「那邊的,別亂動,炸點距離你們很遠,傷不到你們,都專業點,爭取一遍過。」
聽着副導演的喊聲,周樂暗自嘆了口氣,三年的北漂生涯讓他深切的體會到抱怨是不能存在的情緒,動了動身體,讓自己趴得更舒服一些,雙臂擋住臉的兩側。
一場戰爭戲裏面戰場裏一具死屍。
今天周樂的工作。
地面很涼透着刺骨的冷,剛剛春回大地,穿着捂了不知道多久的冬季軍裝,就算是趴在地上,那嗆鼻子的餿味也不斷襲來。
從導演喊開始,到整個現場推進,跟周樂都沒有關係,他只需要老老實實的趴在那裏就可以了,加上兩場群戲的背影行軍戰士,這是他一天的工作,收入,一百二十元。
爆炸聲和喊殺聲、腳步聲,周樂心裏只想着別倒霉的被踩到就好,其實如果自己跟陳頭兒的關係再好一點,早上塞一盒煙過去,或許仰面朝天的那具死屍角色就是自己的了,據說是鏡頭要拍一下的。
「真不該省那二十多塊錢的,可是一次正兒八經正臉進入鏡頭的機會。呃……真倒霉!」
咬着牙,忍着痛,周樂就感覺左手一陣陣的脹麻疼痛傳來,真倒霉,還是被踩到了,不能動,我現在是一具死屍。
炸點炸開,伴隨着炸點炸開的聲音,砰的一下,左側太陽穴一痛,心裏的咒罵聲還沒來得及宣洩,周樂暈了過去。
「演員成長輔助系統,綁定開啟中…………」
將周樂太陽穴崩開一道口子的不是石子,是之前在泥土之下被炸點爆炸迸濺出來的一小塊類似冰塊的晶體,遇到了鮮血,融化。
「好,過了。下一場。」幾秒鐘之後,導演宣佈這場戲通過,戰壕附近的『死屍』和傷員也都紛紛站起身,距離周樂最近的一個群演,看到他沒動,過來喊了一聲:「周樂,這條過了,走了。」
見他沒反應,用腳踢了一下周樂的腳,蹲下身去拽他的手臂……
「這有人受傷了!」
………………………………
「演員成長輔助系統綁定成功,『模擬表演』功能開啟中,請宿主自行輸入想要模擬場景設定,進入『模擬表演』。」
當周樂恢復意識的時候,腦海中便傳來機械感十足的冰冷聲音,他沒有選擇睜開眼睛,而是默默的等待着。
沒了?
足有十幾秒鐘,冰冷的系統聲音沒有再出現,以拍戲閒暇之餘讀了上千部網絡小說的周樂認知範圍,這什麼演員成長輔助系統,挺low的。
耳邊傳來了說話的聲音,周樂暫且只能將對這系統的探究放在一邊,睜開眼睛,讓自己清醒過來。
「嗯……」
「周樂,你醒啦,怎麼樣感覺,頭還疼不疼?」
說話的是周樂的半個室友孫翔,一旁還站着一個年輕的醫生,想來剛才是他們兩個人在說話。
年輕醫生過來給周樂做了簡單的檢查,看看的反應,確認他沒有什麼事情,囑咐了幾句,言外之意也很清楚,你繼續住院觀察觀察是好的,可如果想要出院也沒有什麼問題。
「放心,不會留疤。」
在影城醫院,每一個醫生和護士都會面對病人同樣的問題,甭管是明星還是最底層的群演,他們都很在意的是任何形式的傷痕是否會留下疤痕。
醫生走了,撇撇嘴坐下來的孫翔,滿臉的不高興:「現在這劇組是越來越不靠譜了,以後寧可去古裝戲穿盔甲,也不去戰爭戲了,連個炸點都弄不明白。」
周樂嘗試動了動,身體無礙,手摸了摸包着紗布的頭,也沒有明顯的痛覺,微微晃了晃頭,也還好。
「怎麼樣?真沒事?」孫翔的關心透着淡淡的敷衍,本就沒有什麼交情,如若不是比鄰而居又一起接了今天的活兒,他可不願意下了工之後還要來醫院照看別人。
「沒什麼事,既然醫生都說沒事了,也就別在這裏耗費劇組的錢了,這影城醫院住一天,花費可是不小。」
周樂的話孫翔也同意,皮外傷開點藥回去養着就好了,雖說各個劇組在上面的約束下都有業務至上而下的負責所有事,但作為小群演你也沒必要為了三瓜倆棗去得罪一個劇組,因為那點錢,弄得圈內名聲不好犯不上,以後連活兒都得不到,付出的代價更大。
一個群演和一個劇組說的話,誰的更有力量,更容易被多數人認可?
這個答案不難得到。
得知這邊周樂檢查後要出院,劇組的一個劇務很快就到了醫院,結清了費用之後,還給周樂塞了一千塊錢的營養費,拍拍肩膀小伙子不錯留了一個電話號碼,聲稱以後要是有活兒會招呼一聲。
「呼!」
走出醫院,周樂神色略有黯淡的長出了一口氣,難得奢侈的在影城內打了一回車離開影城,出了影城不到五分鐘的路程,便是周樂和孫翔居住的地方,下車路過便利店超市,買了兩盒玉溪香煙塞給孫翔:「翔子,頭還是暈乎乎的,晚上不請你喝酒了,緩兩天,咱哥倆好好喝一頓。」
「好嘞!你這畢竟是傷了頭,回去好好躺兩天,有事喊一嗓子就成。」
從便利店出來,孫翔擺了擺手就離開了回家的那條路,周樂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轉身走向便利店旁的胡同。
對比影城內各項基礎設施的完善,影城外這一大圈一直延伸到高速公路和國道的範圍,則更像是當年燕京內的城中村、蟻族聚集地,環境差且擁擠,聚集着來自全亞洲的追夢人,就這樣的環境,還因為影城一個個專題街區的建造而逐年被拆除,每一次的拆除就意味着聚集地的面積被縮小,也就意味着居住在這裏的人生存空間再一次被壓縮。
小,擠,亂,或許伴隨着去年年底的又一次拆除,使得居住區域更為擁擠,『髒』也開始不可避免的侵襲着這片區域。
周樂住的是那種蟻族屋,原本這片土地的主人拿到了土地的拆遷款,但自家房子還在,擴建修葺,早有在燕京的成熟經驗,很快這一帶便形成了北漂人員的聚集地。
以如今『大北漂時代』的層次來計算,周樂無論是工作還是住所,都稱得上是底層,僅僅比那些溫飽難以為繼的最底層強上那麼一點點,至少他還付得起一個單間的居住租金,哪怕這個單間實際上也就只有七平米,還沒有獨立的衛浴,但從三年前背着行囊北漂奮鬥開始,到如今能夠每年給家裏拿回去一點錢,自己還能夠在『東方荷里活』生存下來,剛剛二十二歲的他,還沒有讓夢想在心中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