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白。
是泉州府天機閣的分閣閣主,但相比起其他地方天機閣分閣主,秋月白這個分閣主的日子卻是着實難過。
原因自然是在泉州府一家獨大,氣勢逼人的鎮海幫了。
雖然比起整個天機閣這個龐然大物來說,鎮海幫這麼區區一個二流幫派根本算不了什麼,但天機閣雖大,畢竟要分散九州,甚至在關外、海外都有分閣,而這種分散也帶來兩個後果。
一,自然是分閣力量薄弱,就如同推恩令下的諸侯國,再多的土地,子嗣一多,分到每個人頭上的土地便少得可憐。
二,因為種種原因,總閣對各處分閣的側重不同,而這也是造成秋月白日子難過的主要原因了。
相比起其他那些分閣,諸如應天分閣,揚州府分閣等,泉州府分閣可謂是爹不疼娘不愛。
因為泉州府對天機閣來說實在是沒有什麼值得關注的地方。
應天自不必說,太祖朝之時的京城,如今的留都,鎮守江南之地,自來是各種消息匯聚之地與流傳的源頭,就算不用應天分閣閣主開口,總閣也會儘可能的將資源傾斜過去,這是利益使然。
至於揚州府,雖然不似應天那般重要,但作為運河之上的重要州府,且靠近應天,自然也能分潤到不少資源。
而泉州府,顯然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太祖皇帝一紙禁海令,泉州海港關閉,原本是連通海外重要港口的泉州府瞬間變為了一個沒有多少價值的存在,加之泉州府境內又沒有什麼出名的武林門派,現在更是只有鎮海幫這麼一個當初由地痞無賴組成的二流門派存在,與江湖已經沒有太大的瓜葛,這在無形間無疑更加劇了泉州府分閣的沒落。
沒有值得關注的消息,總閣便愈發的看輕泉州府分閣,無論是錢財還是人手的提供也都飛速的下降着。而沒有足夠的人手與錢財,泉州府分閣自然也愈發的破敗,形成了惡性循環,導致了如今秋月白只能勉力支撐着泉州府分閣,不讓其關門歇業。
當然,泉州府分閣最大的問題,還是在境內沒有足夠多的江湖人,沒有江湖人前來購買、出售消息,泉州府分閣便沒有了收入,也沒有辦法向總閣貢獻太多的情報。
在這一點上,在泉州府分閣的遮掩上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其他地方的分閣,例如揚州府,其表面上是一家書坊,在江南這等文風昌盛之地,來往人流較大,可以為來來往往的江湖人做掩護,同時書坊的生意也能為揚州府分閣提供一定的收入。
但在泉州府,因為江湖人太少,加之還有木易行這個會「分流」的鎮海幫副幫主在,泉州府分閣可謂是門可羅雀,這樣的情況下,若是開一間類似揚州府分閣的書坊,無疑會大大加重負擔,所以,在泉州府,天機閣的分閣,是一間棺材鋪。
成員更是可憐到只剩下分閣主秋月白一個人了。
因為他已經養不活其他人了,而只需要一個人照應且來往人流少,壓力不大的棺材鋪便成為了秋月白的最優選。
所以,當白十二在泉州府中搜尋這天機閣的暗記,並最終確認了這間棺材鋪就是天機閣分閣的時候,他的心中是有些不敢相信的。
特別是在看到只有秋月白一個人在那裏「優哉游哉」的曬着太陽,仿佛一條沐浴在陽光下,晾乾水分,讓自己的「鹹度」變得更高的鹹魚之時,他怎麼也不敢相信,這樣的人會是堂堂天機閣的分閣閣主。
但事實就是如此,白十二再如何不敢相信,也改變不了事實。
而比起白十二的不敢置信,秋月白這個分閣主在見到白十二之時,倒是十分的平靜。
「小哥還請節哀順變。」
只不過,他一開口,便暴露了。
他顯然是將白十二當做是來買棺材的孝子賢孫了。
「咳咳!」
白十二也不由的被他的「敬業」給驚到了,不由的連連咳嗽起來,他原本心中還在想着對方會不會只是在偽裝,但如今看來,這是一條真?鹹魚啊!
「小兄弟?」
看着白十二連連咳嗽,秋月白忍不住露出一陣關心。
「人死不能復生。。。」
但就在他還在按照以往的經驗,準備開口安慰白十二之時,一塊令牌入眼,卻令他瞬間愣在了原地。
東廠的馬牌!
儘管在這泉州府之中,他沒有機會親眼見過東廠的馬牌,但在天機閣投靠東廠之時,他還是得到過總閣送來的消息,以及如何分辨東廠各種馬牌、令牌、印信的說明。
只不過,當時並不覺得自己有這種時候的他只是匆匆看了兩眼後便將之燒了,以至於如今真的親眼看到了「真傢伙」後,他心中不由忍不住的有些發憷,既怕得罪了貴人,又怕因為認錯了而被騙。
但馬上,他便將被騙這種念頭扔到了腦後。
在這泉州府里,他一個已經落魄到要開棺材鋪勉強支撐下去的傢伙有什麼好騙的。
而且這世上真的有人膽敢冒充東廠的番子嗎?
「客人請隨我來。」
隨着白十二的輕咳一聲而回過神來秋月白,立刻帶着白十二向後院走去。
「泉州府分閣閣主秋月白見過大人。」
「你當真是這泉州府的分閣主?」
哪怕心中已經有所猜測,但當白十二聽到秋月白竟然真的是分閣主的時候,臉上的驚異表情還是沒有忍耐住。
「呵,不瞞大人,小人的確是泉州府分閣閣主。」
聽到白十二的疑問,秋月白不禁苦笑一聲。
「整個泉州府分閣只有你一人?」
而白十二掃視了一眼四周,並未發現第三個人後,臉上的驚異更是變為了震驚。
今天的見聞實在是有些太出乎他的預料了。
「大人慧眼如炬。」
秋月白點頭承認道,當然還不忘恭維了一句。
「不知大人此次前來天機閣有何要事需要小人幫忙?」
「算了,只有你一人的情況下,對我沒有多少幫助,若是讓你不小心再折在了這件事中,天機閣在泉州府就絕戶了,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可不會幹。」
終於算是了解了並接受了事實的白十二,心緒也終於恢復成了之前的模樣,還不忘和秋月白開一句玩笑。
「呵呵。」
而面對白十二的調侃,秋月白能做的,只有尷尬的陪着笑。
「好了,不與你玩笑了,雖然現在泉州府分閣只有你一人,但這裏與其他分閣之間的聯繫應該還是順暢的吧?」
算是小小發泄了一下剛剛被秋月白震撼在原地的「仇」後,白十二說起了正事。
「是,依舊通暢。」
秋月白點頭應道,不過他還忍不住在心中補了一句。
『整個分閣也就只剩下這一個作用了。』
「這就好。」
見秋月白點頭,白十二滿意的點點頭。
儘管他原本還想着藉助天機閣的力量去調查一下晁王天與房日兔之間是如何「勾搭」到一起的,但現在,眼見這泉州府分閣已經悽慘到了這般地步,他實在是不好再說這件事了。
畢竟若是只多了秋月白一個人的話,與他一個人去調查比起來,沒有多少區別。
「立刻傳信應天,讓應天分閣那邊通知東廠、錦衣衛與六扇門三個衙門,目標在泉州府出現。」
「錦衣衛與六扇門?」
原本一邊聽着一邊用筆記下的秋月白,在聽到「錦衣衛」、「六扇門」這兩個衙門的名字後,臉上不由的露出一絲疑惑,不明白白十二為何要通知其他兩個衙門。
「國事為重!」
而白十二顯然也早已猜到了秋月白的反應,立刻聲音轉冷,一臉肅穆的看着秋月白,沉聲說道。
「是,小人知錯!」
秋月白看着白十二的臉色,不由的心中一慌,連忙回道。但他的心中顯然是有些不屑的,畢竟他們天機閣又不是朝廷的衙門,他們抱上東廠的大腿,也不是為了什麼為國效力的目標。
白十二也大致能猜到秋月白心中的念頭,不過他顯然也不會在乎,只要秋月白能順利且安全的將他的這句話送到應天就可以了。
畢竟他這麼做也是包藏私心的,若非是因為知道天機閣早已投靠了東廠,他也不會用東廠的身份,更不會為了隱藏真實的意圖,特意將東廠與錦衣衛的名字添上去。
「好了,速速將這個消息通知應天吧?」
嗯?
秋月白聽到白十二的話後不由的愈發疑惑了。
就這也能算是消息嗎?
目標?姓甚名誰都沒有,怎麼讓人知道,到底是哪個目標?
「就這樣送過去就可以了,他們會明白的。」
看着秋月白臉上疑惑與欲言又止的神情,白十二沒有多言。
「那不知大人的名諱是?」
秋月白顯然還是有些不甘心,眼見白十二將詢問消息詳細情況的路給堵死了,他便立刻搶在白十二將另一條路堵死之前,連忙向白十二發問。
「不該打探的事情不要瞎打探。」
但白十二卻冷冷的將他的問題頂了回來。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多。」
「是是是,小人明白了!」
突然間感受到周身冰冷,甚至手腳都有些僵硬的秋月白,心中頓時亡魂大冒,連連點頭,不敢再多問半句。
這種死亡隨時都有可能降臨的感覺,他只在年輕初入江湖時,在一位一流高手剛剛出手殺了兩個不長眼的蟊賊後感受過,但哪怕已經過去了二十餘年,在這一刻,所有的感覺與回憶卻不由自主的全部湧上了心頭,讓他不敢有任何多餘的念頭與動作。
。。。
白十二威脅着秋月白,想要讓秋月白通知六扇門,讓其派人前來支援自己之時,之前被他坑了一把而不自知的文泰來,此時正穿着他那件山文甲,在通往漳州府城的官道上走着。
在他身邊,則是彭震雷、葉弼四人。
雖然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麼端倪,但他的內心之中,此時卻早已經罵開來了。
他謾罵的對象很多,此時就在他身邊的彭震雷四人,不知此時在何處,正看着他們,等待着做黃雀的胡嘯林等人,同樣不知道埋伏在何處,此時還未出現,但肯定是來取他性命的那些殺手,還有害他陷入現在這種困境的木易行。
當然,被他在心中罵的最凶的對象,還是白十二。
畢竟,若不是不幸撞上了白十二,他的任務已經成功了,此時早已從木易行那裏拿到剩餘的錢財,繼續在江湖之中逍遙了。
更不用說白十二還砍下了他的右手,讓他從一個二流高手變成一了半殘廢,之後還用在信封上密寫的手段又坑了他一把,害的他此時不得不一個人充當誘餌,跟隨着彭震雷四人走在這空曠的官道上。
儘管無論是彭震雷還是胡嘯林都再三向他保證,一定會保護他周全,區區一些如老鼠一般的殺手根本不會傷到他,但文泰來卻怎麼也不敢相信這些話。
畢竟他的價值已經被榨的差不多了,對彭震雷與胡嘯林來說,他是死是活,對他們二人來說沒有什麼差別,甚至對彭震雷來說,他死了其實比活着更好。
因為彭震雷已經答應了會接納他,讓他加入六扇門成為一名捕快,可若是他「不幸」死在了這些殺手手上,那這一切自然就不作數了,如此,六扇門也不用接納一個被廢了一隻手的殘廢之人了。
所以,哪怕是知道身邊的四個人中,彭震雷是江湖聞名的一流高手,知道葉弼是曾經的頂尖飛賊,知道鐵家兄妹也都是二流高手中的頂尖存在,知道胡嘯林是大內高手,實力不亞於彭震雷,知道他身邊的那十餘人都是大內侍衛,個個都是一流二流高手,他的心中依舊沒有半分的安全感。
在他看來,在那些殺手出現的一剎那,這些當初拍着胸脯會保護他周全的傢伙,就一定會拋下他不管不顧,全力抓捕那些殺手。
用他乾癟的蘿蔔去換一個乃至數個新鮮的、飽含水分,還帶着泥土的蘿蔔,怎麼看都是不虧的。
因此,這一路上他除了不情不願的隨着彭震雷四人走着,一直都在腦中思考着,等下該如何做才能護住自己的性命。
而當耳中聽到一聲呼嘯,知道敵人已經來了的時候,他腦中構思已久的那個保命的計劃也終於浮出了水面。
「我知道在哪裏能夠抓住木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