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之前,太上祖師先給潘龍解釋了一下為什麼不教他太上一脈的心法。
「我這一脈的心法,歸根究底,不過『無為』二字。雖然說『無為』並不代表消極退避,並不是要當縮頭烏龜什麼都不做,該做的還是要做,只是不會固執於一定要做成和做好,但……這種不固執,的確有退讓之意,或者說,在這麼做的過程中,難免產生退讓之意。」
太上祖師看着潘龍,笑着說:「你竟然能夠強行把自己的靈光找出來,可見是個固執到極點的人。讓你『不固執』,不僅很難,而且是在破壞你的本性。那樣的話,你的道路走不遠。」
潘龍輕輕點頭,表示理解。
「那麼祖師,您要教我的那另外的本領,恰恰是『固執』的類型嗎?」
「沒錯。」太上祖師笑道,「這本領來自於我一個固執得不像話的朋友,他總是嚷嚷着『天底下最大的就是道理』,不管什麼事情,不管和誰,都固執地要講一講道理。」
「他能活下來,也真不容易。」
「是挺不容易的,但他既然活下來了,就很強。」太上祖師嘆道,「長生者很多,但比他更強的長生者寥寥無幾,甚至於都不用一隻手就能數完。諸如我這種,要是跟他認真地打起來,用不了幾次呼吸的時間,就會被他打得粉身碎骨。」
潘龍的眼睛亮了。
雖然長生是最重要的,活得更久,才能見到更多的風景,在逆境之中也才能得到希望。但同樣可以長生的話,他當然想要變得更強!
「那位朋友後來說,他要去遙遠的星海深處,探索無盡的世界。就此遠去,再也沒回來。我不知道他是否還活着,但他臨走之前,將他最得意的本領教給了我,托我幫他找個合適的傳人。」
太上祖師看向潘龍:「那人需要有堅強的意志、非凡的天賦,還要足夠固執,哪怕失敗了一千次,也要第一千零一次站起來……潘龍,你能做到嗎?」
潘龍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回答:「我會盡力去做。」
「這就足夠了。」太上祖師笑了笑,「如果是他的話,一定不會滿意你這個回答。但我又不是他,你的回答,我很滿意。」
「在學這門功法之前,我要先提醒你一句:雖然功法是我們創造的,但練功的是你們。所以在修行的問題上,你要以自己為主,自己努力,相信自己。不要寄希望於別人,也不要盲目相信別人。就算是我們這些長生不死的老頭子,也只是在我們自己的道路上比你們走得遠——對於你自己的道路,我們並不見得比你更加了解。」
潘龍認真地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然後,太上祖師就教了他一門功夫。
這門功夫說起來很簡單,就是輪流吸納地下的煞氣和天上的罡氣,以這濁清兩氣輪流淬鍊自身,讓自己不斷強大,從而產生蛻變,朝着更高更強的方向前進。
而它的核心關竅,就在於吸納、淬鍊和化解的各種細節。
地煞厚重,天罡凜冽,如果沒有適當的方法,吸納它們就等於找死——事實上,不少仙門高手都會採擷地煞或者天罡,煉製成各種法器,乃至於許多一次性的雷珠。
這些東西吸納到身體裏面,自然會產生極大的危害。如何把這種危害轉化為對自身的淬鍊?便是這功法的第一層難關。
無論怎麼淬鍊轉化,地煞和天罡都是沒辦法被完全利用的。怎麼處理淬鍊之後的「殘渣」餘氣,避免留在體內成為暗傷,是這功法的第二層難關。
至於最後一層難關,那就是毅力了。
這功法修煉起來很痛苦,也頗為危險。能堅持到什麼地步?是一個大問題。而且隨着淬鍊的加深,需要的煞氣和罡氣也越來越強烈,能不能找到合適的煞氣和罡氣?也是一個大問題。
總的來說,這功法沒太多的花哨,更多的是要下苦功、磨耐心。
潘龍聽了一遍,複述了一遍,又再請太上祖師講解了一遍,就把這門功法給記住了。
最後,他詢問這功法的名字。
「它沒名字。」太上祖師說,「我那朋友沒徒弟,這功法還是第一次找傳人。此前根本不需要什麼名字——這樣吧,你自己給它取個名字算了。」
潘龍愣了一下,忍不住問:「我自己給它取名字?」
「沒錯。既然是你在練,當然應該你給它取名字。難道還要我這個其實沒練過這門功法的糟老頭子給它命名不成?」
潘龍啞然失笑,思考了許久,最後猶豫着說:「這功法以淬鍊自身為核心,恰似爐中煉丹。我聽聞煉丹的人用『爐火幾轉』來形容爐中丹藥的火候,那麼我就借用這個說法吧。」
「丹鼎功?」太上祖師有些好奇地問,「這名字總覺得在哪裏聽過……」
潘龍搖頭:「地煞天罡淬鍊一次,可以稱之為『爐火一轉』,這功法的淬鍊次數無窮無盡,那麼我就取一個『九』來形容……所以,我給它取名為『九轉玄功』。」
「九轉玄功……」太上祖師低聲說了兩遍,若有所思,「這名字確實不錯,好!以後它就叫『九轉玄功』了!」
「那麼請問祖師,創造這門功法的那位師尊,又該如何稱呼呢?」
「他啊,他固執得像石頭一樣,所以大家都叫他『頑石』。又因為他性格強硬,敢作敢當,所以也叫他『石敢當』。無非這兩個名號,你選一個就好。」
潘龍點了點頭,將這兩個名號記在心中。
日後他如果開山收徒,祖師堂上必然要供奉「頑石祖師」或者「石敢當祖師」的牌位。
「那麼……他可有畫像留下?」
「自然是有的,只是我這化身並無法力,沒辦法將其傳入你的心中。如果你日後修煉有成,開宗立派之前,可以來崑崙玉京找我拿祖師畫像。」
回到地下的靜室裏面,潘龍思考了一會兒,閉上眼睛,開始修煉九轉玄功。
這玄功比太上忘情篇修煉起來簡單多了,嚴格來說,它不像是仙門功法,倒像是武道功法。
它的入門第一步,就是將本身真氣淬鍊強化,務求做到「絲絲縷縷、鋒芒畢露」。
地煞也好、天罡也罷,都是極為強悍的力量。本身真氣不夠強大,是沒辦法藉助它們來淬鍊自己的。
要是地煞天罡進入身體,真氣一敗塗地,控制不住也引導不了,那就不是修煉,而是找死。
這一步可以說是水磨工夫,如果只是在靜室裏面修煉的話,或許花上幾個月甚至幾年,才能完成入門的第一步。
好在,潘龍還可以去山海經殘片的虛無世界裏面修煉。
更妙的是,修煉功法的時候,他的精神處於一種集中和放鬆兼具的奇妙狀態,在這個狀態下,孤獨對他的影響大大降低。
潘家的先祖們也曾經藉助山海經殘片修煉內功,可武道內功講究的是煉精化氣。他們在山海經殘片裏面,本身的精元不會轉化成真氣,再怎麼練也只能讓運功更加嫻熟迅捷,卻並不能增長功力。
潘龍當然也不能,但他要的不是增長功力,而是調整真氣。
這一步,恰恰可以在山海經殘片裏面完成。
當然,潘龍也不會就此泡在山海經殘片裏面。他每修煉一段時間,就回到現實之中再接着修煉。現實中的修煉和虛無世界裏面的修煉有細微的不同,沒辦法像在裏面那樣全神貫注,卻又會讓人能夠更加清楚地把握自身狀態,不斷作出合適的微調。
他覺得,兩者都很重要,不能偏頗。
修煉不知歲月,在平靜的修煉中,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某天,外公來找到他,告訴他該出去了。
「出去?我覺得在這裏修煉,挺好的啊。」潘龍下意識地回答。
外公嘆了口氣:「我知道你現在修煉的情況很好,如果可以的話,我也願意讓你就這麼多修煉幾年,或許直接就踏入先天境界了。」
「但是,不出去不行啊!」
「為什麼?」
「今天已經是八月十四了,明天就是中秋。」外公說,「中秋這天,綏桃山的仙桃就要成熟。你必須現在出去,明天一大早就趕到綏桃山。」
潘龍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吃了一驚。
「我這就修煉了一個多月?」
「你以為呢?」
他笑了笑,搖搖頭,不由得有些喟嘆。
難怪那些前輩高人們常常閉關修煉,一修煉就是一兩年,這種默默修煉默默成長的感覺,真的是非常的好。
每一次運轉真氣,都能感覺到自己有些許的成長。或者是真氣壯大了一些,或者是對真氣的把握就加強了一下,或者是對於運轉的過程作出了一些有益的調整。
一點一滴,一絲一縷,連綿不斷,一直在積累。
那種感覺真的是讓人不由得就沉迷於其中,難以自拔。
他跟着外公走出靜室,當傍晚的夕陽落在他身上的時候,看着久違的陽光,他突然有了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還是個大學生的時候,曾經偶爾在周末跟朋友去網吧玩上一夜,清早的時候,幾個人踩着虛浮的步伐,沐浴周日燦爛的陽光,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剎那間,他感覺自己仿佛又穿越了回去,穿越到了風華正茂的年紀,正在走向擁有無限可能的未來。偏偏卻清楚地明白自己此刻正身處何處,正從哪裏來,正往哪裏去。
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豁然開朗。
潘龍忍不住張開嘴巴,縱聲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