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祖孫三代開了六壇好酒,大醉了一場。
其中至少有一半酒是被潘壽給喝掉的,老頭子喝得肚子都圓了,活像是身懷六甲的模樣。
潘龍也喝了許多,喝得醉醺醺的。但蹣跚着回到自己房間,剛關上門,他的酒就醒了。
或者說,他從來就沒醉過。
九轉玄功連天罡地煞都能煉化,區區酒力又算得了什麼?就算他剛才刻意壓制,不讓玄功運轉,一壇差不多十斤的烈酒喝下去,也只是讓他微微有些臉紅身熱而已。
等到回了房間,不再壓制玄功,只是幾秒鐘的時間,他體內的酒力就被煉化殆盡,完全恢復了清醒。
「這樣下去,等到我玄功大成,想要再喝醉的話,恐怕要喝毒酒才行……」他笑着搖搖頭,躺到了床上。
自從十六歲那年出門闖蕩江湖,一轉眼六年多的時間就過去了。但躺在闊別許久的床上,他卻依然能夠感覺到那份發自心裏的熟悉和安穩。
「果然還是家裏好啊!」他忍不住嘟囔,「在家千般好,出門萬事難。就連這小小的床鋪,都是自家的最好!」
「可惜我沒辦法在家裏久住,過一陣子就要出門了。」
雖然北地在九州之外,不被九州大陣籠罩,可天曉得九州大陣有沒有判斷山海經大致方向的能力。如果有的話,他長期待在北地,很容易就被大夏朝廷給判斷出來。
文超認為九州大陣不應該有這方面的效果。作為九州大陣的建設者,以及九州鼎最初的主人,他的判斷應該是正確的。可潘龍不敢拿自己的家人來打賭。
所以他早已決定,在家裏小住幾天,最多住到過年,就動身離開。
這次他準備一路向西,走出北地,走過小天山,然後繞上一個巨大的圈子,繞過益州和雲州,從交州到荊州,再沿着通天江逆流而上,去屠龍寶藏見文超。
這一圈繞得極大,就算是九州大陣真的能夠判斷山海經的大致方向,也要被搞得暈頭轉向。
「可惜山海經能夠儲存的靈氣終究還是有限,若是能夠儲存的靈氣無限,我就找文超幫我設計一件能抽取靈氣的寶物,去天山深處找一個大型靈脈,抽取海量的靈氣,然後在山海經的世界裏面苦修千年,修成長生,修成天下無敵,再出來闖蕩江湖。」
「到時候大夏皇朝要是敢找我的麻煩,我就拳打南山腳踢北海,一巴掌把神都從天上拍到地上來,一手一個,把九州大陣的陣眼都給拔了……那多爽快!」
但他也知道,這只是白日夢。
要是山海經能夠儲存無限的靈氣,當年趙勝為什麼不乾脆在山海經裏面修煉到天荒地老,然後出關打爆各路不服?
雖然趙勝手上的山海經不像自己的這樣,能夠具現無數世界,但它至少也能創造出一個有靈氣的、足夠修煉的洞天福地來,完全滿足閉關修煉的需求。
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啊!
感嘆了一番,潘龍躺在熟悉的床上,漸漸睡去。
他睡了一兩個時辰,突然睜開眼睛,露出了震驚之色,然後漸漸變為茫然,最後恍然大悟。
「嚇死我了!原來是個夢!」
剛才,他做了一個噩夢,夢見一群穿着黃色龍袍的人正腳踩狂風,一路踏霜雪而至,奔着定豐鎮走來。
他看不清楚這些人的臉,卻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這些人就是大夏皇族的高手,是來剿滅一切和山海經有關的閒雜人等的。
他奮力躍起,想要決一死戰,卻從夢中醒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天天擔心被大夏皇朝找到,所以才做了這樣的夢。」他自言自語,「夢中覺得一切都很正常,醒來之後再想想看,卻發現它荒謬得可笑——若是大夏皇朝真的確定了我的位置,怎麼可能派出一群人呼啦啦走過來?必定是一兩位真人宗師,或者乾脆是一兩位仙佛、妖神帶隊,直接劃破虛空,落在定豐鎮裏面。」
「而且……大夏皇朝的高手,又怎麼會都穿着龍袍?」
「呵呵……簡直是昏了頭!」
他自言自語着,想要繼續倒下就睡,卻怎麼也睡不着。
雖然理智告訴他,只是一個噩夢,就連武者的直覺也沒有半分警兆,但他心裏就是不踏實。
想了想,他拿出了一個紙風車。
風車一動不動。
他想了想,輕輕吹了一下。
微風吹過,風車輕輕轉動了幾下,緩緩停住。
「的確是沒問題……」
這是文超送給他的最重要的寶物之一,它能夠占卜凶吉,如果將要有危機降臨,風車就會不停地無風自轉。危機越大,轉動得越快。
現在風車即便吹了氣,也很快停下,可見的確是沒有危險。
收好風車,潘龍再次躺下,可躺了一小會兒,又忍不住坐了起來。
他明明知道沒問題,但心裏依然不踏實。
家人對他來說太重要,他沒辦法踏實得起來。
當初韓風被殺的情景,又一次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還是出門走走吧。」
他自言自語,穿上衣服,走出了房間。
大雪依然在紛紛揚揚的落下,他踏着積雪緩緩走去,很快就走到了城門下。
縱身一躍,他已經站在了高聳的城樓上。值守的士兵看到他,笑着點點頭,邀請他去旁邊小屋裏面烤火吃肉。
……當然,值班的時候是不能喝酒的。
潘龍笑着婉拒,站在城樓上眺望遠方。
他站了好一段時間,心情才平復下來,轉身回到家裏。卻見父母和祖父都已經起來,正在客廳等他。
「看來,你終究沒辦法在家裏住下來。」母親眼眶有點紅,「才回來,一夜都沒住滿,你就心神不寧了……」
潘龍想要解釋兩句,卻發現竟然無話可說,最後只能深深地嘆了口氣。
「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父親嘆了口氣,「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帝甲子有句話說得好,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這些都是成長所必須的代價。」
「可為什麼就不能安安穩穩過幾天呢?」母親有些惱火地問。
父親也搖頭嘆息,無話可說。
「男子漢嘛,總是要出去闖蕩的。一拳一腳打出一片天,才是英雄好漢!」祖父拍拍他的肩膀,「如果擔心的話,就出發吧。什麼時候你能夠放得下心,再回來。我們幾個還能再活好些年呢,等得起。」
潘龍一個個看過他們的面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猶豫了很久,最後千言萬語,化作一聲嘆息。
「我走了,你們多保重!」
說完,他轉過身,縱身躍起,整個人就像一顆炮彈般沖天而起,飛到天上之後又輕飄飄沒了重量,乘着呼嘯的北風,一路向南飛去。
風雪凜冽,遮住了家人的擔憂和祝福,卻遮不住他心中的怨氣。
「可惡!憑什麼我就要像喪家犬一樣落荒而逃?憑什麼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卻連一夜都睡不安穩?」
「身為穿越者,能夠激發山海經的真正威能;身為潘家子孫,繼承了山海經……這是我的錯嗎?」
但他知道,大夏皇朝絕對不會跟他講什麼道理。
這個能把雍州壓榨得盜匪四起,能弄得益州百姓寧可依附於豪強也不相信朝廷,能折騰得雲州亂象紛呈的朝廷,絕對不可能放過他。
大夏皇朝不是他穿越之前那個真正做到了「為人民服務」的地球聯邦政府,他也別指望彼此能夠和解,能夠合作,能夠雙贏。
從他成為山海經繼承人的那一天開始,他和大夏皇朝之間,就是註定的死敵!
除非他願意躲到九州之外,而且天天奔波,一生不停,直到大夏皇朝滅亡才回來。否則他能夠走的道路,其實就只有一條。
干翻了大夏皇朝,轟殺這個威脅,用拳頭來保護自己和家人的安全!
「我……本就沒有選擇!」
風雪之中,他的雙眼閃閃發光,猶如火焰熊熊燃燒一般。
「就算不為理想,不為野心,哪怕只為安全,只為能夠睡個安穩覺,我也只有造反這一條路可以走!只有設法顛覆了大夏皇朝,只能這麼幹!」
「我曾經自嘲,自己怕是要當個逆賊了。」
「其實不用自嘲的,本就如此。」
「這個逆賊,我當定了!」
他深深地吐了口氣,發出一聲長嘯,嘯聲震動四野,驚起無數潛伏在風雪之中的野獸和妖魔,四處逃竄。
乘着大風,潘龍一夜之間就走過了大沙漠,甚至於飛過了玉門城。
從玉門城上空飛過的時候,他曾經低頭看去,卻沒感覺到厲武的氣息——之前回家的路上,路過玉門城,也一樣沒見到厲武。
這位真人宗師,大概已經不在玉門城了。也許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他已經動身去追查「怪異竹簡」的下落。或許……他已經離開九州,去追捕帶走了「怪異竹簡」的「九山王」何平安。
可惜,他註定沒辦法找到真正的山海經。
潘龍猜測,或許何平安帶走的,也是大夏皇朝仿製的偽山海經?
這些年來,大夏皇朝陸陸續續放出了不少仿製品,為的不就是吸引真正山海經主人的注意力,讓他將真假山海經合為一體嗎。
那麼,九山王或許也是被大夏皇朝利用了,他鬧得紛紛揚揚,或許只是為了被真正山海經的主人注意到?
這麼一想,大夏皇朝可真是機關算盡!可惜,不管他們怎麼算計,也想不到文超留下了後手,已經看破了他們的陰謀!
潘龍冷笑着,乘風疾馳。
等到天色大亮,他隨便找了一個城鎮落下,飽餐一頓,然後再次騰空而起。
如此這般,短短几日,他就來到了雍州南部。
這場風雪到此而止,失去了大風的幫助,他再也不能快速飛行,索性直奔附近的深山,循着感應,找了靈氣充沛的地方,撿了個茅屋,住下修煉。
沒多久,山海經的靈氣蓄滿,他進入其中,再次開啟了那個變種的「明年方舟」的世界。
因為他帶來的鍛煉方法,那個世界和平了許多——又或者是搞風搞雨的邪惡帝國已經滅亡的原因,反正怎麼都是好事。
雖然如此,但潘龍卻還是看到了許多不平事。
感染者們的確已經能夠通過鍛煉控制自己的病情,甚至於慢慢將重症減弱、輕症痊癒。可窮人依舊是窮人,依舊要為生活奔波。
不僅如此,這個世界的人們依舊在使用靈能礦石作為能源。為了獲得更多的靈能礦石,他們必須冒着被靈能感染的風險開採靈能礦脈。
這種事情,當然是讓那些已經被感染的窮人去做,最為「安全」。
反正他們已經被感染了,也沒辦法再被感染一次。
至於長時間在缺乏防護的情況下接觸靈能礦石,會不會導致感染程度加深……那些貧窮的感染者們,有得選擇嗎?
甚至於,坊間還流傳着「某某黑礦山用藥物讓感染者症狀加深,最後在礦脈裏面爆發,以幫助形成新的礦區」之類的傳言呢!
潘龍聞言,怒不可遏,尋蹤查跡,搗毀了不止一個礦山。
但他卻也知道,自己能做的,終究很有限。
用感染者製造新的礦區,這種事情可謂一本萬利,只要那些礦主們還能賺錢,就免不了有人鋌而走險,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別說他沒有一隻手鎮壓世界的神通,就算他真的能夠拳打南山腳踢北海,難道就能阻止那些礦主們偷偷摸摸做這種事?
不可能的……
幾次三番之後,他也不由得有些灰心,找了個地煞濃厚的地方,再次汲取地煞,開始了新一輪的淬體修煉。
修煉很艱難,九轉玄功一輪淬鍊之後,第二輪淬鍊的強度自然要繼續加強,痛苦的程度自然也會再次加強。
潘龍痛得死去活來,自我感覺可能是這世界上最慘的人了——想來就算是那些被靈能感染折磨的人們,也不見得比他更加痛苦。
但他終究還是忍了下來,順利完成了這次的淬體。
然後,他就急急忙忙離開了這個世界,回到九州世界去修養。
這次,他煉化地煞加上修養精神,足足花了接近一年。
等到精神完全恢復,時間已經又到了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