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奧與洛林的組合砸開了第四個房門,衝進這間洗手間,將已經躲進角落裏的異形拖出來殺死的時候,馬林聽到了低語。
畫在地下室,而我在樓上等你……不要再殺死我的孩子們了,你不是在找我嗎,來吧,找到我,然後讓我們來結束這一切。
馬林扭頭看了一眼姑娘們和那個自稱中央行省第一帥哥的半大小子,發現他們似乎根本沒聽到有什麼聲音。
抬起頭,看着天花板,馬林突然開始懷念年少時光,那個時候的她,也是這麼一個聲調,述說着彼此對未來的期許,有時候還會提到,當彼此老的時候,一定要回到孤兒院,她和他是從那兒走出來的,也本應回到那裏。
這叫有始有終,她這麼說道……只可惜,馬林花了十年的時間明白他的未來里,她沒有未來。
卻沒有想到,會在有朝一日的今天,再一次聽到屬於她的聲音。
但是又想了想,似乎在之前的某一天,他也曾經聽到甚至看到過她,只不過下一秒那個敢於欺騙自己的傢伙就被他給錘出了腦花。
思考了一下,馬林放棄去砸第五個房門,而直接帶着菲奧與洛林走向前方的地下室。
「馬林,怎麼了,你去哪兒幹嗎!」一直在大門方向控制着出口的莉莉姆大聲問道。
「我聽到母體的低語了,畫在樓下,而她在樓上。」馬林說到這裏停了下來,他走到了大廳中央,看着二樓,在沉默了一下之後直接開了口:「我可以上來見你,但是你必須叫你們的孩子離開一層與地下室,我會讓我的朋友去地下室回收畫卷,而後,我會親自上來見你。」
場面有些沉默,但是當幾個房門被打開,那些異形們小心翼翼地爬出來,然後又溫順地順着柱子爬上二樓時,嘉希還是忍不住看向馬林:「你一定是瘋了!你在和異種做交易!」他走到了馬林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馬林:「我會把今天發生的一切告訴王室調查室本部與諸教會!」
「可以,我期待你在大家面前聲情並茂地說出此時此刻發生在這裏的一切,我之前還和感染過這座城市的畸變體做過交易,這只不過是交易的一種而已,現在,你去地下室回走那張該死的魔毯,而我,去見一位故人。」
嘉希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像是聽懂了馬林話里的意思,他一下沉默了下來,看着馬林的表情中,也多了一絲理解。
最終,他一個人走向地下室,拒絕了潔茜卡幫他掩護的好意:「記住,你們的丈夫告訴我,地下室里沒有那些異形了,我要是死在異形手裏,那就是他的問題。」這個年輕人站在樓梯口,就那麼與正在往上走的異形擦肩而過。
「我從來不知道你的表哥這麼大膽。」克洛絲看向法耶,然後注意到這隻精靈臉上的迷茫:「你怎麼了,法耶。」
「我在想……我要不要跟着上去。」法耶看着馬林轉身走向通往二樓的台階,有些疑惑於自己:「我明明是想跟着他上去的,為什麼卻邁不動腳步呢。」
「是因為故人嗎。」克洛絲看向自己的姐妹,她似乎也有些想這麼做,但最終還是笑了笑:「馬林先生畢竟有着神秘的過去,我那源自法師的好奇心不止一次地告訴我它想知道這一切的秘密,但是作為一個女人的我……也不止一次的警告我自己,有些秘密,我本不應該知道才對。」
「你也好奇過嗎。」法耶問道。
「當然,這是法師的求知慾,你也應該如此,對吧。」克洛絲一邊說,一邊看着馬林伸手撫摸過一隻異形的腦袋,後者就像一隻泰南貓一樣蹲在那裏。
「不,我的求知慾來自一個善妒女人的內心,而不是一個充滿了好奇心的笨蛋法師。」法耶說完,最終還是邁開了腳步:「我想去看一看,那個迴響在馬林腦海中的低語的主人,無論她是人或是異種。」
「你這是在給她添麻煩,法耶。」克洛絲雖然這麼說,卻沒有阻止她的意思。
「……我不會傻到跟着馬林上去。」說完,法耶從自己的空間袋裏拿出一節金屬管,將它丟向馬林。
而馬林接住了它,看着這根金屬管,馬林有些好奇:「這是什麼。」
法耶笑了笑:「這是母親送給我的禮物,她說這是她在年輕的時候在一次對第一紀元廢墟的冒險里找到的它,灌入靈能,就會有靈能劍產生……還有,別把出口對着你自己,這會是本紀元最愚蠢的自殺方式。」
將這根管子從眼前挪開,馬林翻看了一下手裏的這根管子,注意到了它上面的一個被磨損到幾乎看不到的圓形標記:「我從來沒有聽你說過它。」
「你也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你的故人,跟我共享視野,好嗎。」法耶微笑着問道。
馬林感受到眼前少女微笑中的顫抖,最終他同意了法耶的共享術式請求,當她獲得了他的視野,馬林拍了拍扶手:「跟着我,去看看這位故人吧。」
說完,馬林繼續前行,踏上台階。
世界怎麼了,馬林,這一切都變了。
隨着腳步往上,低語再一次響起,馬林不知道如何解釋。
應該告訴她,你已經死了,而我來到了另一個世界,現在的你,只不過是一個畸變的魔毯畫卷從我腦子裏偷出來的幻象,一段註定沒有過往的殘影,一段來自過去的不會走動的時間。
終將會被時間沖的模糊,終將會被……忘記。
你已經告訴我答案了,原來如此,我只不過是你心中的一段回憶。
這個母體有着令馬林意想不到的靈能,她的感嘆聲最終變成了真實的聲音,一如走上二樓的馬林看到的她。
已經是完全的異形模樣,標準的外形,標準的肢體,標準的尾部,之前的一切都只不過馬林心中的臆想。
沒有在西下陽光下的相見,沒有站在窗前的少女對着自己,更沒有最後記憶里的笑容。
有的只是一個擁有她記憶的怪物。
「你來了。」異形的聲音很怪,也許是因為它的喉部根本不支持這樣的發音,在說了一兩個字之後,它放棄了,這隻異形母體蹲坐了下來,背對着陽光.
我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醒了,卻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怪物……是地下室的那幅畫給了我新生,是嗎。
「是的,如果我沒有搞錯,它從我的記憶里盜取了有關於你的記憶與你外殼的記憶,然後將你們組合在了一起……你只是一個可悲的縫合怪,一個沒有未來的過去,我甚至不想提到你的名字,因為你根本不是她。」馬林看着眼前的怪物一口氣說完:「讓我淨化你吧,你的存在,就是對於生命的褻瀆。」
為什麼,我有着她的所有記憶!我就是她!你不是愛着她嗎!那也來試着愛我啊!
這隻母體尖嘯着站了起來。
馬林搖了搖頭:「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只不過是我為你創造出來的假象,你甚至不知道你已經死了。」說到這裏,馬林伸出手,一隻異形來到他的身旁,它用腦袋想要蹭一蹭馬林的手。
馬林微笑着撫摸着它的腦袋,然後手從它的腦袋中間滑落,最終抓住了它的脖子……將它捏碎。
異形們尖嘯着撲向馬林。
第一隻剛剛躍起,就被菲奧用樹枝卷着的霰彈槍打碎了半具身子,八號獨頭彈穿透了它的軀體,將扭曲的非人外殼撕碎。
第二隻順着辦公桌的死角繞向馬林身後,當它到達攻擊位置,探出腦袋的同時,一把雙筒霰彈槍也已經頂到了它的腦袋上,一聲槍響,整個後腦化做了碎塊,當它倒在地板上的時候,這位兇手一邊用柔軟的樹枝更換子彈,一邊用另一枝條上的霰彈槍對着跳到半空的異形摟火,後者用它的尾部抽飛了其中一發,但是另一發卻鑽進了它的眼窩,避過堅硬的前額,子彈鑽透了它的眼睛,然後順着彈道一路鑽透了它的腦部。
最終它摔倒在它的同伴身邊,而後者正被洛林所束縛着,倒持着霰彈槍正在有力而堅定地想要砸碎它的後腦外殼。
馬林揮動手中的靈能劍,這能量劍體就像是切黃油一樣將衝到面前的異形均勻地切成了兩半。
「你的孩子們根本不是我的對手,而你,也在保護着你的卵,你不想走開,因為它們已經開始孵化。」將靈能劍從眼前異形的頭部拔出,看着落在地上的口器,馬林扭頭看着最後一隻子代異形,它被洛林束縛在半空中,而菲奧正在裝彈,它的十數條嫩枝一邊可以抽出空彈殼,一邊將獨頭彈塞進槍管,霰彈槍從被發明出來之止,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獲得過如此高效的換彈效率。
馬林沒有去觀望那隻子代異形的終末,而是扭頭看向那隻站起身的母體:「假貨永遠都是假貨,你不是她,難道你還沒有聽出我話里的意思嗎。」
是的……你說對了。
這隻母體最終停止了他的沉默,像是笑了起來咧開了嘴,它從一旁的書架後拿出一顆顱骨,將它丟到了馬林的腳步。
她很難對付,但終究是我獲得了勝利,這些蟲子作為她與別的獵物所產生的子代,有着足夠強大的力量,只可惜……我為什麼無法欺騙到你呢,人類是那麼的脆弱,我明明是以你最脆弱的作為誘餌,你不應該發現什麼的。
「你看,無論是你,還是她,對於我來說都只不過是往日的迴響,都只不過是必須被我親手剷除的存在。」馬林抬起腳,將這顱骨一腳踩碎。
「你為何會這麼想,你甚至可憐那個叫米拉的小東西。」這隻母體準備開始撲擊。
「我可憐它,是因為她被屬於她的救世者所拯救,從一個必定會畸變墮落的可悲之物變回到了正常的狀態,我可憐它,是因為我明白必須為了更多無辜的活下去而去殺死她與她的同伴,我被她們之間最純粹的友誼所感動,我被她們之間最無暇的關懷所打動,我為我必須殺掉兩個可憐的孩子來拯救數以萬計的無辜而感到羞愧,因為我說過生命是等價的,而在那一天,我必須打破我的誓言,我為我的言行而羞愧,那怕我依然那麼做了,那怕我告訴我自己,犧牲兩個人遠比犧牲數以萬計的人來得好……但我依然無法原諒我在那一天做的選擇,因為我打破了我的誓言,我的行為讓我的言行蒙羞,這是為什麼我可憐她們……因為我無法可憐我自己。」
馬林說到這裏,看向眼前的這隻母體,它已經弓起了身子:「而你們和她們不同,她們是活生生的人,而你們只不過是魔毯從我腦海里所偷竊的記憶所編織而成的傀儡,你們不是生命,只不過是為了生存而互相殺戮的異種……。」
連續的說話讓馬林有些微微地喘息,他看着眼前的母體搖了搖頭:「就像是你說的那樣,讓我們結束這一切吧。」
母體撲向馬林,速度快的連菲奧都無法鎖定它,而洛林丟下了霰彈槍,在馬林的左小臂上化身為一個圓盾,母體尖銳的爪子打在了盾牌上,意想不到的情況隨之發生,沒被一擊打碎這面木盾的同時,母體也被來自目標的反震力帶歪了腳步,馬林滑步讓過這隻母體另一隻爪子的橫掃,手中的靈能劍順勢鑽進了它的手臂關節中,將它的爪子肢解的同時,馬林矮身,母體的尾部從他頭頂橫掃而過,然後母體一陣哀號,她的尾部被馬林扣住,在全力的握緊,馬林可以聽到甲殼碎裂的聲音,可以感受到肉塊被握得變形時傳來的堅韌感覺,更可以看到被靈能劍切開之後噴濺而出的綠色黏稠。
「你始終不是我記憶里那個最強大的獵手,魔毯將你與她創造了出來,卻沒有給你全盛時的能力,因為它太過弱小,而你……遠比你所能夠得到的力量更為強大。」再一次退開,讓過橫掃而來的爪子,馬林持正靈能劍,面對它踢來的後腿,馬林將劍正持在自己面前,看着它的足部在靈能劍面前撞得頭破血流。
母體再一次哀虛,它摔倒在地,失去平衡,只能看着馬林,看着他慢慢地走過來。
洛林這時將它固定在了地板上,它嘶吼着想要站起來,但是失去了腿腳與尾巴,它連最基本地保持平衡都辦不到。
最終,菲奧加入其中,它將母體的後腦往後扯起,同時一段枝條貫穿了它的口器。
馬林站到了它的面前。
「你根本就不是它,甚至連你自己都不是,你只不過是被魔毯所製作出來的可悲複製體,你那所謂的她,對於我來說也只不過是夢境中所謂的美好,而偏偏她說過,不會動的時間,她是不會要的。」馬林說完,低下身子,接過嗶普拖過來的霰彈槍,然後將它拎起塞回身後的兜帽中。
檢查了一下霰彈槍里的子彈,馬林舉起槍,槍口頂在了它的眼睛上。
洛林固定住了它的頭顱,限制住了它的癲狂反抗。
「晚安。」說完這句,馬林扣動了扳機。
菲奧第一個鬆開固定得枝條,洛林接着鬆開,兩條世界樹嫩枝重新纏繞在了馬林手臂上。
我……愛……
直到這時,那巨大的腦部也許還有電波遊走的異形母體那一方,傳來了最後的低語。
馬林深深吸了一口氣,走到那堆卵前,在陰暗角落裏,這些卵有着魔性的美感,在馬林的指令下,菲奧與洛林分別拿着血吼與錘子開始工作。
每一個卵都會被砸開,然後殺死其中的一切。
沒有憐憫,沒有惋惜,有的只是對於這世界最大的責任心。
身後傳來腳步聲,馬林轉身,看到了站在台階前的法耶,後者看着馬林:「我覺得,應該有人給你一個擁抱才對,無論是對於一個傷透了心的男孩,還是對於一個又一次救下了這座城市的英雄來說。」
馬林看着她,最終張開雙臂擁抱了這個姑娘。
「站在你面前的,永遠都不是一個英雄,你看到的,只是一個明白自己身為何物的凡人……」說到這裏,馬林感覺到有淚珠落在他的臉上,鬆開雙手,看着眼前的女孩,後者一臉的悲傷,卻笑着問了一個問題。
「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不能告訴我們嗎。」
「有很多,因為說了你們也不會明白,很抱歉……我……」馬林感覺自己有些,不,不是有些,而是根本無法解釋。
他要怎麼說,才能夠讓她們明白,他來自一個無神的世界,又要怎麼解釋,才能夠讓法耶的母親明白,她的導師的孩子已經死了,他的身體裏活着的是一個來自異世界的孤魂野鬼。
「是這樣啊……」法耶也低下頭,在這個角落,馬林可以看到她眼角的淚珠,但是令他意外的,這個姑娘兒最終俯下身,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
「也許這就是母親說的,每個人都有屬於他一個人的秘密……我不會追問你的,但是請你不要忘記,我們一直在你的身後,期待着與你在一起的每一天,不要讓每一位對你心存期待的淑女失望,好嗎。」法耶說到最後微笑着,在等待着馬林的答案。
馬林點了點頭:「這是我們的約定,所以我發誓,絕對不會讓每一個期待着我的人失望。」
說完,馬林牽着法耶的手來到母體身邊,菲奧這個時候已經與洛林完成了它們的工作,馬林讓它砍掉母體的頭顱:「這是我獻給你們的戰利品,也許可以在公正之神教會那兒換點什麼。」
「我們要怎麼把它拖回去。」看着這個有些顯大的頭顱,面對法耶的疑惑,馬林最終砸開了玻璃窗,將它從二樓丟了下去。
這個時候的嘉希剛剛從地下室走出來,他看着那顆巨大的腦袋,然後又看了一眼從台階上走下來的馬林與法耶,這個半大小子思考了一下,決定讓他的話帶上一絲樂觀氣氛:「我只不過是花了一個上洗手間的時間,你們就把那東西的媽給殺了?」
「你真是一個天才,沒錯。」法耶說完給了這個表哥一個白眼:「你是貴族之子,怎麼能說出如此直白的髒話。」
「嗨,可我說的是事實啊!」嘉希一邊說,一邊指了指自己胳膊里夾着的魔毯:「我花了五分鐘封印好它,上來一看你們都往下走了!」
馬林走過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應該這麼說,對於這些來些異域的客人的母親剛剛不幸離世,我表示由衷得感傷,她是一位好母親,一直努力得想要保護好她的孩子們,但是直到最後也沒能逃脫獨屬於她的懲罰,命運就是如此得殘酷。」
「我發誓,女神聽了都想打你。」嘉希白了馬林一眼,然後想了想,決定開口:「對了,馬林,你準備怎麼處理那個腦袋,賣給我好嗎。」
已經走到門口的馬林停下腳步,他張開雙臂虛抱了一下自己身邊的姑娘們:「不,這是我獻給我的女士們的第一份禮物,以後還會有很多,但它是第一份,是有記念意義的第一份,所以……」
嘉希舉手示意馬林他明白了:「我明白了,就這顆腦袋,我們談錢傷感情,對不對。」
「沒錯,不過那些小的如果你需要的話,就算我送給你的。」馬林一邊說,一邊轉身:「我去發動車,我們在車上等你,你是準備砍了腦袋再走,還是把它們放在這兒,隨便你。」
嘉希聞言掃視了一眼四周,這個時候警察局裏點着火已經燒得有些肆無忌憚,最終這個半大小子選擇快步跑向警察局並跟上了馬林的腳步:「我聽你的,死掉的異種是不會長腳跑掉的。」
馬林聞言扭頭看了他一眼——你怕是沒見過自己長腿跑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