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三百五八節：選擇（三）

    走在教會的走廊中，米謝爾先生的左手撫摸着右手背上的傷痕，那是一隻希斯達犬在垂死時留給他的傷痕。

    原本他可以用他的能力，輕易地化解這一次攻擊，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這麼做。

    雖然那條失控的獵犬在下一秒就被他扭斷了脖子，但是傷痕沒有如果，所以他來到慈愛教會，慈愛教會的女教士為他清洗了傷口，並包紮了起來。

    穿過走廊，走過大廳，站在教會的大門口，米謝爾看到了傑森，他帶着謝拉正從馬車上下來，她的懷中有一個嬰兒。

    那是他的外甥，是米謝爾家族的新一代。

    雖然他姓謝林漢姆，是這個叫傑森的笨蛋的孩子，但無論如何，他依然是謝拉的孩子，這一點勿庸置疑的。

    所以，米謝爾先生迎了上去，先與自己的妹妹擁抱，然後與傑森握手：「孩子怎麼了。」

    他的問候情真意切。

    「呼吸有些不順，也許是夜裏着涼了。」傑森有些尷尬地說道。

    這個問題米謝爾先生明白，在卡特堡，哪怕現在是夏天，夜天的氣候也不能說炎熱，有時候甚至會有寒意。

    「那一定要看好，對了，給你這個。」米謝爾先生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支票，將他放到了傑森手裏，阻止了他的發言：「照顧好你們的孩子，看在慈愛之母的份上。」

    然後這位米謝爾家最後的當主跳上了他的旅行馬：「我先走了，照顧好你們與你們的孩子。」

    操控着韁繩，米謝爾先生頭也不回地選擇離開，因為他再不走，原本平靜地意識就要被狂暴的殺意所侵染。

    這讓米謝爾先生不得不選擇離開，因為米謝爾先生最近聽到了三個聲音。

    原本的低語繼續着他的蠱惑，讓米謝爾完成最後的獻祭，這是事件的根源，米謝爾無法解決這一切，只能聽着這低語日復一日。

    第二個低語是在年前進入他的意識海，它說它自己也是智慧之主，和第一位不同，它說了很多米謝爾不知道的信息，它告訴他，智慧之主的神職被四大邪神中的學舌鳥竊取了一部分，而他才是真正的智慧之主。

    米謝爾不知道應該相信誰，但是他提到了復仇獻祭，說出了這個獻祭的問題，並點出了米謝爾家族的死亡與某個不便明說的秘密有關。

    他沒有給米謝爾一個答案，但是就像是他說的那樣，第一個聲音有問題。

    在米謝爾不知道應該相信誰的時候，第三個聲音傳進了他的腦中。

    這是一位女性的聲音，動聽，清脆，她幫助米謝爾從混沌的詛咒與控制中獨立出來，只要不再接觸之前的獻祭目標，他就可以非常清醒的神志生活。

    這就是米謝爾先生如今能夠活的像一個人的原因。

    她說她叫艾拉，是復仇之神的妻子，她認同米謝爾之前的殺戮，因為那是為家族復仇，但是她不建議米謝爾完成最後一次復仇——因為這樣一來，原本的復仇就會被混沌所污染，他將萬劫不復。米謝爾對此深信不疑，這就是他為什麼選擇逃離自己妹妹的原因，因為他發現，自己妹妹的孩子，有着屬於兇手的味道。

    傑森的家族參與了對米謝爾家族的刺殺，他的妹妹為兇手的後代生下了子嗣，這一發現讓米謝爾悲痛欲絕，但是看着兩個年輕人恩愛的模樣，他又不得不沉默下來。

    他不能讓自己的妹妹失去丈夫，更不能讓她失去孩子。

    所以，他只能選擇逃避。

    命運為什麼要如此的對待米謝爾家族？

    米謝爾先生也曾經這麼問過，他本以為不會有答案，這位外來的神明會和那兩位真假智慧之主一樣，做出無能為力的答案。

    但結果是她給了米謝爾一個答案。

    米謝爾家族在上一次亡潮之戰中害死了城主一家——雖然只是無意地作為，但是作為城主家族的下屬家族，這是大逆不道的。

    城中的貴族，依照古貴族法，每一家都負責數次刺殺儀式。

    米謝爾先生是被米謝爾家族撿回來的孩子，這是為了讓米謝爾家族有一個可以繼承家名的孩子，而謝拉之所以能活……因為她的母親是城主家族的遠房。

    米謝爾先生為此崩潰過，他從來都沒有聽自己的父親說過這一切，他的家族中的所有人的死亡並不是他所猜想的被害，而是願意以性命為代價所做的一次贖罪。

    教會並不知情，各貴族家族的老一輩也已經離世，再也沒有誰記得曾經發生的這一切，只有人猜測這一切是否與米謝爾家族有關。

    米謝爾先生最終選擇了放棄了最後的復仇。

    他只能這麼做，在明白了這一切之後，他不可能再躍入混沌為他準備好的陷阱之中。

    騎着馬的年輕人來到了貴族們專用的墓園，下了馬，來到自己父親的墓碑前，整個家族都埋葬在這裏，在米謝爾看來，自己終有一天也會葬在這裏。

    他是一個養子，卻成為了米謝爾家族最後的一員。

    明明是真正的繼承人，謝拉卻最終選擇了嫁給外人。

    米謝爾家族已經事實意義上的斷代絕後了啊。

    點燃了一支煙，將它放到墓碑上，米謝爾先生站在原地，等到煙草最終化作灰燼。

    「父親，我有了新的路……抱歉，我給大家添麻煩了。」

    說完，米謝爾先生決定離開。

    順着台階走下，他看到了一個年輕人站在墓園門口。

    後者左眼帶着一個眼罩，拿着花，在守墓者的指引下沿着墓園入口往上走。

    「那是誰啊。」米謝爾走過守墓人的小屋時，將一張五塊的紙幣遞給了這位老人。

    後者接下了錢：「來找霍夫曼的。」

    找霍夫曼，不應該啊，他的學徒不是只剩下了柯林和馬林嗎？

    帶着這一絲疑惑，米謝爾轉身看向那個年輕人，似乎想要從他的背影中發現什麼。

    然後他感覺到了腰間巨痛。

    下一秒，化做灰燼人形的米謝爾看向了這個老人，後者咧開的嘴裏滿是尖牙：「背叛主人的廢物，必須以死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