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第四百二九節：心如石鐵（三）

    命運描繪了每個人的人生，有人的人生一帆風順，父母雙全，長輩慈祥，人世間的一切美好都展現在他的面前，他的腳下有無數的道路，每一道都是金光大道，每一條都通向那應許之地。但是相對的，有人的人生並不如此，長輩過世，父母雙亡，人世間的一切美好都與他無關，他的腳下滿是荊棘，每一步都需要付出的艱辛，外人不足為道。

    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多種多樣，馬林的上一世活的極為艱難，這個世界是那麼的痛苦，支撐着馬林的，只有那一句話。

    我們一定能夠白頭到老的，對吧。

    是啊，一定的，哪怕我一個人白了頭，也是完成了我們的約定。

    後來來到這個世界，馬林依然是在為別人而活，為了瑪雅，為了法耶，為了克洛絲……為了每一個信任着他並幫助着他的女孩。

    為自己而活，聽起來多好啊，但是馬林不知道要怎麼為自己而活，因為在他的人生中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只有上班，下班，喝茶，上網打發時間和睡覺而已。

    所謂人生淡如水，似乎也就是如此了。

    所以，馬林……不會為自己而活，因為他找不到這樣的意義。

    那個孩子也應該是如此的吧。

    看着腳下水滴狀的燃燒痕跡，馬林沉默的看着這一切，看着這道痕跡進入黑森林的深處，直到在經過一道小溪之後消失，只留下屬於混沌的猙獰足跡。

    孩子，我能夠感受到你的痛苦，但是你走錯路了。

    我理解你，但我不得不殺死你，走過丘頂，看着腳步變成了足印，看着足印般的草鞋碎片，馬林單膝跪下，撿起這些碎片，將它收回到了挎包里。

    在這裏，馬林見到了一個孩子轉化的全過程，它在絕望中漸漸畸變。

    願主垂憐，願自己能為這個孩子敲響晚鐘。

    「閣下……」聽到前方天國獵犬的警告叫聲，代罰者的負責人來馬林身邊。

    「展開隊列。」下達了命令，馬林走向丘頂。

    「馬林，你還好嗎。」諾娃有些緊張地走了過來，她應該是感覺到了什麼，馬林搖了搖頭：「沒事……」然後他看着瑪雅：「你呢，瑪雅。」

    「我感覺到了你心中的悲傷，讓我來吧。」瑪雅看着馬林，臉上滿是憂愁。

    「那不行，我是教會的紅袍主祭，這件事情理應讓我來才對。」馬林揉了揉她的腦袋，然後大步走上丘頂。

    在那上面，馬林看到了那個可憐的孩子……已經不能用孩子來形容他了，在馬林的眼裏，它已經是一個扭曲的巨大怪物——它佝僂着，但還是有差不多接近兩米五的高度，有一對反曲的蹄足，左臂已經扭曲成了恐怖的爪狀螯足，而右手雖然還有人形，但是手掌已經畸變，只有觸手般的扭曲存在。

    那個孩子的頭顱已經完全地變異成了肉團，鋒利的牙床暴露在外。

    「混沌卵……不，是被遺忘者，這個孩子太弱小了。」諾娃低語道。

    混沌卵，因為承受不了混沌賜福而變異的存在，但是諾娃也沒有說錯，在馬林看來，這個孩子的身體太弱小的，受不了如此強烈的畸變，混沌說是給了他以賜福，但是無法承受的代價就是變成這樣可怖的玩意。

    馬林思考了一下，將槍交給了瑪雅，遞出手，菲奧化作長刀落在了馬林的手中。

    「讓我來。」

    馬林拒絕了負責人的好意，然後走向那個孩子。

    「湯姆。」他這麼呼喚着這個孩子的名字。

    這是哥哥，他還有一個弟弟叫湯米，兩個孩子相依為命。

    馬林的呼喚換來的只是這個畸變混沌的嘶吼，它撲向馬林，右臂前端的觸手變長，像是鞭子一般的橫掃向馬林，而馬林輕鬆地讓過了這一擊，血肉鞭子只能掃過馬林閃爍後流下的殘象。

    「高階劍舞？」代罰者部隊中的野精靈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負責人。

    後者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打破這決鬥一般的戰鬥……雖然雙方的身份沒有可比性。

    出現在這個畸變混沌的左側，馬林左手一揚，以紙張捲起的刀刃將這個混沌的左臂切成了碎片，這些以靈能包裹的刀鋒甚至切入了它的肋下。

    但是這樣的傷勢並沒有能夠打斷它的攻擊，它嘶吼着轉身，想用螯鉗來殺死馬林，但是它剪碎的依然是閃爍後的殘象，而在他的右側，馬林手中的世界樹長刀已經切斷了他的右臂。

    黑色的污血噴出，但是沒能觸碰到馬林。

    這個混沌依舊沒有放棄它的攻擊，這一次，它伸長了脖子，想要咬住馬林的身體，張開的嘴仿佛像是裂開了一般。

    這一次咬合理所當然地沒能命中，而這一次甚至沒有使用閃爍的馬林來到它的身側，高舉的長刀落下，將這個混沌的頭顱斬下。

    它撲倒在地，再也沒有任何動作，而馬林將世界樹嫩枝扎進屍體後背，讓菲奧開始吸收並淨化這具混沌的軀殼。

    「有沒有確認到坐標的存在。」馬林扭頭看向負責人。

    「沒有，閣下。」負責人撫胸行禮。

    馬林點了點頭，他轉身看着這具無首的軀殼，注意到了它腰間襤褸的口袋裏的黑色，洛林從馬林的腕間落到地上，為馬林將那一小塊黑色之物取出。

    那是一小塊黑麵包。

    還有一個很小的袋子，上面寫着生日快樂。

    這孩子的弟弟叫湯米。

    馬林拿起麵包，將它小心淨化，然後小心地裝好，再然後用嫩枝分出來的細條綁好。

    這個世界為什麼連一個孩子如此渺小的心愿都無法完成，混沌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看看它們都幹了什麼，看看它們對這個世界造成的傷害，如果他們就是神，那我一定要成為一個殺死它們的人。

    「馬林，你還好嗎。」諾娃走了過來，她注意到了馬林手裏的小袋子。

    「沒事，這是一個哥哥為他弟弟準備的小小禮物……讓我們替他完成這份心意吧。」馬林說到這裏笑了起來，是真心實意的笑。

    如果殺死混沌，讓它們無法再傷害這個世界需要我付出代價，我願意付出一切。

    我，馬林，發誓。

    ………………

    回到村子，馬林為湯米挖了一個小小的墓穴，將他的遺骸淨化之放下，隨之放入的還有來自他哥哥的禮物，還有馬林送的一小瓶聖水。

    「馬林閣下，您不必做到這一步的，在荒野里，每時每刻都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負責人站在馬林身邊說道。

    「我知道，我總是說，凡人終有力盡，凡人要有凡人的自覺，但是我覺得……我覺得這一切本不應該發生，命運不應該給這兩個孩子以如此殘酷的結局，只是因為出生不同，好事就變成了壞事，原本美好的明天永遠不會降臨……這一切都是因為混沌邪神……你覺得，如果一個世界沒有它們的存在，那會有多美好。」

    「那一定會是樂土吧，我做夢都想生活在那樣的世界裏啊，閣下，雖然這樣的話說得有些僭越，但是相比起來，這樣的世界，真的太美好了，美好的有如邪神製造的夢境。」負責人說到這裏一聲長嘆，而馬林也嘆了一聲。

    是啊，對於這人負責人來說，沒有神明的世界宛如天國，但是對於馬林來說，其實沒有差別。

    有的時候，人比邪神更可怕，就像是張先生在日記里說的那樣，北美的那些混蛋，他們一邊需要公平卻一邊製造不公平，一邊需要正義卻一邊製造不義，一邊不停的懺悔一邊卻不停的製造他們的罪。

    現在，真的神明來吧，來，向這些混沌邪神細數你們的罪過並取悅它們吧。

    帶着這樣的感嘆，馬林帶隊返回了卡特堡，在走之前，馬林給在這裏處理後事的代行者們留下了不少的肉乾與蔬菜——這些東西馬林串兩個門就能湊齊，所以也沒有什麼難度。

    回來之後，也許是隨行的姑娘說了些什麼，馬林當天的晚飯少有的沒有掌勺，而是坐在那兒等食物，對此馬林不得不三番四次地說明自己真的沒問題，但架不住聽了故事的姑娘們母愛泛濫，那對兄弟的故事也是聽者落淚。

    對於馬林完成哥哥的心愿，姑娘們都表示了非常滿意的態度。

    飯後，馬林讓菲奧它們去把碗給洗了，然後將姑娘們聚在一起，開始就自己的情況做出說明——主要還是告訴姑娘們，他沒問題，這點悲傷還沒能壓垮自己。

    聽完了馬林的話，法耶和諾娃相視一眼。

    「夜深了呢。」

    「是啊，夜深了呢。」

    馬林看着這兩個姑娘的對話，掏出懷表看了一眼：「這才幾點呢。」

    然後就被克洛絲抱住了胳膊：「姐姐們說夜深了就是夜深了，不要反駁，也不接受反駁。」

    「可我們是法師啊。」馬林不自覺得回答道。

    「法師追求真理，但從來不盲從於真理。」站到馬林面前瑞沃一邊回答，一邊和克洛絲一起扯馬林的胳膊。

    「現在睡，太早了吧。」馬林有些不解。

    「早睡早起啊，馬林先生，明天我們還要去戎馬呢。」法耶看着馬林說道：「別耽誤了正事啊。」

    「……好吧。」既然事已至此，馬林也就不再反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