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三百七八節：小城故事多（二）
「男人就應該坦蕩一些。」坐在備用糧上，馬林為今天的宴會下了一個定義——老頭子們總是覺得聞名不如見面，那就見吧。說實話，對於希德尼聯合和法羅爾公國的貴族，自認還有發言權的馬林覺得他們還是可以相處的——無論是審時度勢，還是能伸能屈，這些貴族的變通性遠超馬林的想像。
他們的確會對一個凡人的生死無動於衷，但是他們非常珍惜自己的性命，在丟面子道歉和撲面而來的殺意面前，他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沒有任何一秒鐘的猶豫，這份決斷力令人動容。
當然，這和馬林也有關，看了那麼多年的小說，裝那啥打臉什麼的，一直都是他心裏最期待的劇情，只可惜希德尼與法羅爾的各位通常都非常不給面子。
「那個老頭是本地法師塔的導師，高階九環法師。」克洛絲通過法師塔的關係問到了那個老頭的身份。
「你看，一個九環法師都屈尊過來幫人驗貨，我還有什麼理由拒絕他們呢。」馬林對着馬車裏的姑娘們笑了一個。
「親愛的，你現在可是公正之主寵兒，世界樹嫩枝共主，驕傲一點，至少別給法師塔太多的面子。」法耶雖然是一位法師，但她並不是法師塔的成員，而且她本人對法師塔並不感冒。
「至少在這老還沒有展現出不修的狀態之前，我們還是應該尊老才對。」馬林一邊說，一邊操縱着備用糧讓過一輛馬車。
有一個小子把腦袋探出馬車：「嗨，小鬼，你這熊怎麼賣。」
馬林從虛空中掏出了血吼，有些懶洋洋地揚了揚。
「好兄弟！當我沒說！」這小子飛快地將腦袋縮回了馬車。
姑娘們笑成了一團。
馬林注意這個小子又探出了馬車車窗：「我們交個朋友怎麼樣！」
馬林笑了笑：「我叫馬林，卡特堡的馬林，你確定我們要做朋友嗎。」
「你以後就是我科爾森的大哥了！」這小子喊了一句，然後非常快速地將腦袋縮回車內，應該是催促了車夫的關係，這馬車明顯加快了速度。
馬林轉身操縱着備用糧跟上了馬車：「親愛的，你們看，連這種路上碰到的年輕貴族都如此的明白事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覺得是你手裏的斧子教會他什麼叫做溫文儒雅，不過我還是要說幹得好。」莉莉姆趴在車窗上看着馬林：「馬林先生。」
「嗯，怎麼說。」
「我覺得還是現在的馬林先生更帥氣一些，長大了之後的馬林先生就沒有這麼可愛了。」莉莉姆笑得有些花痴。
馬林搖了搖頭：「不，不是說沒有這麼可愛，人長大了，臉上就會多出很多表情，和小孩子的單純笑容不一樣，有愁，有苦，有悲，有怒，很多人說這是因為人生皆苦，而我覺得，這叫社會責任感，因為人長大了，進入了社會，體會到很多以前作為小孩子的時候不曾體會到的事情，所以，才會有那麼多的表情。」
「是嗎……」莉莉姆思考了起來。
「是啊，當然，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他們更早就體會到了社會是怎麼樣的存在，生活從來不會在他們面前展現笑容，在他們眼裏，世界是嚴苛的。」馬林繼續感嘆着：「有些人說，貴族的孩子也一樣，但其實並不一樣，貴族的孩子在接受劍術訓練的時候，窮人的孩子卻在泥里爭食，每一分每一秒，雙方的差距都在拉大，你們有想過嗎，當這樣的兩個孩子長大，當亡潮來臨，他們能夠在這場戰爭中分別起到什麼樣的作用。」
他的姑娘們陷入了沉默。
「所以說，可愛有時候真的不能當飯吃，但我不介意在你們面前可愛一下。」馬林說完，給姑娘們甜甜地笑了一個。
「馬林先生總是說出一大堆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潔茜卡首先發言——嗯，馬林對此並不在意，這狼姑娘就是一個天生的戰士，腦袋瓜子不頂用也無所謂了。
「是啊，我什麼都沒聽懂，覺得自己很笨。」莉莉姆撇了一下嘴角。
「我們聽懂了，但是覺得更不開心了。」克洛絲與法耶異口同聲地嘆了一口氣。
瑪蒂爾達嘆了一口氣：「馬林先生說的這些，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聽父親說過……」
於是莉莉姆和潔茜卡看向瑪雅：「瑪雅，你呢。」
「我明白了。」瑪雅有些小驕傲地仰起頭。
「你明白什麼了啊！」小羊羔亮出了她的羊角。
「我明白只要不說出來就沒有人會覺得我笨了。」瑪雅給她自己上了一個石化皮膚。
「姑娘們，你們把馬車拆了可就只能走路回去了。」看着馬車上嬉鬧的姑娘們，馬林笑着搖了搖頭。
算了，還是讓她們鬧吧，年少好時光，莫辜負。
………………
波佐利做為那不勒斯的門戶，有着大城市才有的繁華，雖然因此街道都顯小了一些，但是無論是商店還是公會，都有着漂亮的門面。
將整理好的手稿交給賢者公會派來收稿的一隊騎士手裏，馬林有些驚訝於其中竟然還有兩位聖騎士，經過解釋，他才知道原來為了安全，康斯坦丁賢者特別請求了公正教會派人來幫忙，生怕馬林遞過來的稿子有任何損失。
交接完成，馬林與各位道別，其中一個大個子聖騎士走過馬林面前的時候對他點了點頭：「瑪蒂爾達就拜託你了，馬林先生。」
馬林立即點頭，然後看着他們離開，這才扭頭看向瑪蒂爾達：「這位是……」「我父親的同事，莫迪姆閣下，是非常厲害的聖騎士。」瑪蒂爾達有些小小的臉紅：「我以為他還在北方。」
「應該是回來休假吧。」潔茜卡說道。
「聖騎士從來不會休假，這個世上還有太多的罪惡，容不得放慢腳步。」瑪蒂爾達非常驕傲地說道。
馬林看到她叉腰的動作凝固了一下，然後心急火燎地翻動起她腰間小包。
「你的包破了。」瑪雅拉開了瑪蒂爾達小包上的破口。
「破口雖然不平整，但還是能夠看到齊切的痕跡，是賊拉的口子，是一個好手。」潔茜卡畢竟是玩刀劍的，她一眼就確認了問題。
馬林思考了一下——他剛剛和賢者公會在接觸，姑娘們應該沒有遠離，只是賢者公會通常也和冒險者公會一同使用大廳，所以人多是肯定的，這個賊能夠在大庭廣眾下拉瑪蒂爾達的包，也是藝高膽大之輩。
「我一定要抓到這個賊！」瑪蒂爾達很生氣，畢竟她的錢包不見了。
「對了，我很好奇，為什麼賊會對瑪蒂爾達下手，我們之中，她看起來並不是油水最多的。」克洛絲理性分析道。
「盜賊有三不偷，其中法師是首席，你和法耶穿着法師禮裝，自然不會是這位的目標；我手裏全是劍繭，以這位的實力，不可能不注意到；莉莉姆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女兒，賊不會給他自己找麻煩，而瑪雅……我覺得賊真的是沒有勇氣找她下手才對。」
馬林扭頭看了瑪雅一眼，發現這姑娘立即扭頭過來，然後微笑了一下。
「我是聖騎士啊！」瑪蒂爾達非常生氣。
「你今天沒穿聖騎士常服，我知道你是為了不給馬林先生找麻煩，畢竟這兒是法羅爾南方。」潔茜卡說完微笑着安慰道：「這次的事情算了吧。」
「為什麼。」瑪蒂爾達很不理解。
「因為刀法非常好，我是切不出那樣的破損切口的，雖然這和他手裏的匕首也有一定關係，但它能夠在我們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給你的小包拉一個口子，我個人的建議是小事化了。」
「……也對，我們現在是出門在外，沒有必要惹上一位影賊大師。」瑪蒂爾達思考了一下，最終決定接受事實：「不過，馬林先生怎麼看。」
「抓一個隱藏在人群里的盜賊的確是一件令人頭痛的事情，我認同息事寧人的觀點，但是如果我們有幸他的話，一定會狠狠揍他……」馬林說到這兒，正好看到人群里伸向對方腰間的手：「嗨！那個傢伙！」
苦主扭頭一動，他包里的東西全都掉了出來。
下手的中年男人一楞，轉身就跑，然後還沒跑出兩步就被一旁衝過來的衛兵撲倒在地，接着就是喜聞樂見的一涌而上時間。
再然後，瑪蒂爾達的錢包也回來了，那位苦主也對馬林表示了感謝，公會的負責人也出面感謝了馬林。
「你們這兒的盜賊挺多的。」馬林笑着說道，然後發現這位一臉的尷尬。
等出了公會，潔茜卡笑着和馬林解釋了起來——其實不是波佐利的賊多，而是無論那裏都有盜賊公會，這些小賊們組成的公會屬於灰色地帶，比如在卡特堡，盜賊公會有時候還會做市政廳的耳目，同樣的，市政廳也會給予這些盜賊以一定的豁免。
至於馬林為什麼體感不到盜賊的存在。
因為三不偷里，法師不偷，貴族不偷，教士也不偷。
「所以，馬林先生，為什麼不亮出你的助祭徽章，免得有些人誤入歧途呢。」潔茜卡為她的解釋做了一個總結，這讓馬林對這隻狼姑娘有些刮目相看了。
「你說得對。」馬林點了點頭，然後對着街角面色不善的人群微笑着拿出了他的紅袍助祭徽章。
瑪蒂爾達掏出了聖騎士徽章。
為首的那位先生原本兇惡的表情硬生生的化為諂媚的笑容，他帶着那個中年人走到馬林面前：「對不起，尊敬的聖騎士小姐與助祭閣下，還請原諒我的小兄弟。」
馬林打量了一眼這個首領與他的部下們身上帶着補丁的衣物，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他們的工作服，但還是心軟了：「有這份技藝，為什麼不做點更大的事業。」
「我，我們沒膽子搶劫啊。」那個中年人很顯然誤會了什麼。
首領倒是明白人，他甩手給了中年人一個耳刮子，然後看向馬林的時候，臉上多了一份悲切：「沒有人需要我們的忠誠，閣下。」
「……我記得這兒是那不勒斯通往北方的門戶，對嗎。」
「是的，除此之外，如果從東邊的萊西納走，要繞一大圈，而且路也不好，更沒有蒸汽火車。」這個首領這麼說道：「商隊都會選擇走我們這兒過，因為有騎兵巡路。」
「所以說人的際遇就是這樣，你要學會抓住它，而不是等待它。」對着姑娘們感嘆完畢，馬林掏出錢包，給了他們兩張一百元的莫威士：「從這個月開始，你們就是有後台的人了，這是定金，你們把每天出入波佐利商隊和可疑隊伍記錄一下，我會讓我的人和你接待之後每個月的例金。」
「呃，閣下……」這位首領欲言又止。
「是覺得我會給少了錢，還是覺着我身後的小姐手中的劍不夠鋒利。」馬林拉下臉。
「不，不是的，那邊已經有人接下了這樣的活，我們的人過去會被認出來。」這個首領的解釋讓馬林大為好奇：「是誰。」
「是那不勒斯兄弟會的人，我們只不過是他們看不上的孤魂野鬼。」首領有些尷尬地回答道。
「你身邊的這位小兄弟可不像是沒有人要的孤魂野鬼，他是什麼來路。」潔茜卡將手按在了槍套上。
馬林看了一眼中年人，後者尷尬地笑了笑，將手心向着馬林一亮然後收了回去。
松歐夫布曲，白頭翁的人。
馬林暗罵一聲，然後將手按在了槍套上，看着這個首領，他在考慮怎麼幫中年人滅口。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自己是什麼貨色啊。」這位首領一邊說，一邊在胸前飛快的劃了一個徽記手勢，馬林沒認出來，克洛絲靠了過來用術式傳音：「暗夜女神教會，是真的，如果是異教徒或是偽裝者是不可能完整劃出這樣正確的手勢的。」
馬林有一百句完全不同的髒話想要說。
不好容易平復了心情，馬林搖了搖頭：「我給人給錢給槍，你們把那隊人給火併了怎麼樣，夜裏打死了往海里一丟，一了百了。」馬林心想這總可以了吧，既然你們兩個是沉底魚，馬林還用考慮什麼，當然是相信他們了。
至於火併了對方，對方很顯然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打死了拉倒。
「這個……」首領還在思考，一旁的人流中有一個半身人鑽了過來，他舉着雙手：「我的老天，康多姆，我從來不知道我們是同行。」
「你是……」馬林打量着他。
「您好，閣下，我是康多姆嘴裏搶生意的同行。」半身人對上馬林的時候諂媚地笑着：「也是白頭翁閣下的線人。」
然後這傢伙掏出了據說是白頭翁給他的身份證明。
看着這傢伙手上的牌子與他腳下證明其話題真實性的圓圈，馬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算了，這錢給你們拿去喝茶了，還有告訴你們的人，別再對我的姑娘出手了，還有不長眼的管殺不管埋。」
三位連忙道謝，同時一再保證絕對不會有人來偷姑娘們的錢包，如果有，他們一定會給馬林一個交代。
處理完這件事情，馬林帶着姑娘們回車站——這城真是逛不得，還是回去休息好。
然後在通過車站月台的時候，馬林看到一個要飯的幼崽，過去給了這小子一個1塊硬幣，打量了一下四周：「不像是有人控制的。」
「沒有人在看我們。」潔茜卡這麼說道，同時也拿出了錢包給了一個硬幣。
「嗯，看他的衣物，好像也和本地人不一樣。」法耶觀察着說道，同樣給了一個硬幣。
「拿去買點東西填飽肚子吧。」瑪雅給了兩個硬幣。
瑪蒂爾達拿出錢包，給了這個孩子五個硬幣：「去公正教會吧，那邊會收留你的。」
克洛絲給了兩個硬幣：「今天碰到我們是你運氣好，但是記住，不勞而獲是沒有未來可言的。」
最終輪到莉莉姆，這小羊羔摸了一遍自己的小挎包，然後得出了一個疑問：「我的錢包不見了。」
馬林扭頭看了莉莉姆一眼：「袋子沒破？」
「沒破。」潔茜卡過去檢查了一下，給了一個答案。
「在公會裏的時候都在的。」莉莉姆皺着眉頭：「對了，剛剛回走的時候，我為了繫鞋帶落後了一下，起來的時候和一個差不多高的孩子撞了一下，他對我說了對不起……」
莉莉姆思考了一下：「很奇怪，我記不起他的臉。」
「應該是無害的幻術，讓看到自己臉的人失去關於臉部特徵的記憶。」克洛絲立即作出了判斷，而法耶補充作了說明：「這個小賊的話語中也有幻術的痕跡，莉莉姆被暗示並遺忘了他的長相。」
「看起來這是一個真的高手，劃包的都是下乘路數，而這樣的手段才是最安全的，他甚至可以對貴族小姐下手，一個膽大心細的傢伙。」潔茜卡做出了判斷：「這樣的人，不可能是單獨作案，我覺得我們應該找那個半身人要一個說法。」
「沒錯，本地兄弟會看起來要給我一個說法了。」馬林氣極反笑。
有些人的腦袋真的是在脖子上住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