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姬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問題,其他人根本無從開口,已經沉默了有半盞茶時間,只紛紛低着頭各自心有所思。
周芸目光有些炙熱,仍舊不知道這小子是誰,卻覺得他太拉風了。嗯,好在剛剛為他說了話,那還好啦。
除了毆打宋昪外,張子文也不急於說話做決定,走過去蹲下查看那兩人傷情,還好,還有心跳和呼吸,人沒有死。
這樣一來略微鬆了一口氣。若真是人死了,大庭廣眾那麼多人證,魯達當然也就廢了。撈是能撈得出來,但張子文沒理由也不會這麼做。那麼也就等於將來失去了一個能用的戰將。
就此張子文起身道:「人還有氣,沒死。還不趕緊讓你的人抬去找郎中?」
唐老六有些遲疑,不確定張子文這是什麼意思?
張子文道:「之前你說這事是我主使我碰瓷,難道現在你真打算等人死了,把命案套我張子文頭上?」
讓人意外的是唐老六並沒有想像中的慌張,略一遲疑低聲道,「不敢。」又對屬下道:「快帶去找郎中。」
當即就把人抬着去了。
宋昪臉色數變後走近,想說點什麼。
張子文卻提前擺手道,「閉嘴,我不想聽你說話了。」
宋昪怒急,卻相反一句話不說的沉默了。
張子文轉身出去的時候道:「魯大師一行人跟我走。」又道,「誠如你宋昪所說,這事我是主謀,如果你要抓捕尋釁滋事打架鬥毆的人就來找我,或者去樞密院找張康國也行。」
現在當然沒誰吃飽撐了還想追究這案子。宋昪和唐老六陰沉着臉,不言不語。
蔡文姬一陣鬱悶,尋思小姐我又不是母老虎,你有必要這樣躲着啊。不過她多少還是懂點人情世故的,反正又不能把這紈絝子弟怎麼樣,強行留他下來會更讓宋家、讓舅舅的臉沒地方放。所以只有由着他去了。
最多回去稟報爹爹細數他的劣跡,讓爹爹在集賢苑和太學給他小鞋穿,哼,等他沒路可走又吃虧的時候必然來求小姐我,那便在「英雄救美」幫他一把。
這麼想着蔡文姬又暗自有些得意。
魯大師等人跟着離開的時候很感激,尤其幾個潑皮弟子很機靈的覺着真抱上大腿了。面子雖然沒有全部找回來,但這次的形勢來說,沒攤上大事已經算是萬幸。且張子文的話已經擺明了要主動扛下這事。
否則哪怕人沒死,遇到了宋昪唐老六這種官匪勾結的瘟神,恐怕也得賠錢賠到傾家蕩產……
蔡文姬也離開了,之後紅葉觀之內一片寂靜,暫時沒人說話。
周芸後悔的要死,心驚膽寒,真應該在張子文走的時候厚着臉皮跟着他,離開這是非之地。
現在想想不是周芸厚不下臉來,也不是擔心張子文難說話。是基於見過這一幕後,內心深處對宋昪的恐懼,當心跟着張子文離開等於得罪宋昪。
宋昪始終漠然無語,被張子文攻擊並不算有多傷,但實在狼狽,臉丟光了。現在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鼻青臉腫。這讓一向注重面子和樣貌的宋昪心口堵的慌。
且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沒有反擊回應,想到此點時候宋昪無地自容,心口滴血。
唐老六遲疑了一下走過來,想和宋昪說兩句場面話。
正在無地自容的宋昪冷冷道,「你打算笑話本官嗎?」
「豈敢。」
唐老六急忙抱拳,「其實……被他無禮毆打不算丟臉,許多人都吃過他的虧。這隻證明了大人的涵養,以及他的無法無天。」
宋昪心裏也算是好受了些,還覺得唐老六很會說話。
唐老六又道,「面對他的喪心病狂,您不發作應該是考慮到了蔡相公和老張相公間微妙的心態,這是忍辱負重不添亂的智慧行為,不能算無理妥協。但凡成大事的,很多都經受過你這樣的局面,而他們都選擇了隱忍,最後崛起。所以大人您的行為最終將被蔡相公看重,您也遲早有天能離開開封縣,進入中樞任職,謀劃大宋的核心要務。」
好話誰都愛聽,哪怕明知道在拍馬屁,宋昪也情緒好多了。的確,蔡相公他還真就喜歡這類「識大體」的人。
就此宋昪又情緒活躍了起來,就着唐老六的話道,「非得就要這般讓着他嗎……簡直欺人太甚。」
「當面必須讓着。」
唐老六陰測測的道,「但大人也可以選擇在心理不喜歡他,只需不給他出手機會,人前陪着笑臉就行,有機會甚至可以做他朋友,這樣您就能知道關於他的更多事,他的心思。做到知己知彼,待時機成熟時,您想做什麼可以儘管去做,反正依照種種跡象看來,他一但懟起誰來,是不死不休沒有轉圜的。」
宋昪頗為意外的看唐老六兩眼,覺得有必要重新了解這個人……總之唐老六說的非常有道理,這張子文還真是個瘋子,他和人結仇甚至不需要什麼理由,就會瘋狂開干。
到現在為止父親宋喬年還被趙挺之追着咬,扣下了調任地方的文書。宋昪也覺得恐怕和張子文有關。
這麼想着,宋昪心口又感覺堵了起來,冷冷道:「脾氣都是慣出來的,總感覺蔡相公太過隱忍,以至跳樑小丑越來越多,以至讓他張康國誤以為可以和蔡相公平起平坐,以至他張家敗家子囂張跋扈到沒邊。」
唐老六適時的道:「一定程度上大人物都是這心態,以卑職經驗看,蔡相公精力有限又總覽大局,其實他不可能在一個具體問題上吩咐怎麼做。不過真正的黨群就是抱團取暖,到了一定時都可以自謀主張,又倒逼上方大人物的支持。這關鍵就得看……大人怎麼想,怎麼做。」
宋昪尋思的確有些道理。一味退讓隱忍不是事,父親就退讓至了現在這個被動局面。
但還是有些不看好的道,「本官怎麼確定蔡相公會縱容下面惹事後,還出來抗住局面呢?」
唐老六低聲道:「權利之爭奪,非我即敵。從張康國高調開始起,註定了會是蔡相公的敵人,他老人家一定會想明白這個問題的。或者他一時想不明白,但是門生能幫他想明白,否則要門生謀士何用?」
宋昪楞了楞,有道是,當蔡相公的威望都不能震懾住他們、他們頻頻高調作為,那證明他們不是蠢就是壞了,一味退讓指望他們溫和懂道理,恐怕會把自己一方越陷越深,越來越被動。
像是有句俗話是跪的太久腰就慢慢直不起來了。從生理上說,挺直腰板的機能會慢慢退化,進而固化,形成天然駝背。
「這麼說來蔡相公最大的問題是,現在還沒正式把張家列為敵人?」宋昪問道。
唐老六躬身抱拳:「恐怕是這樣的。他老人家精力有限又日理萬機,關注不到一些現象很正常。但其餘人……則需要幫他老人家兼聽到,並且弄明白。」
「本官這便去見葉夢得大人。」宋昪轉身就走。
唐老六神色難明的看着宋昪的背影,托那喪心病狂的張狂子弟福,看似對宋昪的套路效果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