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岳飛僅僅是感覺不妙的話,沈從現在的處境是大大的不妙。
他的左肩膀上中了一箭,來自黃樺弓的弓箭,大宋禁軍的制式裝備,長約一尺的箭杆,帶着尾羽,箭鏃深深的插入了他的肩膀里。
他在皇宮裏,穿的常服,本來以為自己很安全,沒想到親從官里居然出了叛徒,他現在躲在一個小小的廂房的窗下,這裏是太監起居的地方。
天色依然全黑,月光並不明亮,給他做了點掩護。
門外兩名親從官正在不斷的逼近,沉重的腳步在門外由遠及近。
他知道自己這次算是死定了。
他逃不掉,雖然在箭矢飛來的時候,他已經心有警兆,聽到了箭矢破空的聲音,但是僅僅避開了要害,如果稍微反應慢點,就是扎進了他的心窩。
在大宋皇宮裏,行行刺之事!
而且行刺的還是大宋皇宮的宮廷戍衛親從官的上一指揮,襲擊的人是親從官。
說起來,也是諷刺。
自己自問對親從官們不薄,俸祿上自己從未剋扣。
但凡誰有事,他都是鼎力相助,自問肝膽相照,可是換的卻是背叛。
不過,現在說什麼也都晚了。
「沈指揮,不要怪兄弟心狠,實在是梁太師許下的賞金太過豐厚!」一位親從官高喊了一聲,端着一把臂弩走了進來。
一人走進了廂房,另外一人在房門外,掀起窗戶,視線並不寬敞的廂房來回巡視着。
這個開窗的動作,直接要了他的命。
一道銀光閃過,鋒利的刀刃在他的脖頸划過,直接斷了氣。
沈從縱身一跳,忍着劇痛,從廂房跑了出去。
笨蛋!你們的戰陣都是我教的!我能不知道會有人在窗邊警戒?
沈從跑的很快,當屋裏的親從官追出來的時候,沈從已經跑了很遠。
更讓他絕望的是,他看到沈從點燃了一隻響箭。本身穿雲箭上掛着一個響哨,射出的時候,會發出刺耳尖銳的響聲,起到預警的效果。
後來汴京城煙花多了後,響箭上,也綁上了煙花,預警的效果變得更強,比之前的響哨更能夠辨別位置。
沈從身着常服,無疑是沒有預警之物!
顯然是剛才親從官身上的!
要糟!
刺客將手中的臂弩扔到了地上,快速的將身上的鎧甲脫去,露出常服,想了想,拿起了地上的麻扎刀,裝作剛剛看到沈從的模樣!
混入了響應而來的親從官的隊伍中來。
只不過他跑的速度越來越慢,落到了最後,一轉身,拐到了西華門,掏出出宮令牌說道:「奉陛下之名,出宮辦事。」
他必須要快,不管是臂弩,還是親從官的鎧甲身上都有銘刻姓名,他的速度慢一分,死在皇城裏的可能就越大。
他的神色有些慌張,左右張望着。
最近的軍事調度很多,中書省的秘書偶爾也會半夜出皇宮,西華門的值守,並沒有覺得多麼異常。
正在西華門緩緩打開的時候,一隻箭矢帶着破空聲襲來,狠狠的扎在了這名親從官的腿上。
「關閉城門。」沈從在發完預警響箭的時候,就已經料到了刺客會逃跑。
而且他很確定,刺客會從西華門而出。
因為宮門常閉,夜半出宮只能從西華門出。
他早就等在了這裏,看到了神色匆忙的親從官,一箭射了出去。
他並不是從神色匆忙的表情上看出來的,而是他認出了這個人。剛才刺客的喊聲,他已經聽出來了。
雖然親從官有近三千餘人,他不能每一個都叫出名字,但是大多數人都很面熟。
這個人說的不是官話,從口音上鎖定籍貫,再小範圍篩選,再根據他砍死的那個親從官的朋友上想一下,就能得到刺客的模樣。
「說說理由吧。」沈從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刺客面前,他的肩膀中了一箭,剛才在逃跑的時候,他的腿上也中了一箭,血流如注。
「去死!」刺客突然抽出麻扎刀迎面砍了上來。
鐺的響聲,在西華門前響起,城樓上的弓手,已經看出了不對,長箭很精準的打在了刀上,將長刀打掉在地上。
「說說理由。」沈從第一時間沒有審案子,他心中的忿恨,已經超過了對職責的忠誠。
他現在以一名生死兄弟問這個刺客,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了錢。梁世成給了我一大筆錢。讓我殺掉你。就這個理由。」刺客回答了一聲,他看到沈從臉上的迷茫。
袖子一甩,刺客掏出一把匕首來,猛的刺向了沈從的面門。
嗖!箭矢扎進了此人的肩膀上,扎了個對穿,把刺客貫到了地上。
親從官的弓手,再次抽出一根箭矢,搭弓滿月,指着刺客。
「我不信。」沈從搖了搖頭,說道:「你是相州人,家境比較殷實,家世也很乾淨,萬般不會因為錢做出此等事來。」
這年頭,錢雖然很重要,但是卻也不是最重要的東西,沈從不信他為了幾千兩銀子,刺客就能把自己賣了。
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
「天玥。」刺客吐出兩個字來。
沈從點了點頭,這話才對,年輕氣盛,有幾分被血氣沖昏頭腦也實屬正常。
天玥是甜水巷妓館的頭牌,也是整個汴京城的花魁。
名滿京都,琴棋詩畫樣樣精通,平時不見客,獻藝不獻身,贖身的價格已經高達五百兩黃金。
沈從是情報頭子,自然對汴京城各種事都了解的極為清楚。
天玥並非此花魁的本名,而是化名,本名不可考據,甜水巷乃是大宋教坊官妓十六樓之一。
官妓來源成分複雜,有抄大戶人家之後,女眷入籍,也有各教坊,十六樓自己從小培養。
「五百兩黃金,也算是物有所值了。」沈從搖了搖頭,自古溫柔鄉英雄冢,親從官不是聖人,哪能人人都繞的過這個坎兒。
「指揮!」城牆上下來幾個親從官,將刺客制服,問道:「刺客怎麼解決?」
「暫時收押。」
……
趙桓聽到響箭的時候,就聽到了門外甲冑碰撞的聲音,文德殿外都是披甲之士,將整個文德殿圍的水泄不通。
密不透風的防線,巨大的盾牌陰影在文德殿外影影憧憧。
「趙英,問一下,發生了什麼?」趙桓也有點莫名的心虛,難道是西軍一走,禁軍造反?
這膽兒也太肥了吧。
趙英匆匆出門,沒多大會兒,有回來說道:「官家,沈指揮遇刺了。他現在在御醫院提領那裏,接受救治。賊人一死一傷,已被制服。」
趙桓點了點圖,說道:「去御醫院。」
怎麼說沈從也是第一個投奔自己的大臣,怎麼也是要去看看。
趙桓看到沈從的時候,他正光着膀子躺在床上,御醫院的病房地面都是血,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趙桓是第二次看到這個御醫,名為胡元,據說世代為醫,醫術高明。
趙桓看着胡元將燒好的草木灰灑在傷口上。然後端上來一盆黃燦燦的汁液準備撒上去。老遠就聞到一股很重的味兒。
他非常確定,這盆液體的製造者,上火了!
「你特娘想幹啥!」趙桓非常不確定的問道。
看來胡元是準備把這盆輪迴之物,灑在傷口之上?
他想到了這個胡遠家裏世代行醫,保不齊驢車皇帝趙光義屁股上那一箭,就是他祖上治療的。
細細一想,這趙光義死的冤枉啊!
胡氏家族掌握着真·屠龍術!
「箭頭嵌入肉內,鉗不出者,宜解骨丸,納傷口內,外用羊腎脂細嚼貼之。覺癢忍之,極癢箭頭漸冒,撼動拔出,即以人尿洗之,貼陀僧膏,可換,傷口自愈。乃是《醫宗金鑒》所言,陛下,有問題嗎?」胡遠張口就來,一段典籍。
臥槽!當然有意見啊!意見大了去了!這是要搞死沈從,怕沈從死的太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