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發展超過了趙桓的預料,杜充並不是一無是處,鐘相被殺了。
「杜聰從滄州南下時,路上遇到了孔彥舟。」
「孔彥舟乃是相州人,和岳校尉是同鄉。不過此人作惡多端,橫行鄉里,被抓捕之後,又趁着月色,逾城遁去,做了流匪。」
「金兵南下的時候,孔彥舟就投了杜充,一路南下,劫殺居民,燒廬舍,掠財物收攏沿路強盜,聲勢也越來越大了。」
「而後趙構授孔彥舟為沿江招捉使,夥同杜充前去八百里雲夢澤平叛,本來杜充就是四處掠財,而這個孔彥舟也絲毫不示弱,四處弄錢,倒是認識了不少的流匪。」
「他派人前去和鐘相停戰議和,而暗中派出了奸細,以入法為名,潛入了鐘相部,以奸細為內應,殺掉了鐘相。」
李綱算是把鐘相的死因,說明白了。
但是趙桓依舊一頭糊塗,這孔彥舟如此操作之下,洞庭湖起事,已經全部平定,那為何趙構還要向他請將?
「鐘相雖然被殺了。但是雲夢澤之事,並沒有平息。」李綱這才解釋道。
「鐘相死了,但是餘部楊么,黃誠、劉衡、周倫、楊欽、夏誠、黃佐、楊華、楊廣等繼續散佈在十九個州縣,反而聲勢越來越大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
趙桓不得不感慨,這趙構還真是擅長這個官逼民反,越平越反之事。本來一處大火,現在讓他整成了燎原之火。
平叛這種事,殺一個領頭的鐘相,根本無濟於事。
「現在楊么派出了本家兄弟楊欽到了汴京,就是想接鐘相的兒子鍾子昂回洞庭湖,重整旗鼓。」
「汴京這地方,進來容易,想出去哪有那麼簡單?楊欽和鍾子昂被皇城司的察子們抓了,臣和周少卿審問之下,才知道了趙構這封信背後的詳情。」
李綱俯首說道。
本來抓到楊欽是皇城司察子們辦的,但是皇城司的察子並沒有審訊的權力,所以,審問都是由李綱和周三畏做的。
「也就是說,現在韓子昂和楊欽就在大獄之中?」趙桓問道。
李綱點頭,這事就到了官家抉擇的時候。
一頭是趙構的求助,讓趙桓派出武將幫助趙構平叛。一頭是楊欽、韓子昂二人在牢中。
得看官家怎麼選了。
幫趙構,維持表面的統治,就是同意趙構的所謂吳王自立,按時繳納稅賦,然後派遣武將平定楊么等人,自然趙構坐得穩,趙桓這個皇帝,也做的省心。
幫鐘相的兒子鍾子昂,亘古未有之事。但是李綱怎麼都覺得官家會選擇後者。
趙桓想了想說道:「鍾子昂不能放,得留在京中。他是那個什麼楚國的太子。天無二日民無二主,他鍾子昂得留在汴京。」
「倒是楊欽可以商量下,朕決議招安楊欽,可以給他封一個水師教頭,同理楊么等人,一樣的水師教頭,都是從九品的小官,幫朕在洞庭湖訓練水軍。」
「李太宰以為如何?」
李綱久久沒有說話,鐘相是造反,這皇帝幫叛軍,哪裏有這種道理?
但是李綱總覺得這樣做,有利於推動官家的改制。
對於官家,李綱總算是琢磨出點味道來,在官家心裏,最重要的不是勛貴和士大夫,而是那些土裏刨食的百姓。
「臣以為,可以給楊么、楊欽更高一點的官職,比如水師統制?」李綱試着問道。
趙桓想了想,一個從九品的官,還是小了點,這群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起義軍,既然已經決定招安了,那就不能那麼吝嗇,兩個統制而已。
統制乃是舊兵制的官職,是一個派遣。
「楊么和楊欽二人可以為統制,每人一個七品官,然後其他幾個人,都是教頭,從九品,負責在洞庭湖替朕訓練水師。如果楊欽不願意,那就跟着鍾子昂在牢裏關着吧。」趙桓告訴了李綱他的決定。
他對這群走投無路,不得不起事的百姓是有偏愛的,但是朝堂的法度不能亂。
封兩個七品的官,已經是趙桓能夠拿出最大的官爵了。
他們無功而受祿,在往上升,那對不起在邊地捨生忘死的軍卒了。
所以,趙桓授予的是舊官職,都是小到不能小的官,對於新軍爵,那是趙桓把控軍隊最為重要的手段,無功不可授。
這也是种師道在交給趙桓新兵制的時候,反覆強調,告訴趙桓,這個兵制的注意事項。
李綱俯首說道:「臣領命,楊欽不同意也會同意的。」
趙桓猶豫的說道:「這事你和宇文虛中說說,讓他和沈從合計一下,把皇城司的察子派過去一點盯着。」
他之所以猶豫,是他手裏的軍隊,不興監軍那一套,不管是哪個部隊,趙桓都沒有派監軍的習慣。
但是現在這群人是反賊,還是派點察子過去監察着,沒事做做思想工作,這樣更穩妥一些。
「臣領旨。」李綱回答道。
雖然宇文虛中現在是御史中丞,負責台諫,但是宇文虛中,還有個身份,是金國皇城司的監事,這事自然由沈從和宇文虛中去做。
趙桓的想法,其實也是讓宇文虛中這個御史中丞發揮自己的作用,這個政策,好壞他心裏也沒底,畢竟皇帝支持叛軍這種事,怎麼看都有點奇怪。
李綱沒有反對,宇文虛中要是也不反對,趙桓就決定這麼幹了。
李綱領旨走出文德殿的時候,看到了新上任的中書舍人趙鼎,正在一步步的小心翼翼的從宮外走來。
「趙少卿,你這是丈量東掖門到文德殿有多遠嗎?」李綱看着趙鼎的模樣,笑着問道。
因為趙鼎每一步都是踩着石磚而行,每一步都踩的極為紮實,每一步的距離都差不多。
趙鼎先給李綱見禮,然後俯首說道:「見過李太宰,某之後要在陛下身邊做事,萬事都要小心謹慎,小心不能犯錯。自然從每一處做起。」
李綱圍着趙鼎身邊轉了幾個圈,又倒着轉了幾個圈說道:「霍光傳不可不讀啊!趙少卿。」
李綱說完,搖了搖頭,甩了甩袖子就走了。
趙鼎反而全身顫抖了兩下,站直了身子,擦了擦頭上的汗,扭頭跑着向李綱追了過去,說道:「李太宰,李太宰,等等某。」
趙鼎一臉苦笑的說道:「李太宰,你剛才這話,從何說起,還請不吝指教。某甚是愚鈍,不明白太宰為何教訓某。」
李綱搖頭,說道:「你呀!怎麼追過來的時候,不踩着石磚走了?」
「某在官家身邊做事,小心一些,這也有錯了?」趙鼎有些不明白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