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涼薄的世間,倘若有人願意對你百般隱忍,不是為情便是為利。
2005年八月,盛夏時分,異常炎熱,火辣辣的太陽照在瀝青柏油路上近乎能將人烤着,那日上午,她從法院一審回來,將車停在工作室不遠處的停車場裏,將將跨出步伐。
有一男子衝出來擋住她的去路,若非知曉青天白日他不能將自己如何,安隅不得不懷疑這人有何意圖。
隨後,他告知,希望能讓安隅接他的離婚案。
在豐厚的報酬面前,她選擇了應允。
這場離婚案,進行的並不順利。
男人的愛人是位中學歷史教師,許是長期與書本打交道,整個人身上帶着一股子濃厚的文青氣息,說話時,都是淡淡的。
二人協商時,男人在妻子來之前顯得焦躁不安,頻繁喝水,在面對自家妻子時,她轉瞬間好似見到了這個男人眼底深處那壓抑的情緒。
面度自家妻子的苦苦哀求,他下定決心離婚。
離去時,男人望着天邊的雲彩微微出神,眼底那抹深厚的情緒她看不大懂。
似如釋重負、似愧疚難當、似依依不捨、似忍痛離別。
直至三五周之後,男人傳來噩耗,癌症晚期,永離人世。
那一刻,她在回想起時,才懂得了男人眼底那抹濃厚化不開的情緒。
那是愛意,濃厚且深入骨髓的愛意。
他深愛他妻子,但不得不去做傷害她的事情,那抹隱忍才會那般清晰。
而時隔許久之後,她再度見到這種神情。
且還是在自家丈夫身上。
她原以為徐紹寒的狂風暴雨應該頃刻間就會席捲而來,可並非。
眼前這人,在百轉千回之後選擇壓住即將爆發的情緒,帶着隱忍的低低徐徐的道出了一句關心。
那人是愛,但不得不去傷害。
而徐紹寒與之相反。
想去傷害,但因為某種因由,不得不隱忍。
「沒有,」良久之後,她僵硬開口,頗有些不自然。
好似自己是個正在鬧脾氣的小孩兒。
許是沒想到她會回答,徐紹寒話語又軟了半分;「回頭母親問起來,你別作聲。」
言罷,他跨步過來,伸出手,在即將觸碰到她時,有些猶豫,怕又激怒她,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臉面上停了半分,見她沒有躲閃,這才伸手過去將人拉着往洗漱台而去,伸手挑開水龍頭按出洗手液抹在她掌心;「洗個澡刷個牙在出去,母親是世家出生,身上難免會帶着舊社會的觀念,若是知曉你抽煙,不是小事。」
見她未動,徐紹寒伸手引着她在水池上搓着手。
臨了,扯過一旁毛巾蓋在她濕漉漉的掌心。
「百年世家,容不得子女存有劣根。」
語罷,他低眸在浴室巡視什麼,俯身,望見洗漱台下方的水盆,伸手拿出,接了一盆水,開始沖洗她彈在地面的煙灰。
安隅站在鏡子前,凝視着這個一身得體黑色西裝清冷尊貴的男人在給她收拾殘局。
心底有那麼一處地方被狠狠敲了一棍子,有些觸動。
一盆又一盆的水下去,地面煙灰被清理乾淨。
他伸手將手中水盆放回原位,而後翻箱倒櫃的開始尋着什麼,尋了半晌未找到東西,男人站在諾大的浴室中間,雙手叉腰,眉頭輕蹙,顯得頗為頭痛。
輕「嘶」了聲,目光落在杵在鏡子前的愛人身上,「空氣清洗劑在哪裏知道嗎?」
她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男人眉頭擰的更厲害了,顯然,他是懂自家母親的,否則也不會這麼大費周章的替自家愛人擦屁股收拾殘局。
換言之,若是讓葉知秋知曉安隅抽煙,後果必然是比他言語的更為嚴重。
否則,他一個身價億萬的大財閥何苦屈尊端着水盆沖衛生間。
「香水有嗎?」他再問。
聞言,安隅伸手拉開洗漱台側面的暗櫃,拿了瓶香奈兒五號給他。
男人伸手接過,開始在浴室上方噴灑香水。
顯然是想將這濃厚的煙味蓋住。
而安隅,始終站在一側看着男人工作。
一番動作結束,徐紹寒伸手將香水放回原位,溫軟的視線落在她身上,低沉開口;「洗個澡!」
言罷,不等安隅回應,轉身離開臥室。
樓下,葉知秋手中清茶由熱漸涼。
樓上,徐紹寒翻箱倒櫃收拾殘局。
浴室內,安隅褪去一身衣物開始沖澡。
這棟莊園裏,三個人,各有所思。
天空早已被黑夜籠罩,這個靜謐的莊園更顯的多了份神秘。
安隅洗完澡穿着家居服出來,男人正站在臥室陽台抽煙,身上黑西服已褪去,隨手搭在了椅背上,遠遠望去,只覺他整個人籠罩在煙霧中、萬般孤寂。
許是安隅視線太過熾熱,男人夾着煙微微轉身,見她頂着頭濕漉漉的長髮出來,夾着煙邁步進來,轉身進了浴室,再出來,手中多了塊乾淨的浴巾。
「一會兒不用下去了。」他輕聲交代。
安隅接過浴巾,伸手緩緩擦着濕發,聽聞他言語,手中動作一頓。
只聽男人在道;「我送母親回去。」
女子淡然的視線因這話有了一絲色彩,抬眸望向徐紹寒,「你母親說今晚住磨山。」
「、、、、、、、、」徐先生有片刻語塞,望着自家愛人半晌未言語。
這夜,葉知秋留宿磨山。
安隅與徐紹寒在其的「作用」下,不得不住在一間房裏。
此時,夫妻二人站在諾大的臥室,四目相對,皆是無言。
「我並不知曉母親會來,」徐紹寒淺緩開口,算是解釋。
他是個男人,該有的氣度一分不少,對於自家妻子,他素來是想着竟然娶進門了,就該盡到做丈夫的責任。
也有這個義務去維護自家妻子。
「因我而來,」她開口。
雖不喜徐紹寒,但至少還沒無恥到將自己過錯強安在別人頭上的喜好。
熟識徐紹寒的人都知曉,為商,他強勢霸道,手段強硬。
可就是如此一個強勢霸道的男人在面對自家妻子時,帶了分小心翼翼。
明明今日葉知秋前來之事,他可不做任何解釋。
明明安隅拒絕他在先,他大可放着現場不管她死活。
可他不忍,吵歸吵鬧歸鬧,但若是讓長輩訓斥,只會讓夫妻矛盾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