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也知道自己當着駱文州的面害怕十分不妥,人家日日護着她,盡心盡力,風雨無阻,有求必應,功大於過啊,且他殺的是原身,又不是她。這輩子也早就不同了,她就是頂着原身的臉蛋和身子,駱文州也不會再害她,但恐懼一時半會兒真消除不了,而且很顯然這是身體自動的反應,她也很愁苦啊。
過了好半晌,她才壓下心頭的懼意,對着駱文州道:「駱大人,有勞你了。若是沒有什麼事,我先進去了。」
「大姑娘……你……」
駱文州還想再聊兩句,但是繁星沒給他機會,跑得比兔子還快,眨眼就上了樓,不過上了樓後,她囑咐紅櫻,一會兒買了酒菜給他送去。
青山客棧只是一間鄉下的小客棧,沒法與京都城的大客棧相比,陳設簡陋,也就能睡個覺,屋子裏頭還能聞到一股霉味。
青檸已經先行一步燒了炭火,炭自然是她們自帶的,另外又掛了幾個香囊驅味。
熊嬤嬤停好了馬車,給馬餵了飼料後,找客棧的小二要了幾桶熱水,她力氣大,直接拎起四桶熱水上樓,都不帶喘氣的。
繁星因為酒意上了頭,腦袋暈乎乎的,便隨意洗了洗就窩去床上睡了。
兩個丫鬟和熊嬤嬤梳洗後在地上打了地鋪睡覺。
最可憐的就屬駱文州了,躍上客棧的屋頂,看着手中的酒菜,卻是無語問蒼天。
到了半夜,他換了別人來守夜,自己躲到馬廄打盹去了。
「駱大人,有信鴿來了!」暗衛之一的齊五,從屋頂躍了下來,手中正拿着一隻咕咕叫的信鴿。
駱文州里忙從草垛里起身,問道:「給我的,還是給大姑娘的?」
「都有!」
「快拿來我瞧瞧!」
駱文州接了過來,將信鴿腳上綁着的竹筒取下,倒出裏頭的兩根羊皮卷,扎着紅線的是給繁星的,沒扎的是他的。
齊五問道:「駱大人,世子爺說了什麼?「
「唔……世子爺說過年前回不來了,似是西域那又出了么蛾子,世子爺要我們招子放亮點,將大姑娘保護好了。」
齊五道:「這還用世子爺說嗎,日日都十二時辰不合眼地輪番盯着呢,兄弟們都省得,其他的還有嗎?那西域不會出大事吧?」
「放心吧,世子爺那能耐,西域那幫蠻夷根本不夠看的。對了,世子爺說,年三十咱們可以去王妃那領賞錢,還有席面吃。這信你一會兒給大姑娘送去。」
駱文州將扎了紅線的羊皮卷遞給他。
「您不去嗎?」
「我去幹什麼,沒看到大姑娘看到我就怕嗎,也不知道怕我什麼?你說……是不是我長得不好看?」
齊五盯着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後道:「沒啊,你可長得比我們幾個俊多了。」
「你也覺得我的臉沒問題?」
「當然沒有了,大姑娘身邊的丫鬟,有兩個每回見您還紅臉呢。」
「去,胡說什麼!那是臉紅嗎,人家那是擦了胭脂,不說這個了,我就問你,你說大姑娘到底怕了我什麼了?」
「這屬下哪裏知道啊,要問也是問您自己啊,是不是做了什麼讓大姑娘感到害怕的事了?」
「我要是想的起,還用得着在這裏發愁嗎?算了,去去去,回屋頂貓着去,盯緊點。」他揮揮手,心煩意亂地趕齊五走。
「您就放心吧,哥幾個一定護牢了。那屬下去給大姑娘送信了。」
駱文州剛要點頭,一想時間不對,又將齊五吆喝了回來,「明早再去吧,大半夜的,別吵着大姑娘睡覺。」
「行!」齊五又飛回屋頂堅守崗位去了。
駱文州躺回草垛里,撿了根稻草在嘴裏咬着,他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找大姑娘好好問問,要真有什麼錯,問出來了他也好趕緊補救,他可不想等世子爺回來了治他的罪。
想罷,他又從草垛里爬起身,飛到了屋頂上,和齊五一起守夜去了。
翌日清晨,下了一夜的風雪總算停了,客棧的小二打開店門,正準備鏟雪,驚愕的發現店門前的雪都被鏟光了,正納悶着是誰干好事不留名時,屋頂飛下兩個男人,嚇了他一跳。
駱文州可沒工夫搭理他,直接上了二樓,到了繁星下榻的客房門前,輕輕敲了敲。
「大姑娘,您醒了嗎?」
過了一會兒,門從裏頭被打開,紅櫻探了個腦袋出來:「駱大人,您有事?」
駱文州搔了搔後腦勺,「也沒什麼大事,就是世子爺來信了,我給大姑娘送來了。」他將羊皮卷遞了過去。
紅櫻喜道:「世子爺來信了?太好了,姑娘昨晚睡前還嘮叨過呢,我這就給她拿去。您可還有其他的事兒?」
駱文州見屋裏沒動靜,心想肯定是大姑娘還沒起來,他便不打攪了,等上路後再問那事吧。
「無事了。我一會兒讓小二送早點上來。」
「謝謝駱大人。」
「沒事,沒事,應該的。那我先下去了。」
「好!」
紅櫻關上門,捧着羊皮卷叫醒了窩在被窩裏不肯起來的繁星。
「姑娘,醒醒了,該起了。」
「冷,再讓我睡一會兒。」這大冷天的,她可捨不得從被窩裏起來,將被子蒙過了頭。
紅櫻知道她有懶床的習慣,若沒有吸引她起來的事兒,多半還要懶上半個時辰,她揚了揚手裏羊皮卷道:「姑娘世子爺的信來了,你不看看嗎?「
繁星一聽,瞌睡蟲立刻飛走了一半,扭頭看到紅櫻手裏的羊皮卷,剩下的那一半瞌睡蟲也全部飛走了,立刻坐起將羊皮卷拽到了自己手裏,「什麼時候來的?」
紅櫻笑道:「就剛才,駱大人送來的。看來還是世子爺的魅力大,奴婢怎麼叫您起來您都不聽,世子爺的信倒是百試百靈。」
繁星道:「誰說的,我就不能躺倒了看他的信嗎?」說完,她還真就躺回去了,蒙進被子裏,偷偷看信去了。
異地戀不容易啊,尤其還是在這古代,就是有飛鴿傳說,千里之遙,也只能七日通一回信。
這兩年,她和他就是靠着書信在聯絡感情。
她小心翼翼地拆開紮緊的紅絲線,就是還沒看呢,心裏就已經甜了起來,拆開後,齊湛鐵畫銀鈎一般的字便撞入眼帘。
吾之心肝,明琅親啟……
看到這個抬頭,她就把持不住的臉紅了。
因為羊皮卷就巴掌大小,要說的話只能壓縮精簡,不然拉拉雜雜的一堆,十隻信鴿的竹筒都不夠裝。
她窩在被窩裏看信的當頭,小二已經將早點送來了,鄉下地方,沒什麼精貴的東西,白粥加饅頭,還有幾個醃菜,算是很不錯了。
熊嬤嬤瞧着膳食粗糙了點,對紅櫻道:「丫頭,要不要給姑娘出去再買些吃食,姑娘早起不都愛吃甜的嗎?」
紅櫻道:「不用了,嬤嬤。姑娘現在不吃也是甜的。還有什麼能比世子爺的信甜。」
熊嬤嬤也年輕過,哪有不明白的,笑呵呵道:「那好,要是姑娘一會兒想吃了,路上再買吧。你先伺候着,我下去先把馬車套好了。」
「有勞嬤嬤了。」
熊嬤嬤剛走,繁星就噌的從被窩裏坐了起來,一把將羊皮紙扔到了地上。
紅櫻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樣,往日看到信都是看了一遍又一遍,至少要看三遍,看完還會撫平了,珍藏進一個匣子裏,從沒像今天這樣看完就將羊皮扔地上的,看樣子似乎還很像跳下床踩幾腳。
「姑娘?」
「哼,這臭傢伙明明說過,年前就會回來的,可是現在又說不回來了,要開春了才能回。你說氣不氣人!說話不算話。你去給我拿筆來,我這就給他回信,不罵他一頓,我心裏不爽。」
紅櫻走過去,將羊皮紙撿了起來,瞄了一眼,果然是開春才能回來了,想起之前知道世子爺馬上就能回來了,她高興得連着三日在她們面前試穿衣服,就連平常不喜歡戴的首飾都提前預備上了。
這會兒又不回來了,失落可想而知。
「姑娘就不怕寫信去罵了,傷了世子爺的心?」
「他的心才沒那麼容易受傷呢,我要是不生氣,誰知道他打算什麼時候回來,指不定還在那頭養了個小的呢!」
一聽就知道她這是在說氣話。
紅櫻道:「奴婢聽人說清河一帶一到冬天雪下得比京都城還大,有時因為雪太大,還會山路封了,就是不封山路,行路也艱難,世子爺春天回來也好,春天到了,雪也化乾淨了,路上就安全了。」
「你倒是會安慰人,當我不知道這些,可我就是想他了,是他說過年前會回來的,還要我乖乖地等他。」
她以前不覺得自己是個小氣的,現在才知道那是因為從沒將什麼人放在心上過,這放在心尖上的人,還不得天天想着念着。
兩年了,整整兩年,除了書信,真就一回都沒見過。
他是胖了,還是瘦了,只有在夢境裏靠自己幻想。
好不容易等到他要回來了,滿心歡喜,眨眼功夫又說不回了,還得再等幾個月,她心裏頭除了失落,還特別的難受。
雖然她也知道紅櫻說的沒錯,冬天行路不好走,還不如春天回來。
「罷了罷了,不回來就不回來好了,又不是沒他我就活不了了。哼,等他回來再好好教訓他。」
紅櫻道:「那這羊皮紙……」
繁星瞅了一眼,想說扔掉,又捨不得了。
「給我!」
她還是照舊撫平了疊起來,揣進懷裏,等回去了再放進匣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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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
大辰軍營帳。
雪花漫天捲地的落下,猶如鵝毛一般,紛紛揚揚,軍營各處都升起了篝火,不少士兵圍着篝火取暖,不遠處還有烤着整羊的架子,火焰紅彤彤的照耀着羊肉滲出的油水,那滋滋的響聲令人不由的食指大動。
吉利用刀子從烤好的羊腿上切下一盤肉來,撒上調料,又拿了幾個果子,端着盤子匆匆進了營中最大的帳篷。
齊湛正站在帳中的沙盤前,往裏頭放置佈陣用的旗子。
「爺,羊肉烤好了,屬下給您拿了一些,您趁熱吃吧,屬下再給您熱壺酒。這天可真夠冷的。」他放下盤子,跑去火盆便搓了搓手。
酒香和肉香很快飄散在帳中,卻絲毫吸引不了齊湛,他依舊埋頭在沙盤的各處關卡放置着旗子,表情嚴肅又認真。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齊湛才抬起頭,望了一眼外頭,問道:「什麼時辰了?」
吉利道:「剛過子時。」
「信鴿回來了嗎?」
「沒有。」
齊湛擰眉,明琅的回信每次都很準時,這個時間該到了,難道風雪太大,鴿子在路上耽擱了。
他很想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但他心知肚明,他的那些信鴿都是特別訓練過的,風雪就是再大,也會使命必達。
想來只有一個可能了,小丫頭生氣了,氣他言而無信。
他將手中的旗子甩進了沙盤裏,回到案前,決定提筆再給她寫一封,哄哄她,寫到一半,他問道:「過年的禮物可安排送回去了?「
吉利道:「爺您就放心吧,一知道會下大雪,屬下就安排人提前了十天出發,這會兒應該送到大姑娘那了。」
齊湛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寫他的信。
「爺,您先吃點東西吧,羊肉可香了。這羊雜湯也不錯。」
「放着吧,寫完信了再吃。」
這時,營帳外進來個人,估計在風雪裏走了一段路了,進來時像個雪人,頭髮都是雪白的
吉利立刻迎了上去,「詹將軍,您怎麼來了,快來火邊烤烤。」
「老遠就聞到你們這的羊肉香了,我那邊烤的慢,還沒好,便來你們這邊先解解饞。無咎,不介意吧?」
來人名喚詹冰,字伍胥,乃前鋒營驍騎大將軍。
大辰國的驍騎大將軍,是分左和右的,左驍騎三品,右驍騎是從三品。
詹冰是正三品的左驍騎,他一身戎裝,即便頭髮被雪打濕了,顯得有些狼狽,卻依舊難掩他那張好看的俊容,外表看起來放蕩不拘,眼裏不經意流露出的精光卻讓人不敢小看。
他今年不過二十七歲,這個年紀就已是三品武將了,算的上是精英中的精英。
他生有一對非常霸氣的劍眉,偏這樣眉毛下生了一對細長的桃花眼,充滿了多情,女人很容易被這雙眼勾引到。
齊湛沒抬頭,還專注着寫信,只說了句:「自己找地方坐!」
詹冰看向齊湛,厚薄適中的紅唇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無咎,你忙活什麼呢,過來一起喝酒!」
齊湛巍然不動。
詹冰好奇地走了過去,往案上瞄了一眼。
「呦,又給你那小美人寫信呢?寫什麼呢?欸?你這是道歉信啊?「
看完,他頓時桃花眼一彎,笑得猖狂,還猛拍大腿。
「我說你堂堂朝廷二品大員,殺敵不眨眼的齊世子,怎麼在這個小美人前那麼慫?她是母老虎嗎?不成,不成,這影響你的威名啊。」
「少廢話,喝你的酒去。」齊湛已寫完了信,正捲起來往竹筒里塞。
「是朋友才說你,聽我一句,這女人萬不能寵,寵壞了都能上天去。」
齊湛冷哼:「光棍說的話可沒有說服力。」
「呃……」詹冰倒酒的手頓了頓,咳嗽了一聲,道:「我那是身邊美女如雲,還沒想好選哪個,急什麼?」
「你不急就好。」
「呵呵,你急啊,恨不得趕緊娶了人家是不是?」
齊湛坐到他對面,只飲酒,不說話,烈酒入喉,通身都暖了起來。
詹冰知道他是個大冰山,想從他嘴上討到便宜可不容易。
「吉利,你來說,你家這未來的當家主母可是只母老虎啊?」
「詹將軍,您還是多喝酒,少說話吧,屬下這未來的當家主母可不是您身邊的那些庸脂俗粉可比的。」
聽聞,齊湛滿意地勾了勾嘴角,示意他也跟着一塊坐下喝酒。
「我身邊的是庸脂俗粉?開什麼玩笑!「
詹冰自認為眼光不差的,他生就一張多情的臉,很容易吸引女人,身邊的紅顏知己滿天下,又是個眼光刁的,非極品不交往啊,當然了,他是風流而不是下流。
正要開口辯兩句,齊湛抬手,往他嘴裏射了一塊肥厚的羊肉。
力道之猛,讓詹冰直往後仰去,好在他腰勁厲害,又給板正了,瞎子都能看出來那小美人在齊湛心裏是個什麼樣的地位。
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竟然能讓齊湛看上眼。
有意思啊!
他越來越好奇了。
------題外話------
作者有話說:
詹冰是誰?你們還記得不?
猜對前五名,獎勵30瀟湘幣。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