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進回到商隊營地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當娜仁托婭說完她那些故事後,高進便也挑了自己在神木堡的見聞講給她聽,最後兩個人都有幾分醉意,他便起身告辭了。
「二郎,回來了。」剛進營地,高進就看到木蘭,也不知道她在那裏等了多久,想開口說些話,卻只到到木蘭轉身道,「我給你煮了茶湯,解解酒再睡。」
望着木蘭的背影,高進心中感動,他愣了愣,隨後大步跟了上去,夥計們睡覺的營帳外面,用石塊壘成的土灶上,炭火依然很旺,鐵鍋里煮着的磚茶加了馬**,自有一股香氣。
接過木蘭遞來的木碗,高進知道這種奶茶叫「蘇台茄」,是蒙古人的做法,磚茶攪碎後加水和**一起加鹽煮,可以解酒養胃,不過只有那些貴族才喝的起。
「剛才那位娜仁小姐請你過去……」木蘭有些遲疑,不知道該不該問,看着她這幅模樣,高進笑了起來。
「她謝我救了她阿爸,所以請我喝酒罷了。」對于娜仁托婭,高進沒什麼想法,兩人身份有別,做個朋友剛剛好。
木蘭放下了心,她知道高進從來都不會騙她,接過空掉的木碗,她起身道,「二郎,你趕緊睡吧,這裏我會收拾。」
……
翌日清晨,高進起來後,照舊召集夥計,整理營地,準備出發,卻沒想到烏爾泰又來了,說是娜仁托婭會為他送行。
「二郎,好本事!」「沒給你阿大丟人!」
烏爾泰走後,一群叔伯里有人調笑起高進來,在他們眼中那位蟒金部的貴女對高進有意思,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而且高進聽着其中幾位的意思,似乎自家老爹當年在草原上也有過些風流韻事。
「瞎咧咧什麼,還不滾蛋。」見到幾個老兄弟扯上自己,高沖喝罵起來,不過落在高進眼裏,卻覺得自家父親頗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
「小進,這娜仁托婭你可碰不得!」高衝到了高進身邊,一臉的鄭重,蒙古女子向來直接,對貞潔也不怎麼看重,他和一群老兄弟過去也沒少碰那些送上門的蒙古女子,只是這娜仁托婭是蟒金部貴女,日後註定要嫁給土默特部的大台吉,可沾不得。
「爹你放心,我知道的。」高進看着父親臉色,保證道,他雖然喜歡娜仁托婭,可沒到那份上,而且他知道其中好壞。
商隊再次出發了,果然出了蟒金部的營地不遠,高進便看到騎着馬的娜仁托婭在前方等待,於是打馬上前道,「娜仁小姐,多謝相送。」
「我沒什麼朋友,你便多待一日也不行麼?」娜仁托婭盯着高進,眼裏似有些哀怨,看得高進渾身不自在。
「娜仁小姐,我離家已久,實在是思念故鄉,下次過來,咱們再敘。」
「那便祝你一路順風,只是下次過來,記得給我帶些話本故事,我這裏日子無趣,你是知道的。」看到高進臉上窘迫,娜仁托婭笑了起來,眼裏那還有先前的哀怨。
高進看着瞬間變臉的娜仁托婭,怔了怔,隨即道,「下次我把神木堡里的話本小說全打包給你帶過來,絕對夠你消遣的。」
「好,那便這麼說定了。」娜仁托婭一口應道,然後回頭看向烏爾泰,「烏爾泰,把馬牽過來。」
高進聞聲望去,只見烏爾泰牽了一匹毛色雪白,鬢毛如霜的神駿白馬到了他跟前。
娜仁托婭看着有些發呆的高進,笑着說道,「我以前聽額吉說故事,你們漢人里的英雄都是騎白馬的,這匹白馬送你了。」
高進知道這匹神駿白馬的價值,就是在駱駝城,也有的是將門子弟願意花大價錢買下來,「那就多謝娜仁小姐了。」高進沒有矯情,他收下了這匹白馬。
「記得下次來看我。」
送了白馬,娜仁托婭走得利落瀟灑,讓高進更加喜歡這個性格明快爽朗的蒙古少女。當他牽着白馬回到商隊時,又被叔伯們調笑幾句。
「果然是好馬,我怎麼沒那麼好命!」「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那張臉……」
「馬是好馬,就是太扎眼了。」老陳沒理會老兄弟們的調笑,到了高進身邊後,瞧着那匹白馬仔細打量了好幾回後才道。
高進曉得,老陳和父親一樣,在軍中待的時間最長,娜仁托婭送他的白馬,固然神駿,可是放在軍中,誰騎這樣的白馬出戰,那就等於是活靶子。
「扎眼沒關係,又不是在軍中。」高沖不知何時也到了,瞧着白馬,眼裏羨慕,他年輕時也曾有過飛鷹走馬的歲月,自然喜歡這等神駿的白馬。
換乘白馬後,高進試了試腳力,這白馬跑起來極快,比他原來那匹戰馬快了不少,尤其是衝刺時,速度快了一成都不止。
一路向南歸去,過了烏蘭木倫河,商隊比來時腳程快了些,但沒快太多,畢竟到了窟野河一帶,這邊便開始陸陸續續有馬賊出現。
高進如今已經清楚,從關牆到烏蘭木倫河,其實是一個巨大的緩衝帶,駐牧的蒙古部落多是阿計部那等規模,兩千人就是大部,而這片地方馬賊實在是多如牛毛,那些大股馬賊不但劫掠商隊,還會搶掠那些實力不足的蒙古部落。
商隊這趟賺頭不少,不過鹽貨換了現銀,其他貨物換了皮貨,歸來時的規模沒大多少,只是那三十多匹良馬有些扎眼。所以商隊行進的速度並沒有太快,還是要給馬匹留出足夠的體力用來作戰。
途經茂水掌時,商隊停留在了阿計部的大營外圍,那蘇德倒是消息靈通,趁夜色偷偷來了商隊營地,和高沖見了面,高進在旁邊見着父親拿素囊作大旗,把蘇德給唬得一愣一愣的,才發現自己這位父親瞧着是個雄壯豪邁的大漢,不曾想也有這狡猾的一面。
「蘇兄,再忍耐一段日子,等素囊台吉大事抵定,這阿計部的位子遲早是你的。」
「既然如此,一切都拜託高兄了。」
想到高沖居然搭上了素囊部的關係,蘇德也很吃驚,雖說如今土默特部的汗位已定,可那位素囊台吉擁有的部眾和實力可不差,自己要是能攀上素囊台吉,對付老賊自然更有把握。
「爹,咱們和素囊部交易,那些鹽貨才是大頭,這蘇德若是上位,日後怕是……」
高進看得出,蘇德不是個好相與的,他眼下願意拿出鹽洞和商隊分潤利益,甚至吃虧也無妨,不過是他眼下沒法獨佔這利益罷了,真叫他做了阿計部的首領,現在說得再好聽,到最後都是假的。
「日後的事情日後再說,咱們先趁機壯大自己。」高衝心情不錯,朝高進說道,「我在神木堡有個故舊,這些年商隊多蒙他照拂,蘇德若不老實,到時候自有法子收拾他。」
這世上事情都逃不開利益二字,高進看着父親臉上自信的神色,若有所思。
……
數日後,風塵僕僕的高家商隊,在距離關牆百餘里外的荒野里停駐,高進騎在白馬上,看着遠處若隱若現的騎影,臉色有些凝重。
大約兩天前,高進便和老陳發現商隊附近有馬賊窺視,而距離關牆越近,那些馬賊靠近商隊觀察的頻率越來越頻繁。
「咱們被盯上了。」
燃燒的篝火前,高沖低聲說道,高進放眼看去,只見叔伯們和父親一樣臉色都不大好看,他早已不是當初剛出關牆的新手,自然曉得這兩天盯着他們的馬賊行事很謹慎,那些來偵查的馬賊游騎賊得很,他幾次想和老陳想要和對方交手,看看能不能抓個活口,對方都是一觸即走,根本不給纏鬥的機會。
「如今距離關牆還剩下兩天的路程,大傢伙覺得他們會在哪裏動手?」
高沖拿着樹枝,在地上粗略地畫了到關牆的地形圖,高進畫的地圖雖然詳細,可是關牆附近卻沒有實地勘察過,依舊空白,他便只能自己來了。
眾人都沒有答話,接下來的路途雖然仍舊沿着窟野河,可是河岸邊上有不少丘陵地,那些馬賊有的是藏身的地方,想要猜出他們動手的地方,實在太難。
「爹,咱們在這胡亂猜測,終究沒用,不如明天我一個人出去,看看能不能引那些馬賊下手,到時候抓個活口問問情況再說。」
高進沉聲說道,這兩日他都是和老陳一起行動,那些來偵查的馬賊根本就不和他們交手,也許落了單,或許能引他們出手。
「不行,太危險了。」
老陳開了口,他當年在軍中是斥候,自然曉得兩軍交戰前,雙方斥候還有小股游騎交戰時,一旦落單有多危險,說句九死一生都是輕的。
「爹,我的白馬夠快,真有危險,我也能逃回來。」看着沉默的父親,高進覺得自己有機會,於是開口道。
「小進,記得小心行事,以保全自身為重。」高沖終於抬頭道,而他的決斷也讓高進身邊的叔伯們緊張起來,高進的出色大家都看在眼裏,誰都不希望他去犯險。
「小進是我兒子,我能做的事情,他做不得嗎?」商隊裏,每有戰鬥,高沖都是衝鋒在前,他雖然疼愛高進,可也知道兒子要成大器,就不能害怕危險。
「多謝爹,我會小心的。」高進看着四周被父親氣勢所懾的叔伯們,朗聲笑道,「多謝各位叔伯關心,真要不敵賊人,小侄自然會逃跑。」
看到一臉泰然自若的高進,老陳他們也是無話可說,只能暗道果然「虎父無犬子」,高進這般表現,確實比自家子侄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