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人原本就不是講究的,整個廚上只有一個大廚。
平日裏不宴客倒是也不覺得人手少,這一股腦兒的來了大人物,那膀大腰圓的廚娘,忙得那叫一個手忙腳亂的。她將手中的菜刀一擱,嚷嚷道,「又點菜?適才已經點了八寶鴨,上湯菜,小珍驢肉,咋還要丸子……京城的貴人,都吃得這麼多嗎?」
她說着,抬起了頭,一瞧是謝景衣,立即慌亂起來,「原來是三娘子,小婦人唐突了。」
謝景衣瞅着她宛若水桶的腰身,深深的覺得,她不應該自稱小婦人,應該自稱大婦人。
「嬤嬤別慌,按照你平日的來便是。正好也讓侯爺嘗嘗嬤嬤最拿手的勁道丸子。」
胖廚娘被她這麼一夸,有些羞澀起來,「我做的那丸子,也就三娘子你愛吃。侯爺也吃得下去?」
謝景衣眨了眨眼睛,「那可是侯爺,什麼山珍海味沒有吃過,吃點稀罕的,方才覺得野趣呢!」
廚娘受了鼓舞,將手中的鴨子一擱,轉身便去搗鼓丸子去了。
謝景衣笑了笑,又將手背在身後,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
不一會兒功夫,便到了用膳的時候。
謝景衣端着丸子進門的時候,屋子裏氣氛怪異得很,永平侯換了一件純白鑲金邊的長衫,手中拿着一把摺扇,像是一個包子坐在了饅頭堆里,頗有些格格不入。
他身邊一左一右,坐着謝保林同剛剛趕回來的謝景澤。
謝景衣端了那丸子湯上來,先是給永平侯一碗,然後又給其他人布了,方才尋了個最下手的位置,坐了下來。
「哎呀,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我最喜歡的便是肉丸子了。」永平侯一瞧,將那摺扇收了,拿起勺子便舀了一個往嘴裏塞。
他是長輩,又是客人,他不動筷,桌上無人動,待他一動,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拿起勺子呼嚕起來。
這丸子才一入口,謝景音便小臉一黑,控訴的看向了謝景衣。
謝家府上,最讓小娘子頭禿的一道菜是什麼?那就非這肉丸子莫屬了。
永平侯一丸入喉,眼睛一亮,贊道,「委實鮮美!」
可過了一會兒,他的神色便變得古怪起來,又過了一會兒,眼睛開始四處亂瞅着,再過了一會兒,已經開始麻木的咀嚼着了。
這他娘的是肉丸子嗎?這是貓鼠用來磨牙的木頭渣子吧,怎麼嚼都嚼不爛,老牙都快要崩掉了啊!
若是在府中,他一早便吐了出來破口大罵了。
謝景衣愉快的鼓着腮幫子,偷偷的瞅着永平侯的窘境,心中樂開了花,不一會兒功夫,便將自己碗裏的丸子吃了個精光。
一旁的謝景音瞧着牙疼的撇過頭去,我的天,今日謝老三是有多不愉快,又叫廚上做了這種報復全家的丸子上來!
若說她最討厭的吃食是什麼,絕對就是這丸子了,除了謝景衣那整齊的鋼牙,不管誰來吃,都嚼到崩潰,這也就罷了,它還粘牙……粘牙到你恨不得當眾拿出一根牙籤子,拼命的剔牙齒的地步……
簡直是難登大雅之堂!吃過之後臉都要嚼胖一圈,愛美的小娘子絕對不能碰的存在……
謝景音看着自己碗裏的三個肉丸子,默默的喝了一口湯,她寧願去啃豌豆,也不願意吃這個!
永平侯實在是嚼不動了,狠了狠心,將那丸子囫圇的吞了下去,梗到心慌,他白眼一翻,端起湯咕嚕了一口,發出了巨大的響聲,有些訕訕的將那湯一擱,方才鬆了口氣。
可這一閒下來,又覺得牙齒哪哪都不舒服了……
「先前祖父說我肖您,我還不信,如今卻是信了。大多數人吃丸子,都喜歡軟趴趴的,也就是我同祖父,喜歡這種勁道的。廚上做了好些,待祖父用完了,景衣再給你盛一碗。」
永平侯一臉宛若便秘,想要張口說話,卻又想着自己的牙上怕不是卡了好些肉,怕一張嘴出了丑,只得微微的搖了搖頭。
謝景衣頭也沒有抬,欣喜的說道,「我就知道祖父喜歡,等會兒我去廚上學了,日後常做給祖父吃。」
永平侯一梗,你小小年紀,眼睛就瞎了麼?怎麼不根據事實,就自說自話啊!老子的頭都要搖掉了啊,何時說了喜歡吃?
謝景衣也不窮追猛打,又笑眯眯的給桌上的人布起菜來。
永平侯不張嘴說話,原本就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謝家人,也就乖覺的閉了嘴,只當貴人都有食不言寢不語的癖好,更何況,也沒有幾個人,有謝景衣這麼厚的臉皮,直接祖父就叫上了。
一時之間,屋子裏便是落根針的聲音都能夠聽到。
突然之間,只聽得咕嚕嚕的一聲巨響,永平侯老臉一紅,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謝景衣一臉關切的看了過去,「祖父可是胃腸不適?初來南地的人,多半都會不服水土,可需喚郎中來?」
永平侯咳了咳,又是一陣巨響,他臉色一變,慌忙站了起身,撒丫子朝着門外奔去。
跟着他來的那些隨從們,慌忙追了出去。
謝景衣跟着站了起身,「方嬤嬤,再去請郎中來吧,你同他說,祖父突然腹瀉,叫他直接帶藥過來,祖父身子金貴,可別出了什麼岔子。」
方嬤嬤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謝保林同翟氏坐不住,憂心忡忡的也跟了出去。
謝景衣瞥了一眼永平侯空蕩蕩的椅子,頭回來的那個婆子,還站在那裏,眼睛盯着桌上的那碗丸子瞧。
永平侯只用了一顆,裏頭還有三顆好好的躺着。
謝景衣笑了笑,「嬤嬤可是想吃這丸子,祖父不吃了,不若嬤嬤用了吧!」
那嬤嬤一聽,二話不說的端起了碗,咕嚕嚕生吞了一顆,站了好一會兒,見毫無動靜,神色古怪的告辭而去。
待人都退下去了,謝景音立馬撲了過來,「三囡,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你給人下了瀉藥呢,要不他咋突然……噗呲……」
謝景衣擺了擺手,「胡說什麼,你看那嬤嬤吃了,不就好生生的。唉,祖父身子金貴,比常人不適應一些,也是正常之時。阿姐你那丸子還吃不吃,不吃我吃了。」
謝景音撇了撇嘴,「你快吃,我看着都牙疼。」
謝景衣又吃了一個丸子,方才擦了擦嘴巴,「走吧,咱們也去探病去,可別讓祖父說咱們沒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