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自己被崔清元害成這副樣子,卻也沒有說出一句不中聽的話。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便在這時,她耳邊卻聽到了阿瀅那脆生生的,極是殷切嗓音。
「雨桐姊姊,雨桐姊姊,你不會有事兒吧,我呀,會擔心你的。」
一股子滔天的惱怒,頓時湧上了杜雨桐的心頭,讓杜雨桐憤怒之極,她甚至維持不住表面上的溫良賢淑!
賤人,就是這個賤人害自己!
杜雨桐面頰硬生生的,微微扭曲。
她想要下去,立刻將阿瀅撕個粉碎。
然而崔家婆子只以為杜雨桐還要下馬車,施展她的狐媚功夫,如何肯讓杜雨桐走。
只見崔家婆子伸手一扯,這婆子做慣了粗活,一雙手甚是有力氣,崔清元在這些婆子跟前就像是柔弱的小雞。
這麼一抓,杜雨桐也是不能動了。
杜雨桐本來想撲下去撕阿瀅的,如今也是被壓得動都不能動了。
她氣得淚水兩行,雙雙落下來。
自己被崔清元這個蠢物,連累得這麼慘,都沒真心哭過。
可如今,她卻真被阿瀅給氣哭了。
耳邊到聽到崔家婆子諷刺:「狐媚子,果真是狐媚子,都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勾引男人,不要臉。老爺和夫人啊,說要留着你,別傷着你,免得失去了崔家禮數。嘿嘿,崔家可不似你這般不要臉——」
杜雨桐可沒那麼天真,不會覺得崔家真愛惜羽毛,饒了自己個兒。
她一臉不屑得抬起頭,崔清元?誰希罕!是這個男人倒貼貨,是崔家犯賤,送貨上門。
這些下人,還將崔家那白痴似的少爺,說得如何的金貴,一副自己撈到手,還是自己個兒福氣的樣子。
噁心!她都要快被噁心得哭出來。
杜雨桐死死的咬緊了唇瓣,眼底流轉了一股子的恨色。
耳邊還聽到崔清元痴情急切的嗓音:「雨桐,雨桐,你只需記得,你若死了,我便不肯獨活。我寧可和你化作蝴蝶,化為天邊飛鳥,比翼雙飛,生生世世,就這麼在一起。」
杜雨桐死死的咬緊了唇瓣,卻恨不得大哭一場。
崔清元這樣子說,大約是怕自己個兒死得不夠快吧。
崔家養出了這麼個貨色,大約就是為了讓自己個兒有報應,受盡苦楚的。
載着杜雨桐的馬車,滾滾走了。
崔清元一雙眸子裏,卻不覺充滿了痴痴情意。
他只覺得自己和杜雨桐,就好似書上的故事,情深義重,卻偏生相愛不能相守。最後兩個人雙雙死了,成為一對蝴蝶,一雙花草。以前崔清元讀着這樣兒的故事,就會覺得很浪漫。所以他對謝蕪,始終也是不甘心,總覺得少了些什麼。這個很講規矩的謝家女兒,總好似缺了些什麼。如今崔清元凝視着杜雨桐,心裏充滿了痛苦,覺得自己仿佛得到了想要的東西,結果卻又留不住。
旋即崔清元仇恨的目光,頓時落在了阿瀅的身上。
他極惱恨也似凝視着阿瀅,就是阿瀅使了手段,拆散了自己和杜雨桐。
他覺得自己的計劃,本來是天衣無縫的。
崔清元一雙眸子,甚至不覺隱隱透出了殺意。
只不過如今,崔清元被捆住了,也不大能動,便是被這樣兒讓崔家人扯着走。
元郡的暑氣漸漸濃了,阿瀅唇瓣輕輕的翹起,露出了一縷甜甜的笑容。
這麼一折騰,阿瀅額頭上也是浮起了一層汗水,卻也是無損阿瀅的好心情。
她順手,輕輕拂過了衣襟上塵埃,一雙眸子晶瑩流轉,冉冉一笑,煞是動人。
阿瀅嬌嫩的手,輕輕扯了扯衣衫,不讓自己漂亮衫兒弄皺一點點。
而在阿瀅的身後不遠處,一道幽潤的身影,卻宛如幽靈一般站立。
他手指間的金屬指套,如今更閃爍冷冰冰的光輝。
和阿瀅截然不同,盛夏的暑氣是如此的濃郁,卻化不開這少年眼底的冰冷憂鬱。
縱然這個少年郎,笑起來時候,可能還會有些少年郎的天真韻味,卻已然掩不住他內心濃郁的深邃黑暗。
阿照,也就是沈照,他輕輕彈着金屬手指套兒,緩緩說道:「阿娥,你這樣子幫阿萱出一口氣,真的很好很好。」
他驀然冉冉一笑,十七八歲的少年郎,笑時候臉頰浮起了淺淺的酒窩。
藺萱,就是他最在意的東西。
阿瀅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緩緩轉過了身,輕輕一福:「還未謝過阿照,和我說了,說杜雨桐私底下和崔清元交好。我還只道她盯着孫紹恩,卻未想到,連蕪姊姊的未婚夫婿都有染指。若不是這樣啊,我今日怕是要吃虧了。」
眼前的少女秀麗絕倫,活色生香,然而沈照內心卻並無一絲漣漪。
他內心已經有藺萱了,其他的女子,再如何的絕色,他也已然並不如何的放在心上。
崔清元和杜雨桐是極小心的,這兩個人何嘗不知曉,故而處處留意。
可是呢,他們卻如何能瞞得過沈照?
這雲漢的密諜,一分為二,牧鄉侯掌控的青雀,沒有逮捕、審問的權力,只負責收集情報。而雲漢皇族手中的密諜,則被稱之為龍舌。
而他沈照,則隸屬牧鄉侯麾下青雀,身為雲漢麒麟子,他自然不是普通的雀兒,而是青雀大統領!
如今青雀的雀首盧映月年紀大了,又染了病,故而南柯流月手下密諜,七七八八,倒是讓沈照這位青雀大統領操持。
如若不是他年紀太輕,不能服眾,說不準沈照已然是青雀雀首。
南柯流月曾經便贊過,說沈照天縱奇才,年紀雖輕,卻極有天分。
而沈照,他甚至覺得南柯流月是故意為之。
不錯,他這個賊胚子,是有幾分的邪性兒。可也許,這正是南柯流月想要的。
掌控密諜之人,又怎會是什麼溫雅君子。
他冷冰冰的金屬手指套兒,便是如此輕輕的抵住了下巴,淺淺含笑:「也不必如此感激,我是為了藺姊姊,我呀,自然不會容別人欺辱她。」
阿瀅輕輕將一攏髮絲,輕柔的攏向了耳垂,緩緩說道:「我呀,也很感激藺大人。阿照,我這個人,也沒多好,有時候還挺壞的。唯一好處,便是知恩圖報。別人對我好,有恩惠,我是一定會報答。阿照,你也是這樣子的人,對不對?所以,你對藺姊姊這樣子好,心心念念。你一回到元郡,便是偷偷去看他。」
「對了,我還知曉,你是青雀中人。雲漢密諜,本來就很是厲害。什麼事情,都瞞不過雲漢密諜的耳目。杜雨桐和崔清元偷情,再怎么小心,也須瞞不過你。而藺姊姊,她又是你心尖尖上的人。這麼些年,我怕呀,你定是死死的盯着她,將她看得緊緊的,什麼東西都逃不過你這小醋罈子法眼。你真壞,藺姊姊什麼,你都是知曉的。」
阿照本來就這樣兒聽着,唇角也帶着笑容。
可是漸漸的,沈照唇角的笑容也是消失了,漸漸透出了一股子的兇狠。
他如此凝視着阿瀅,看着阿瀅巧笑倩兮,這個女孩子,太聰明了。
可聰明的女孩子,怕是會命不好。
不是說傻人有傻福,有的人未免就是心眼太多,又好賣弄。
他心忖,阿瀅怎麼知曉自己是青雀大統領?是從藺蘊之,或者裴楠鉉嘴裏面套出來的話?
也許這個女人,倒是合適做個雀兒。
「我只是很奇怪,你若是個普普通通的人,恨不相逢未嫁時,只能遠遠瞧着你心上,那也罷了。可你什麼都知曉,杜雨桐那點兒伎倆只怕也瞞不過你,可是,可是你什麼都沒有說。阿照,藺蘊之與你,都為傳說中的牧鄉侯做事情。為什麼,你不肯告訴藺大人,藺萱手緊,日子不好過?」
阿瀅含笑,輕輕抬頭,看着枝頭的夏花。
夏日裏風熾如火,元郡的花朵兒讓陽光一照,開得更加絢麗燦爛。
而沈照呢,卻只是這樣子的立足陽光之下,化不去這少年郎眼底一縷陰鬱深邃。
眼前的阿瀅,嬌柔可人,眼神卻好似劍一樣的鋒銳。
沈照好似漫不經心的,將金屬手指套兒捏得滋滋響,那金屬摩擦聲音不覺令人覺得萬分的牙酸。
為什麼?
呵,如若說為什麼,不如說那一年的冬日,他將腦袋埋在水裏,恨不得自己死了。
然後藺萱伸出手,用力的將沈照給拉起來。
她勸自己活下去,她掏出了帕子,擦去了臉頰之上的冷水。
而自己怔怔看着,看得眼珠子都不眨一下。
眼前清秀溫柔的女子面容,一雙眸子蘊含了令人心醉的憐惜。
當初給自己講故事的女孩子,已經出落得婷婷玉立,風姿綽約。
他驀然口乾舌燥。
他以為,這象徵所謂的緣分。
第一次見面,藺萱救了生病的自己。
第二次見面,藺萱救了要尋死的自己。
也許,自己與她,本來就是該在一起的。
藺萱帶着他,吃熱乎乎的牛肉麵,說若按牧鄉侯安排,流民在元郡可領一份工作。
麵湯熱氣一熏,他淚水驀然嘩啦啦的被熏出來。
父親死了,他一直恍恍惚惚,憋着勁兒,從來沒有人前哭出來。
就連將腦袋埋在水裏面,也只是不想讓人看到自己哭出來的熱淚。
熱淚融化在冷水裏面,別的人便是再也都瞧不見了。
可男人的剛強,總需女子的溫柔。
在藺萱溫柔切切的目光凝視下,他終於人前哭出來。
淚水,順着他面頰滑落,甚至落到了唇角。
如此一來,他唇齒間,仿佛也是有着苦澀的淚水味道。
藺萱是溫柔的,假意沒看到,只待他吃完面,輕輕為他擦去了面頰上淚水。
直到現在,沈照都禁不住覺得,這才算是女人。
女人就應該溫柔、善良、體貼,毫無機心。
這樣子溫暖的感覺,就如此深深根植於沈照的心中。
自從自己全家死了個乾淨,他見到了藺萱,方才體會到一縷人生的溫暖。
而那一日,他是如此的依依不捨。可是他總不能眼巴巴的,好像小狗一樣,跟着藺萱回家。
「藺姊姊,你明天,明天還來瞧瞧我好。我,我還在這兒等你。」
他如此期待,說話也是不覺結結巴巴的,怔怔凝視着藺萱。
「好,我明日會來瞧你,給你帶吃的,穿的。我呀,不但明天會來見你,以後會經常來瞧你。」
他扭過頭,一陣子的臉紅,可內心卻是歡喜的。
藺萱不知道,那一晚上,他激動之極,翻來覆去,也是沒睡着。
到了第二天,他一大清早,就去等着。
元郡的冬日,風吹過身子,他也不覺瑟瑟發抖。
可是沒關係,藺姊姊會帶衣衫給自己。
他慢慢的搓着手,原地跺步,朝手掌心吹着氣。
藺萱自然未曾爽約,畢竟藺姊姊對一個乞兒,也會上心的。
她不會嫌棄沈照一身的破破爛爛,她心腸一直很好。
而沈照眼珠子也看到她了,藺姊姊披着一件淺綠色的披風,越發襯托姿容清麗溫柔。他心裏微微一熱,便要快步上前。
然而他的腳步忽而頓住了,只因為藺萱身邊還跟着一個男子。
孫紹恩陪着她,那時候兩個人感情還很好,孫紹恩眼底也有幾許柔情。
「你呀,性子也真好,什麼都要救,要不是個人,怕你要領回家了。」
「唉,若那孩子真無依無靠,領會家住幾天也沒什麼。他呀,好似很傷心的。」
孫紹恩一笑:「那以後,你豈不是要領回我家,你快嫁入孫家,以後怕是要我照顧你,容着你了。」
當然那時候孫紹恩,還沒如今這般不堪。
他年少時候,身材挺拔,又沒如今油膩,還有幾分高傲自負,其實也還能看的。
孫紹恩又喜打扮,一身衣衫甚是光鮮,漂漂亮亮的。
而自己呢,像個小乞兒,那時候一身的破破爛爛。
他備受打擊,頭暈目眩,這才發覺當年救了自己大姊姊早喜歡別人,嫁給別人。
昨日自己欣喜的緣分,不過是一場笑話,是那般的,錯覺!
他怔怔的瞧着孫紹恩,拿出了一枚髮釵,輕輕的插在了藺萱鬢髮之間,含笑說道:「送給你的,你這個人,一向便是如此,喜愛打扮得如此素淨,瞧着也是沒多好。你花朵兒一般年紀,當然要打扮得漂亮一些。」
而藺萱,垂下頭,面頰流轉了一股子羞澀。
藺姊姊,也是愛這個油頭粉面,故作瀟灑的混賬的。
不過他那副樣兒,比自己體面,比自己好。
他驀然很想要笑,自己這個樣兒,像個什麼呢?沈照,你如今只是個乞兒,什麼都沒有。
為什麼這些人,還這樣子的幸福、快樂,可是自己呢,卻也是,一無所有。
小時候自己想要的大姊姊,還有自己的阿翁,以及少寨主的尊榮,什麼都沒有了。
他暗暗發誓,失去的一切,一定要親手討要回來。
那天,藺萱尋了他好久,卻等不來他。
自己一直一邊躲着,看着藺萱如何急切的找自己,打聽自己。他有着一股子莫名的快意,以及對這個世界的仇恨。他甚至幻想,不如自己投水死了,待藺萱看到水裏面屍首,是多麼難過後悔,後悔不該跟那個油頭粉面的男人好。
然後最後藺萱還是失望離開了,孫紹恩扶着她上了馬車,埋怨安慰幾句。
而自己盯着雪地上的車痕,忽而說不出的難受和失落。
本來他不屑於南柯流月拋出來的橄欖枝,如今卻忽而知曉,原來自己是沒有選擇了。
他不會去藺萱介紹的那份工,包了吃住,辛苦一天不過賺十幾文錢。如此不過是埋沒他骨子裏的狠辣聰明勁兒,再者這同樣是南柯流月施捨給元郡乞丐的。既然同樣是接受施捨,何不選擇更有利的那一份兒?
至於藺萱,他從來未曾祝福,絕不會祝福祝福藺萱有一個好姻緣,日子過得幸福。
他自然從無此等大度。
沈照只覺得自己個兒舊傷仿佛也是一陣子的痛楚難忍。
他死死的咬緊了唇瓣,有些倨傲的抬起頭,如今自己的地位,都是靠自己不要命換來的。
他凝視着阿瀅眼神,卻邪氣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