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此正聲,虹顏只覺渾身輕鬆,心靈得到釋懷。
本還沉在逝弟之痛的悲情中,又因演奏《清風明月》,哀樂悲聲,更加淒婉。但因這一道正聲迸發,所有的傷感一消而散。他仰天大笑,一抒快意,胸中滿是新奇、激動與喜悅。
就在這時,手中的大聖遺音忽地一顫,一道白光沖天而起。
冥冥之中,一道正聲隨清風鼓入耳畔。
「大哥,雲鴻,謝謝你們,我終於超脫了……」
「然弟!」虹顏驚叫一聲。
見那白光竄出蘭舟,他翻身跳起,點水而飛,四下眺望。
陽光燦爛,寒風鼓舞呼嘯,遠處水煙茫茫,一片朦朧。瀰漫的煙霧將蒼翠連綿的群山隔斷,遠看如千萬島嶼。近身碧波翻滾,倒映萬千雲影,一覽無餘,四下那裏有什麼人影?
耳畔卻傳來司空浩然的聲音:「大哥,對不起,我要走了……」
虹顏不敢相信,四處搜尋:「然弟!你在哪?」
這時,雲鴻也抱琴飛出,點水立於湖面上。
他也不敢相信,在仙夢回魂崩塌的時空裏,老師竟能活下去。
然而空中清風傳響,寂兮廖兮,只聽得冥冥之音:「仙夢回魂崩塌,我的一點真靈被大聖遺音攝走。本以為魂飛魄散,誰知那一點真靈卻被困琴中,飽受煎熬。方才,你二人合奏《清風明月》,一點清音喚醒了我。現在,我的魂魄俱出,終於得到了解脫……大哥,我要走了,在司空府中,有多年我對九仙器的調查。你們速將此物取走,以免落入奸人之手。」
「答應我,好好活着……」
聲音朦朧,飄飄忽忽。
隨着「活着」二字入耳,渺渺傳向遠方,不可再尋。
虹顏呆立原處,淚流滿面。
許久之後,傷感的情緒才有所緩解。他立在壺中,任由春風拂面,帶走心中傷感。不覺間,想起司空浩然所說,他的魂魄俱出,終於得到解脫。這樣的結局,在人間已算是完美了。
「好,大哥答應你,一定好好活着。」
見虹顏獨立湖中,雲鴻悄悄回到蘭舟。
虹顏仙長是個至情之人,這種時刻,應當讓他靜一靜。
在舟中坐了半刻,想起老師臨終所言:司空府中,有他多年對九仙器的調查。精神一震,意識沉入丹田。丹田中,「九宮八卦陣」緩慢運行,九宮格上發出九種不同的光澤。如今,自己雖得知九寶之名,但三界茫茫,要尋得剩下的六件仙器,無異於大海撈針,難上加難。
六件仙器中,唯一好找的就是「鎮國璽」。根據璽之一字,想來是皇家寶物。如今天下三分,此物必在大幽、無極、火雲一國的手中。只可惜,要取得「鎮國」之物,談何容易?
剩下五仙器,前世,他曾得知「天機寶鑑」的行蹤。
那是茫茫一片荒野,傳說的蠻荒之地,兇惡絕險,內中多生龍蛇。
大幽之年,天下人多服教化,但在那蠻荒深處,依舊一片原始。不少上古部族分散其中,凶獸妖魔屢見不鮮,就是神仙也不敢擅入。前世,雲鴻各方打聽,得知「天機寶鑑」藏於其中,由一個上古部落看守。可惜,還沒找到此部落的行蹤,就中了大幽禁軍與神風衛的埋伏。
至於麝月弓、丹青尺、月花水鏡、浩海雲舟,雲鴻一個都沒聽說過。
若能得知九仙器所在何處,尋得仙器,必然事半功倍。
正想着,蘭舟一陣輕晃,似是微風吹過,虹顏已上了船。
一番緬懷追憶,他終於想通了,人生在世,生死天定,執着於此,沒有任何意義。反而是怎麼死更加重要。正如太史公所言: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司空浩然之死,一命換兩命,捨己為人,這種精神長存天地,便已是重於泰山。
剛要開口,虹顏祭起仙劍,只見劍氣縱橫,一晃眼,雲鴻已在劍上。
「隨貧道走一趟!」
耳畔風聲呼呼,眼前白雲穿梭,只聽虹顏仙長高喝一聲,腳下平湖飛掠,回頭再看那條蘭舟,竟已小得變成一粒水上珍珠。雲鴻一愣神,不解道:「仙長,我們這是去哪裏?」
「陰山!」虹顏逼視前方,劍破雲空。
兩人御劍速度極快,比起先前,雁盪到江南這段,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眼前雲霧飛掠,耳邊滿是空氣爆裂的囂叫之聲。
雲鴻眉峰一斂,看這架勢,像是急着趕路一般,心中頗為不解。這好端端的,去陰山幹什麼?那陰山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土地貧瘠,一片大漠,位於黃河以北,南臨河套平原,北界山北草原。因地理環境惡劣,乃是大幽朝與無極、火雲二國接壤之地,實為邊關要塞。
「仙長,我們去陰山做什麼?」雲鴻大聲問道。
虹顏一望天色,似乎覺得時間不夠,再次加快了飛劍速度。
「貧道一向獨往,不願欠人人情。你幫我除了雁盪群魔,又幫我完成百年之約,貧道自然要還你一份人情。」
雲鴻還是迷迷糊糊,還我人情,那和去陰山有什麼關係?
「小生愚昧,仙長指的是?」
話不多說,指尖一動,一道清光射入雲鴻體內。
眼前一晃,出現了一個畫面。
畫面中有兩個人,正是虹顏與秦血凝。
秦血凝冷冷道:「其實,我並不想為魔教做事,我也不想煉什麼《五行合/歡》功。這一切,都是我父親逼我的。這次魔教把我抓來,大概也是為了從我身上取得魔血,煉製陰陽血屍。我知道,你們在找我的父親。他為了權力,與無極國合作,與魔教為伍,他逼我吸食我妹妹的陰元,若沒有他從中作梗,憐香或許不會死……他一生作惡多端,我希望你們能抓他回朝,讓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是,我希望你們不要傷他性命,至少,他是我的父親。」
虹顏怔了一怔,問道:「你這麼做是大義滅親嗎?」
「不,我只是為了贖罪。」
虹顏點點頭,說道:「聽聞你父親逃出幽京,向南而去,不知去了哪裏。」
「去了陰山。」秦血凝冷道。
「陰山?」虹顏一怔,陰山在幽京北面,可秦王卻是向南逃走。
「向南只是為了掩人耳目。他與無極國勾結,此次行動失敗,必然要投靠無極國。陰山是三國的交界之地,他帶着一家妻老,行動不便,只能走陸路,至少半個月才能到達。」
虹顏點點頭,將此信息銘記於心。
眼前清光一閃,轉而又到了萬里雲空。
雲鴻明白了虹顏的意思。他是要幫自己擒拿秦王。秦王一家從幽京出發,到陰山要半個月。而此次歷經雁盪山一事,方才耗去十天時間。現在御劍去追,還不算晚。而且,此事迫在眉睫,必須去追。如果讓秦王進入了無極國境內,到那時便如泥牛入海,無跡可尋了。
三個時辰後,天色漸晚。
金閃閃的太陽變成一輪明月。兩把飛劍破空而行,氤氳出兩條璀璨的光帶。乍一看去,腳下烏雲滾滾,頭色月色朗照。無數星辰緩緩行移,雖在人界,但此時此刻,真有如行於凌霄河漢,不知今夕何年的快感。眼前山脈一片荒涼貧瘠,狂風驟起,山中飛沙呼嘯如浪。
虹顏指向群山,說道:「前方便到了陰山地界。」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唐朝時,陰山便是軍事要塞。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陰山山脈東西走向,全長兩千里。此山地勢險峻,氣候惡劣,前世雲鴻擔任國師時,曾來此地考察過。在主峰大青山處,建有三國軍營。三國以此為界限,互不干涉。
虹顏說道:「按照時間計算,秦王應已達到陰山。」
想了想,又道:「他們被朝廷通緝,算是逃犯,不會從大青山越界。」
雲鴻思索片刻,搖頭說道:「不,我倒是覺得,他們很有可能從大青山越界。」
「哦?這是為何?」虹顏問道。
「據我所知,此地山窮水惡,環境惡劣,就連王屋山的道士也不願留守在此。大青山離幽京城有一萬三千里路,兩者之間的通訊十分困難。沒了王屋山的支持,他們無法通過法術聯絡,來往消息只能走陸路,以快馬傳遞。因此,數十年內,除了緊急的邊關戰事,很少有消息傳到陰山。眾人都以為秦王往南逃走,搜索主力放在華南地區,華北一定被忽視了!」
話至此處,虹顏恍然大悟。
「沒錯,秦王早該想到了這一點。駐守大青山的兵將,因消息不通,尚不知道幽京城發生之事,自然也不知秦王被通緝。他們見到秦王,還認為他是秦王,當然要乖乖讓行。」
虹顏點頭道:「有道理,這招險中求勝,當是精妙。」
雲鴻說道:「仙長,我們速速趕去大青山,或許能截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