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成是元寶鎮上賣力氣的漢子,給這家山貨店卸幾天貨,又去那家皮革店搬兩天皮子。一筆閣 www.yibige.com
雖然掙的錢不算太多,但是因為闖關東的全家老小就剩他一個了,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不考慮未來的話,這小日子也算過得悠閒。
這天,剛從春和盛的賬房領了這幾天的工錢,劉家成準備去小酒館喝點酒解解饞,順便聽說書人講講神槍手袁鵬飛的故事,滿足精神的需求。
正哼着小曲樂着呢,一個衣衫襤褸渾身髒兮兮的乞丐擋住了他的去路,他警醒的問道:「你幹啥?」
「大哥,跟你打聽個人,袁鵬飛是在這鎮子上嗎?」乞丐恭敬的詢問道。
這個乞丐便是一路闖關東過來的陳樂童,這是他問的第四個行人了,前面的三個人都說沒聽說過這個人。
可是他明明記得,在離別前袁鵬飛說過要去三江口的元寶鎮。
他費盡千辛萬苦才趕來來這裏,如果還找不到袁鵬飛,打探不到她妹妹的下落,他真的連死的心都有了。
劉家成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中更為警惕了,「小兄弟剛來元寶鎮?」
「是啊,今天剛來。」陳樂童不假思索的答道。
「那這個袁鵬飛是你什麼人呢?」
「他救了我妹妹,是我的恩人。」
「是嗎?那我可以帶你去找他,跟我來吧!」劉家成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帶着他往小酒館的側門走去。
「咚~咚~,咚」
兩長一短的敲門聲響起,裏面的漢子朝外喊道:「誰,什麼事兒?」
「張家大哥,我是小成子呀!有一個人要尋袁大人的親。」
大門吱呀一聲都打開了,可迎接他們的不是和顏悅色的看門人,而是兩把大刀和四個黑洞洞的槍口。
陳樂童被嚇了一跳,這是進賊窩了?
可沒等他反應過來,兩個漢子就上去按倒了他,把他押了進去。領頭的漢子冷哼一聲,「敢找我們袁大人復仇,換個法子找死不好嗎?給我搜!」
陳樂童聽出來他們似乎誤會什麼了,連忙喊冤,「大哥,我真不是什麼復仇的,我就是來找人的,袁鵬飛是我恩人吶!」
一個漢子搜遍了他的全身,除了幾十個銅板和兩個干饅頭,殺人的利刃根本沒有。
領頭的漢子心中放下了一些戒備,朝幾個手下命令道:「你們幾個給我看好了他,我先去找大哥匯報。」
其實,他們這麼警惕也是有原因的。
擋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袁鵬飛又何止擋人財路呢!這半年多來,他手下滅掉的土匪都快有二十股了,多少匪徒跟他結下了血仇。
能從他手底下逃掉的,除了運氣還得有幾分實力。這些人或是單槍匹馬的來報仇,或是結成聯盟暗中策劃來報仇。
陳樂童這種尋親,然後見到人暴起發難的套路,曾經就已經發生過。那一次,他們這些手下還以為遇上真的了,不敢稍有得罪,恭恭敬敬的將人請了進來。
要不是袁鵬飛知道自己什麼情況,提前警醒,那一次很有可能就得手了。
至那以後,負責保衛安全的這些人,全部經過特別的警備教導。除了那幾個熟悉的面孔,其他人想要不通過檢查進來,不可能的。
不過,這回還真是遇上真的了!
「陳樂童,是你嗎?」
袁鵬飛還真有些認不出來了。這個模樣消瘦,臉上帶了兩道半尺長的疤痕乞丐,和他曾經見過那個文質彬彬,有些書卷氣的小弟弟是一個人嗎?
「是我啊,龍口港分別的陳樂童。袁大哥,我妹妹怎麼樣了?」陳樂童心急如焚的問道。
「你妹妹過得很好,跟我乾娘在鄉下呢!」袁鵬飛也知道他的焦急,連忙吩咐道:「張虎,你帶兩個兄弟親自去接人,把我瑤飛妹妹接回來,順便告訴她,她哥哥回來了。」
正當他要安排陳樂童,卻只見陳樂童突然癱軟在地上暈了過去。
妹妹才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也是支撐他走到這裏的原因。現在聽到妹妹安然無漾的消息,繃着的精神鬆懈了,人一下就撐不住了。
良久,當陳樂童再次甦醒過來時,他那可愛的妹妹已經坐在他床前,親切的喊他一聲「哥哥」了。
「哥,你感覺怎麼樣?」
在陳瑤飛的攙扶下坐起,陳樂童端詳着妹妹的臉龐,笑了笑:「還好,沒什麼問題。倒是你,袁大哥一家對你不錯吧,消瘦的小臉兒也都吃成小圓臉了。」
陳瑤飛皺了皺可愛的小鼻子,「是啊,袁大哥一家對我都挺好,乾娘和嫂子特別照顧我,我都快吃成小胖豬了。倒是哥哥,你這一年來是怎麼過來的,受了不少苦吧。」
「還好,還好!」陳樂童敷衍的說道。
這一年來他經歷了許多,學會了許多,但是更多的還是一路走來的苦難,他不太願意跟妹妹說起這些經歷,那除了讓她擔心沒有更多的好處。
記得剛分別時,兩個人變成一個人,背的乾糧就富裕了一些。
可是剛往北走了幾天,在一片林子裏歇息的時候,就遇上了那些為了活命,從逃荒人變成了土匪的傢伙。
他們沒有別的目的,也不會說大開殺戒,只是搶奪逃難人的行李乾糧,好讓自己能夠繼續苟延殘喘下去。
陳樂童的運氣不錯,其他逃荒人充當了屏障,他背起行李逃過了這次劫難。
只是運氣不總是站在他這一邊,在後面的幾次搶劫中,有一次恰好迎面遇上了劫匪。
包里的糧食那是讓人活命的,他怎麼可能讓劫匪搶去。於是奮起反抗,然後慘遭幾個劫匪的暴打,如果不是劫匪還有其他的搶劫目標,他肯定就把命賣在那兒了。
拖着遍體鱗傷的軀體,他咬着牙繼續上路。沒有乾糧盤纏和行李,他只能放下尊嚴乞討,一步一步的往關東走。
在此期間,他算是見識了人情的冷暖,也明白了什麼叫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有不計回報的老大娘把自己的飯食分他一半。有讓他幹些零活,就多送他兩頓飯食的好心人。
但更多的還是冷漠的眼神,一路乞討過去的人太多了,誰家的糧食也不是白來的,救了一個不可能救了所有。他碰壁的次數是成功次數的幾十倍,上百倍。
至於說更可惡的,他也不是沒有見過。
本地的痞子流氓最喜歡欺負他們這些逃難來的外鄉人,他孑然一身最多是挨兩句謾罵,小心點也沒什麼事。
但是那些帶着妻兒闖關東的傢伙可算是受盡了苦頭,他就曾經親眼看到一個長相清秀的大姑娘被惡霸搶走的。
至於後來怎麼樣了,他並不清楚,但是想來也不會太好。
還有大戶人家施捨饅頭,可能主人家是發善心,做好事兒。但是實際上做事兒的狗腿子良心卻是黑的,他們像餵狗一樣把白花花的饅頭扔在地上,站在一旁看熱鬧。
這些闖關東一路要飯過來求活命的逃荒者,死抱着尊嚴不放的早就餓死了,能要飯活着走到這裏,尊嚴早就扔在地下踩碎了。
沾了泥土的饅頭那也是搶破了頭,可算是讓這些狗腿子看夠笑話。
再往後,他曾被官府抓去做了一段時間的苦力,吃的跟豬食一樣,全都是麥麩,摻了沙子的小米,所幸看管不嚴他也就逃出來了。
他也曾因為乞討,得了好心人的幾個銅板,被那些拉幫結夥的乞兒合夥揍過,理由是這是他們的地盤,乞討也是有規矩的。
等他過了山海關,就快到冬天了。為了不被凍死,他在一戶還算不錯的人家當了一段時間短工,撐過了冬天。
有活干,有飯吃,有地方住,還能攢幾個工錢,這已經是不錯的日子了。如果他孑然一身的話,肯定就留在這裏不走了。
但是,他的心中還是放不下他那個妹妹,她過得好不好,是不是受苦了?
陳樂童放心不下,攢夠了盤纏便又繼續上路了。
但是這世道,路上不遇點情況那才不正常呢!
半途中遇到了馬匪,他又變成了乞丐的模樣。但是最危險的可不是那些馬匪,而是日本人和俄國人,因為他們殺人是肆無忌憚的。
一次不小心,他跟着一夥難民闖到了俄國駐軍的警戒區。俄國大兵可不會客氣,直接把他們當成日本人的間諜,像追殺兔子一樣的追殺他們。
子彈嗖嗖的亂飛,不少難民背部中槍,倒在了地上。隨後,哥薩克騎兵揮舞着馬刀追了上來,不論男女老少,見人就劈!
陳樂童迸發了吃奶的勁兒,順着林子跑了進去,哥薩克騎兵嫌追進去麻煩,也懶得追他們,這才讓他逃過了一劫。
那一次,幾十個人的難民隊伍,只有少數幾個幸運兒逃了出去,其他人都成了俄國大兵的戰功。俄國大兵會在功勞簿上記上一筆,某月某日殺掉日本人的間諜多少人。
他是不幸的,經歷了如此之多的苦難。
但他也是幸運的,最起碼活着見到了親人。
那些比他還不幸的,早就成了那一路上的屍體,墳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