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吃了大虧,還沒找到正主,自然惱羞成怒,將怒火撒向了整個城市。
全城都在戒嚴,大肆搜捕,發誓要把這個恐怖的反日分子找出來。
李勇是一個會計,在一家商貿公司上班,賺取着一些微薄的工資養活全家。
這年頭,各種生活物資都在漲價,尤其糧食漲得最狠。家裏原本吃的白面大米,現在已經變成了紅薯玉米,肉類就想也不要想了,一個個肚子裏刮不出二兩油水,都快變得營養不良了。
可是生活在日本人的統治下,還會時不時的遭遇飛來的橫禍。
這天早晨,警察封街在各個路口上佈置了崗哨,一個警察一個特務搭配一個憲兵的組合,挨家挨戶的敲門搜查。
沒多時,就來到了他家門口。李勇不敢抗拒,陪着笑臉兒把良民證遞給警察,「警察大人,我們是良民,大大的良民。」
那個警察本就是管這個地一片的,對這一帶常住的人多少有點印象,見他們夫婦和孩子都在,也沒有藏匿就準備放過他們去下一家。
可特務卻不答應了,「哎,我看他怎麼這麼眼熟呢?這身高體型很像那天的反日分子……「
特務的語調拉的很長,後半句壓在嘴裏蓄勢待發,手上不經意的搓動暗示着什麼。
李勇看懂特務索要賄賂的意思,他想着錢來之不易,一家三口都快活不起了,省着點兒吧。而且這些傢伙應該不會那麼肆無忌憚,不掏錢應該也沒什麼。
所以他假裝不知,還在賭咒發誓:「大人,各位大人,小的就是大大的良民呀,這周圍的居民都可以給我作證,我公司的同事也都可以給我作證!」
沒有拿到錢,特務不耐煩了,朝他冷哼一聲,陪着小心跟站在旁邊的憲兵說:「皇軍大人,拿良民證的不一定是良民,他很像那天的反日分子,不如把他抓起來!」
這些日本憲兵來華很長時間,也逐漸暴露出了他們貪財好色的本性。這次他們被派出來,這麼積極的挨家挨戶搜,也有順手撈一把的心思。
狗特務沒少跟他們打交道,一表露出這種意思,兩者就一拍即合狼狽為奸。
狗特務狗仗人勢,負責弄罪名收刮錢財,憲兵則給他們撐腰,一言不合就抓人。
倒霉的李勇,還沒弄明白情況,就在妻兒的哭喊聲中,被抓進了大牢中。
可等狼狽不堪的他到了大牢當中,他才知道倒霉的不止他一個。大牢之中已經人滿為患,原本能關幾個人的一間房,現在已經關了十幾個,連個躺下睡覺的地都沒有。
剛被關進來的他,根本無法適應這種環境,也無法適應這種大起大落的心情,獨自一人蹲在角落裏,默默的發呆。
中午,每人發了一碗豬食一樣黑乎乎的食物,漂着爛菜葉一碗像泔水一樣的湯,這就是李勇牢獄生涯的第一餐飯。
他仔細的辨別着,那碗黑乎乎的飯好像是霉變的糧食,吃也不知道有沒有毒,不過有很大幾率會拉肚子。
那碗湯,真的就是涮鍋水,隨意扔了幾片爛菜葉子,還能聞到一股酸臭的餿味兒。
可他還不得不忍着噁心,吃着這樣的豬食。因為他沒得選擇,他不想餓死就得吃,他還想活着回去見他的妻子兒子。
活下去是他的信念,再多苦他也得吃。
而且在不經意間,他還看到有人吃完了自己那份,還盯着他那碗黑乎乎的豬食咽口水,大概是餓極了。
下午,牢房中的一個高個子向他搭話了:「朋友,以前幹什麼的,怎麼也被抓進來了?」
李勇如實回答,並且反問道:「你是為什麼被抓進來的?」
「都是一樣的理由。」
高個子非常健談,跟他說了不少事。
他是這間牢房中來的最早的,跟許多人都交流過了。這間牢房所關押的人,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是大致相同的理由,被一個傳說中的反日分子牽連,扣上了很像反日分子的名頭就抓進來了。
高勇聽了不由得抱怨:「好好活着不好嗎,為什麼要反抗日本人,害得我們都受到牽連被抓進來,我女兒才7歲大,我捨不得啊!」
高個子沒有搭理他的抱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有類似的想法,畢竟平白無故受牽連誰也不好受。
不過剛才吃飯的那會兒,他和發放牢飯的獄警交流過了,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他把眾人叫到身前,神秘兮兮的說:「喂,哥幾個都在一間牢房裏,也算一種緣分,別說我沒照顧你們。
這回咱們是受到一個特別厲害的軍統特工的牽連,那人是真牛逼,一個人單槍匹馬把76號特工總部給炸了個翻天覆地,還殺了不少憲兵。
日本人想抓他,所以才搞了這齣全城大搜捕。
不過咱們這些小蝦米,完全就是因為那些抓人的憲兵和特務想要撈錢,把咱們抓起來勒索錢財。
所以你們也不用擔憂自己的生命安全。明天上午會有人來登記,你們提前做好心理準備。到時候傳個口信給家人,把錢湊一湊,交給獄警所說的中間人,咱們就能被放出去。」
有個胖子大聲問道:「大哥,這需要多少錢啊?」
他的問題也是眾人的問題,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高個子。
而高個子卻打了一個手勢,訓斥道:「別嚷嚷,讓別人聽見了不好。」
他吊足了眾人的胃口,才不緊不慢的說:「我聽獄警說,像我們這些嫌疑不大的,價值也不算貴,一人掏50塊就能放出去。」
「啊,這麼多?」
所有人都發出了類似的聲音,覺得這筆錢太多了。
李勇也在其中,他當會計算是比較體面的工作,一個月能拿20塊。這都已經是他兩個半月的工資了。
可他又不可能不吃不喝,就攢錢吧?
在這種年月,掙的錢能讓全家餓不死,就已經是一種福氣了。
他家裏的積蓄也就剩下十幾塊了,想拿出50塊錢,那得變賣家當,甚至變賣房子才行。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有些懊悔,早知道給那特務塞兩塊錢來着,也不必被抓進來了。
高個子也聽出了他們的不滿,給他們解釋:「你們還別覺得多,牢房更往裏面的那些人,一個人最少100塊沒商量。
而且你們還別抱僥倖心理,因為不斷的往裏頭抓人,這牢房可沒有空房子給你住。
不掏錢的,要麼進了黃浦江,要麼埋在了城北郊的亂葬崗,你們可以等着瞧。」
眾人都不說話了,一個個心思沉悶的想着這件事兒。
在度過了難熬的一夜後,李勇是被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驚醒的。他睜開充滿血絲通紅的眼睛,看到了讓他這輩子都難忘的一幕。
一支長長的隊伍從牢房裏面綿延不斷的往出走,有不少人身上都帶着血紅色的鞭痕,顯然是遭過刑訊折磨。
良久,等長長的隊伍都走過去了,守在他們牢房門口的獄警衝着他們說道:「別看了,那幫人是要被拉出去槍斃的,不想有這個待遇,那一會兒就抓住機會給家裏面傳遞消息,不然……」
沒人想要不然後面的後果。
高個子吞咽了口水,臉上的肉一顫一顫的,緊張的說:「這足足有兩百多人,造孽啊!」
直到回到家中,李勇提起那兩天的經歷,都感覺到惶如隔世。
據他後來所知,那些人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在這次大肆的殘害之中,足足有幾千人斃命,亂葬崗上多了幾個千人坑。
可要說埋怨那個抗日的特工,他似乎也無從埋怨。
說他抗日不對嗎?
不趕走日本人,每個人都要生活在這種朝不保夕的統治下。
所以抗日,很對。
可要是說埋怨他,也對。
因為如果沒有他打疼日本人,日本人也不會做出這種報復的舉動。
究竟該怎麼算呢?
當局者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