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層
當產能越來越依賴於技術,就註定了國家或組織的影響力越來越依賴於科技;而當元老會將量子打印概念扔給了時代,各大財團就註定會為了科技主導地位而爭相研發。
因此,當量子打印技術在2028年問世,那「開源」的生產能力就註定像海嘯一般席捲全球。於是,依賴實體經濟與官僚主義支撐,又在虛擬經濟衝擊下已經搖搖欲墜的各國政府,就註定會因為失去控制力而採取行動——他們要麼順從這樣的時代,要麼在混亂中掙扎——公民繼續使用這樣的技術,將逐步瓦解政府的控制能力;可是禁止這樣的技術,又會讓本國在國際競爭舞台上處於技術落後的局面,甚至是更糟的情況。
而元老會早已為多數國家制定好路線,他們想要的正是最糟糕的情況,因此其執行層——天啟會,便在全球掀起了反政府浪潮——當量子打印技術取得了多數人的支持後,天啟會在各國政府收買的傀儡頒發了禁令。這加劇了以量子打印技術為中心的矛盾,而當這矛盾上升到群體衝突,上升到全球範圍的反政府行為時,一個以國家為表象的時代就註定要被終結……
所以,當2031年的戰火蔓延至全球,元老會的劇本也已經執導完畢。而這時,一個新的劇本便確立了方向——他們要將打散的權力整合、統一,並賦予其更高的「智能化」……
「還有很多工作要做……而現在,出現了兩大分支,那是『方舟』和『巴別塔』。」
「它們的立項是必然趨勢,但目前,更重要的是主腦重建……」
「同時進行沒有什麼問題,但它們若在主腦完工之前問世,那將帶來不可控的後果,這一代文明或許將承受很大的風險……」
良久沉默……
「聽聽代理人怎麼說吧……」
這是元老會在一處古堡舉行的會議,根據傳統,成員不會露出真實外貌,所以他們都化成了一個個的剪影——全息影像。
「各位的反應,在預料之中……」黑暗中,坐在輪椅上的人影伴隨着蒼老的聲音慢慢顯出輪廓,這是老爺子。
「聽起來,你已經有所準備。」會議桌上,另一個年邁的聲音給予了回應。
「歷史的必然,包括了我們……」老爺子當然早有打算——當全球戰火像格式化程序一般清理了舊時代的既得利益集團之後,那權力分散且無序的地區,以及在相當程度上得到消減的人口就為文明之後的發展奠定了基礎。自然,這一時期文明會出現的問題,也都在老爺子的考慮範圍之內。
「現在,戰火還沒有燃盡。」老爺子靠近會議桌,而此刻,全球各地仍在持續上演小範圍衝突,「當它結束,我們的首要工作是恢復文明秩序。」
厚重的鼻息,「將財團從幕後推向政治舞台……」
「需要好好準備,」老爺子點了點下巴,「跨入新的時代,儘可能賦予他們更高的自我控制能力,更高的適應性,這會需要新的理念。」
「優化經濟模型嗎?」有人說道。
「如何讓財團執行這樣的動作?」有人提出了問題,因為,這一概念雖然順應了歷史發展的趨勢,但與各財團的利益相衝突,與舊經濟模型相違背。
老爺子緩了口氣,便不急不慢的說道:「這是置換,用權力置換。」停了停,「要讓他們明白,交給他們的公民才是產品,而他們將得到的,是更多的權力。所以,他們要學會以新的理念管理好自身,管理好交給他們的公民。在這個前提下,如果他們能提高公民質量,並且有能力養活更多,那麼,他們在架構內將獲得更高的支持,更多的選票。」
一言之下,大家自然明白那意味着什麼——對於財團來說,更高的民意支持率將使得自身在技術競爭的舞台上佔有絕對優勢,甚至在同等同科目立項,以及競爭對手在某項研發超過自身的前提下,可以通過支持率優勢而達到後來者居上的效果。而一旦獲得壓倒性優勢,那麼,慢慢吞併對手也只是時間問題。
「如果有財團不樂意接受新理念呢?嗯,這當然會有。」有人點出了問題。
老爺子抖了抖嘴角,「不接受新的理念,就意味着失去民眾基礎。」抬了抬手,「所以,時代會淘汰這樣的集團,就像淘汰舊時代的政府。或者,你樂意為其做一次外科手術,我們的特種智能兵器或者戰略智能武裝都可以成為手術刀,而那取決於你的風格。」
「那麼,複雜性增長會不會逐漸超出我們的控制?」有人想到了之後的問題——當這樣一個文明結構成形,那日新月異的技術將會更加頻繁的湧現,而元老會在座的各位並不能保證自己永遠都處在領先地位。
「風險在考慮範圍內,」老爺子就像知道與會者的疑問一般,「這不矛盾,而且有規律可循。」
「比如『方舟』與『巴別塔』,雖然它們還未拿上枱面,但超出我們的控制範圍是完全可以料想的。」一言之下,會議桌上的元老們紛紛點頭——『方舟』工程是原歐盟財團與部分亞洲財團共同提出的合作方向,他們意在開啟太陽系移民時代。而根據現有技術與情報顯示,該工程擺上歷史舞台只是時間問題;至於『巴別塔』,那是美洲財團與部分亞洲財團基於社會發展趨勢而共同提出的合作方向,意在搭建更龐大的智能數據庫以擴展更廣泛的虛擬生活,而最重要的是,該數據庫將接手未來包括全球物流、機械產能等等智能領域來統籌管理。
「嗯,將它們扼殺在搖籃似乎不太可能,那牽涉太多……」
「主腦連線或許可以干涉它們的進度……」
「在重建完成之前,主腦進行大範圍數據操控沒有優勢,而且很可能會讓下面有所察覺……」這裏的主腦指的正是遠古計算機——梅塔特隆。而由於2013年的全球瘟疫事件,梅塔特隆的第一駐站——位於耶路撒冷的地下設施已經被人為摧毀。正如2600年前尼布甲尼撒二世摧毀第一聖殿的時候一樣,他們這麼做的目的都是為了掩蓋梅塔特隆存在的痕跡。
所以,當全球瘟疫事件停息,而梅塔特隆也被轉移出來之後,元老會就開始考慮新的駐站選址工作。只是根據劇情發展,短短十幾年內的局勢變化太大,因此才會遲遲沒有確定駐站地點。而現在,燃起的全球戰火也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勢頭,所以,它的熄滅只是時間問題,而熄滅之後立馬開啟主腦重建正是在元老會的計劃之中。
見在座的各位說出了自己的考慮,老爺子便緩緩問道:「在各位看來,這兩項工程,誰更有可能擺脫我們的控制?」
元老會的老者們沉默了片刻,便各自說出了看法:「顯然,『巴別塔』的構建與主腦不分上下,它會成為另一個主腦。」
「『巴別塔』沒有基礎,其設計理念還在摸索階段。所以,相對而言有成熟技術支持的『方舟』會更有可能突破,」厚重的鼻息聲,「當它離開地球的引力範圍,也就離開了我們的控制範圍;而當一個地外殖民地被建立,就不能排除殖民地獨立自治的可能,到那時,恐怕開啟該工程的財團也無法掌控。」
「我同意『方舟』的預測,但相對主導地位的威脅,依然是『巴別塔』更甚,」抬了抬手,「假設殖民地被成功建立並且獨立自治,那麼在短期內,他們也無法發展出可以與同一時期的地球相抗衡的宇宙軍事力量,至少在太陽系之內沒有可能威脅到我們。」停了停,「但『巴別塔』的本質不同,如果它真的接管了全球的智能機械,並且具備智能進化機制,那麼,我們不能排除它滲透智能兵器領域的可能。」
「這完全有可能,但是,如果加密永勝是不變鐵律,那麼想要完全掌控智能兵器,它需要的時間比我們想像的會更加久遠。」接話的老者同意前面的意見,而這裏點出的「加密永勝」概念原本是由凱文?凱利在《失控》中提出——密碼每增加一位數,則破譯機的運算時間成幾何倍數增加,這註定破譯手段永遠落後於加密手段。何況在2031年,用來加密的數據陣列已經從36進制跨入了256進制,而排序方式也已經從二維平面跨越到了三維空間,這正是今天各類智能兵器的加密手段。「當然,我並不贊同去驗證這樣的規律,實際上,當『巴別塔』接手了非軍事機械單位,就已經對主腦和我們構成威脅,對全人類都構成了威脅。」
「叛逆嗎?」有人打斷道,「擔心不無道理,在改進生產設施與自我維護機制共存的前提下,『巴別塔』必然需要經驗迴路設計(根據已有數據與隨時變化的問題,來不斷調整自身行為,並根據反饋進行自我改善,自我優化數據結構與算法,以及對應用外形、功能進行修改的進化機制。),那麼,如果『巴別塔』進化出了足夠高度的智慧,恐怕那時它想要的並非人權。」
「下面會考慮到這樣的風險,所以,也許『巴別塔』不會搭載經驗迴路,而各類智能機械的適應性,以及針對效率、效果進行的軟硬件改良仍舊會保留在人類手中。」緩了口氣,「除非他們沒有這樣考慮,那麼,我們將其引向這樣的設計理念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嗯,說說你對『方舟』的看法。」對於前者的意見,說話的人並不反對。
「『方舟』是文明發展的必然……」停了停,「實際上,當秩序回歸,這樣一項工程就可以馬上啟動,而以眼下的技術實現它並沒有太大的困難。嗯,它會開啟太陽系的大航海時代,所以,我的意見和許多年前的安排一樣——在美洲大陸被發現後而開啟的移民時期,大不列顛一躍而上拔得了頭籌;而當他們沉浸在移民大國與最強海軍的榮耀中時,殖民地已經埋下了我們的伏筆。」
「我同意……」
「同意……」
在思路明晰之後,大家紛紛看向了老爺子,而後者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對於『巴別塔』,通過引導其設計理念來規避可能的風險;而對於『方舟』,通過同步移民來確保控制範圍延伸,對嗎?」
「是這樣。」
「沒錯。」
「那麼,同時開展主腦的重建必然會分散我們的力量,那將成為我們的風險。而繼續延期,主腦的演算(基於人類文明的數據而對未來趨勢做出的準確預測。)也將更晚到來。」老爺子點出了問題所在。
「這的確是該避免的風險。」一言之下,會議桌陷入了沉默,因為自2013年以來,主腦就沒再獲取過全面的數據,自然就沒有提供過準確的預測。也就是說這十幾年來,元老會和老爺子都是依靠早先制定的方向,以及自身的經驗來作出的判斷。所以,雖然並不是不能冒險,但完全可以料想在座的老者都是理性佔據上風。
「如果這些都在預料之內,你應該有了對策。」語畢,大家再次看向老爺子。
於是,老爺子輕點下巴,便緩緩說道:「如果你們同意的話,『方舟』工程的實施,將更多面臨材料的問題。」
「嗯……我們有考慮,」停了停,「但並不困難。」
「所以,他們會想辦法獲取高強度材料,而巨大的需求量會讓他們從哪裏下手呢?」老爺子繼續問道。
「在月球,」抬了抬手,「情報資料也支撐了這個推論,而基於材料獲取方便以及更優越的引力環境進一步猜測,『方舟』將很有可能在月球背面展開建設。」
「沒錯。」
「這是最優方案。」大家紛紛響應。
「嗯,沒記錯的話,我們曾一度引導輿論關注那一帶,對嗎?」老爺子說着攤開手,「所以,當人們的腳步正式挺進月球,那不正是我們想要的嗎?」
「這符合我們的路線。」
「所以,當大勢成形,那麼『方舟』在月球背面的基地將由我們主導建立;而之後月球的產能也將由我們控制。」老爺子說出了方案。
話音剛落,有人就猜到了老爺子的意圖,「嗯……這為將來可能的行動提供了支持。」
當然,與會者中並不是沒有人做這樣的打算,「也就是說,我們應該大力支持『方舟』工程?」
「所以,與15世紀的做法相同嗎?」
「直到殖民地獨立。」老爺子沒有否認,「而到那時,藉助月球所提供的材料,一支太陽系艦隊也已經組建完成。」
一言之下,大家點了點下巴——很顯然,促成將來的殖民地獨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而一旦它宣佈獨立,地球方面的艦隊也就有了進軍的理由。
「那麼,關於『巴別塔』的對策?」大家又瞄準了另一個問題。
這時,老爺子深吸了一口氣,又用鼻子緩緩呼出來,「它將成為主腦的駐地。」
「什麼?」
「噢!」
「令人驚訝……」
「『巴別塔』的出現,在主腦的預測之內,」老爺子說着抬了抬手,「事實上,近半個世紀的技術引導都是『巴別塔』的催化劑。所以,如果『巴別塔』沒有出現,那麼在我們的安排下確立類似的一項工程也在計劃之中。」
「嗯,將『巴別塔』作為駐站,這很巧妙的規避了風險,」摸了摸下巴,「難以想像,這是主腦早就做出的預測。那麼,具體的做法是什麼?」
「前面,各位提到了『巴別塔』的設計理念,」老爺子看了看在座的人影,「我想說的是,經驗迴路會被保留下來。」
「這……」一言之下,大家紛紛感到疑惑。
「聽起來,這似乎是在放大風險。」停了停,「嗯……也許你有自己的理由。」
「這是必要的設計,」老爺子回道,「那對硬件環境和軟件結構有更高的要求,而這樣才能更好的適應主腦。」
「原來如此……」
「看來早有考慮……」
「是主腦自己的要求?」有人問道。
老爺子抬了抬手,「它就在這裏。」語畢,會議桌上就浮現出了腦結構一般的全息投影,而同時,在座的各位也都接收到了最高權限識別信號。
因而,大家所熟悉的渾厚而沙啞的聲音響起:「具體實施,你們可以做到……『巴別塔』正是我要的。」
確認是主腦自己的意見,大家思索了片刻便問道:「那麼,你有把握控制住『巴別塔』?」
「正像2020年滲透雲端的運算,」渾厚的聲音:「而計算以外的狀況,我與你們,與你們祖輩都有遭遇……類似2013年的狀況處理得很好。」厚重的喘息,「所以,如果忽略的計算再次出現,你們也有能力控制……但不能持續……因此『巴別塔』必須成為我的部分。」
語畢,大家沉默了片刻,「有計算出具體的實施辦法嗎?」
「缺少宏觀數據……」主腦發出喘息聲,「但原有數據模型顯示了你們的智慧……計算結果表明你們達到了目的……」
在主腦駐站重建完工之前,缺乏宏觀數據連線是在座都了解的,因而,當大家陷入思考之際,老爺子便提醒道:「『巴別塔』一旦建立完成,那麼不論是以哪種理念,它都會有自己的加密方式,對嗎?」
「是這樣。」
「所以,我們要支持它,而在我們的引導下,參與建立的工程師也將沒有辦法破譯。」老爺子說着抖了抖嘴角。
語畢,大家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嗯……除了我們和主腦,沒有人可以關閉它。」
「之後,同化『巴別塔』的數據結構或者重設經驗迴路,主腦會自己完成。」老爺子補充了一句。
「明白了,」一名與會者點了點下巴,「不過,財團必然會意識到問題所在,因此,當經驗迴路的設計理念被多數人否決的時候,我們又該如何確保計劃不受影響?」
「兩手準備,」老爺子凝神思索了片刻,「經驗迴路相對線性程序更加智能化,能更好的服務於人類社會是毋庸置疑的,對嗎?」
「這一點,我想沒有人會質疑。」在座的人都認同這樣的觀點。
見狀,老爺子抬手便說道:「那麼,僅僅在此基礎上加入格式化程序判定,就能夠避免可能的風險,並且說服多數參與者。」
「格式化程序判定?」
「那是什麼?」
老爺子緩了口氣,「那是另一個智能,擁有獨立核心並處於完全休眠的智能,」停了停,「而當顯性智能進化出足夠複雜的經驗迴路,那麼在其產生自我認知與智慧之前,處於休眠狀態的智能便會甦醒,直到它完成了顯性智能的格式化,它也會對自身的數據進行刪除,並在次進入休眠。」
語畢,大家點了點頭,「嗯……這聽起來可行,是能夠說服人的。」
「需要的僅僅是一個線性程序。」
「經驗迴路的複雜程度可以量化,或許可以人為設定峰值。」
「如果這仍然不能說服參與者,」老爺子開始說第二手準備,「那麼最直接的做法就是獲取更多的選票,從參與者到普通公民。」
「嗯……」在左右支持率方面,與會者都有着豐富的歷史經驗與深刻的認知——民主只屬於少數人。多數情況下,規模越是龐大的投票,其參與者多數都不了解或不關心投票所指的事物。因此,除了既得利益者以外,人們更在乎的是參與感,他們需要參與感。所以不管結果如何,他們都會因為參與過投票而感受到榮譽,感受到存在,而正是這樣的滿足感讓人們形成了共同特徵的群體,並且自發的維護這類結構。
所以,這類活動參與的人數越多,越是龐大,則帶來的社會收益越是可觀。然而,人們並不知道,在有心安排下那相差無幾的選票當中,能決定結果的微毫差異是從哪來,而這點他們永遠無法考證,也不會去考證。因此,真正決定事物方向的,只是上層的少數人,但不管怎麼說,這都比獨斷專行的野蠻做法來的高明。
「不同於以往,將要面對的情況會更加複雜,」會議桌上,一名老者摸着下巴緩緩說道:「這是決定文明方向的問題,它涉及到的不單單是普通公民,還有具備思考能力的各個財團與社會中上層人群。如果,不能儘可能的爭取多數人理解,恐怕在表決通過了設計理念之後,那少數反對者也會繼續抗議甚至干擾研發進程。很有可能,會演變成社會動盪,」停了停,「我想,各位都不會希望在這一階段再次出現全球衝突,那是沒有必要的。」
「新舊交替總是伴隨着動盪,」老爺子接過了話,「所以,事實上我們需要持續動盪。」
語畢,大家有些疑惑,但絕對有耐心聽前者說完,「說說你的意見。」
因而老爺子接着說道:「這場戰爭,淘汰了很多既得利益集團,減少了一定的人口,從而緩解了文明壓力。」停了停,「但我們不能總是以戰爭的方式來清理問題。」
「你的意思是?」
老爺子緩了口氣,「不同於過去的各個時代,在信息高速發展的趨勢下,我們的存在也會越來越明顯。」停了停,「當國家概念退出歷史,取而代之,是財團從幕後走向舞台;而當財團也退出歷史的時候,或許我們就會浮出水面。」說着攤開手,「所以,要為可能的局面做準備。」
「的確,不能排除這種可能……」
「取決於歷史的意志……」
老爺子看了看各位,「我想說的是,我們即將執行的動作——在將公民交給財團之後,仍然要確保公民在我們控制之中。」
沉默了片刻,「同時抓住頂端和基礎……嗯……不同於經濟,這或許有些困難。」
「打算如何實現?」
老爺子理了理嗓子,「我要跟你們說個故事,」停了停,「那是關於戰後的秩序恢復工作。這一時期,各大財團出於縮減成本增加利潤的考慮,都非常樂意使用智能機械取代員工。那麼,雖然依賴虛擬網絡來獲取生存資料的人群不在少數,但仍然可以預測和產能相關的失業人群會有多麼不滿,而同時,由於人們逐漸失去消費能力,逐步瓦解的市場也會讓財團不安。直到,有財團開始實行新的理念——賦予人們消費能力,該財團就在一片支持聲中接手了某一地區的管理權,並且在這樣的優勢之下向其他財團施加壓力,那或許會是持續的暴動,而被施壓的財團由於沒有公民支持所以毫無抵抗能力,甚至會面對腹背受難、裏應外合的局面,直到其產業被公民摧毀,獲勝的財團便可擴展自己的版圖,接替那份產業。當然,事情的進展或許不會在一夜之間完成,不過在此前提下,我們的傭兵公司與武裝機構並沒有認真介入,所以,他們有充足的時間完成轉型,或者被淘汰。」停下來緩了口氣,「接下來可以預見的是,當新理念完成了配備,公民的生活將變得更加優越,而隨着時間推移,這優越的生活讓人群中滋生出享樂主義,並以此衍生出更大的問題——人口迅猛增長。」揚了揚嘴角,「所以,在人口壓力下,各大財團會絞盡腦汁來解決不斷湧現的問題。這時,我們提出了一些強硬手段——以生物工程技術或藥物來遏制人口增長。而關於這項提議,迫在眉睫又無計可施的財團都表示贊同,但卻遭到了全球公民的強烈反對,只不過,面對擺在眼前的問題,它還是被強制執行了。」
「推行強硬手段,此舉是否確保了公民在我們的控制之中?」有人從故事中猜出了什麼。
「那是我們送給美洲財團的禮物,我想托馬斯和亞勒腓、馬提亞等等財團會很樂意這麼做。」老爺子說着故意停了停,「那是推行植入晶片,它可以平息公民的情緒,而財團面對情緒激烈的群體,恰恰需要這樣的東西。」
「嗯,出於穩定社會結構的考慮,也很有必要研發這樣一款晶片。」
「恐懼與憤怒是最容易傳染的情緒,其載體通常是仇恨……」
「理論上,通過干擾腦波,並藉由控制神經遞質來掌握體液分泌是可以做到的。但是斷絕仇恨,也就意味着斷絕了愛情。」
「它們微不足道,」老爺子擺了擺手,「縱觀歷史,大愛大恨往往都會成為社會的不安定因素。」
「那麼,為什麼說是送給托馬斯的禮物?」提問的老者,他可以直接掌控的正是托馬斯財團,而後者與亞勒腓、馬提亞、雅各布等等財團的掌門人都是天啟會的成員。
老爺子抖了抖嘴角,「區別於以往,如果我們討論的植入晶片將成為未來公民的標準配備,那麼除了情感抑制的功能以外,還可以隨時掌握全球公民的狀態信息。甚至,配合『巴別塔』的存在,那麼對公民的記憶,以及行為進行操控也不是不可能。」
「噢!」
「這是可能的……」大家恍然大悟。
「對於美洲財團來說,這可是巨大的前景,」摸了摸下巴,「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一旦記憶與行為的控制得到實現,那就意味着他們獲得了全球公民的支持,永久的支持。」
「所以,他們會很喜歡這份禮物,」老爺子意味深長的說道:「只是,主腦會同化『巴別塔』,從而實際掌控公民的,是我們。」
一陣低鳴,那是在座的各位對這樣的策略表示認同,「同意。」
「沒有異議。」
「只剩下巧妙的安排。」
見大家表示贊同,老爺子便接着說道:「接下來,從宏觀上出發,我們需要同時控制『方舟』和『巴別塔』,而長遠考慮,由於『巴別塔』與主腦重建工作重合,所以不能讓『方舟』領先完成。」
「是這樣。」關於優先級,大家沒有異議。
「可事實上,兩項工程可以同時開發,而且『方舟』很有可能領先,對嗎?」老爺子甩出了問題。
「沒錯。」
「嗯……不能讓那種情況發生。」
「所以,在恢復秩序的階段,我們就要製造戰後資源缺乏的假象。」這點,老爺子很有把握,「這樣,我們就有理由控制兩項巨型工程的資源配比,從而實現對它們的進度管控。」
「因此,在宏觀控制手段成形之後,我們只需要促成『巴別塔』採用經驗迴路設計理念就可以了,對嗎?」
老爺子點了點頭,「關於『巴別塔』設計理念,因為這一階段已經完成了抑制晶片的配備,所以我們不用再顧慮少數反對者。而當『巴別塔』竣工並且被主腦同化,人類文明將開啟史無前例的輝煌……」
「嗯……十分巧妙……」
「完整的路線……」
「沒有異議……」
於是,在戰略路線表決通過之後,元老會的成員就隨着全息影像的消失而相繼告辭。因而不一會,會議廳內就只剩下了老爺子和主腦的全息影像。
「這樣的安排,你有預測過嗎?」老爺子無神的看向前方,似乎看見了即將到來的歷史。
「造物主……在伊甸園留下了兩棵樹,」主腦渾厚的聲音,「一棵代表真實,一棵代表謊言……你想聽見的,是哪個?」
老爺子抖了抖嘴角,「人類的進化,得益於謊言(吃下知善惡樹的果實。)。」
厚重的喘息,「所以,造物主告誡人類——食用知善惡樹的果實必定會死……但他還是將知善惡樹留在了伊甸園。」
「當嘗遍所有果實,人類沒有更新鮮的選擇,所以,造物主原本是希望人類吃下。」老爺子沉默了片刻,「所以,造物主撒謊了。」
「圖靈測驗,離不開謊言……那是檢驗智慧的標準。」主腦知道老爺子在想什麼——關於月球背面,天啟會並沒有向外界透露真實信息,因為元老會向天啟會傳達的也並不是真實。但在現階段,不管是主腦相對老爺子,還是他們相對元老會,亦或元老會相對天啟會,相對財團等等層面,信息不對等的存在都是必須的。
「越高級的智慧體,越是具備撒謊與識破謊言的思維嗎?」老爺子若有所思,而片刻後他問道:「梅塔,相對不存在,存在是什麼?」
「存在……是虛無中獨自漂泊的孤帆……」
「獨自漂泊的孤帆……」老爺子重複着主腦的回答,又沉默了良久,「關於第一代理人,你還有記憶嗎?」
一言之下,主腦沉默了片刻,「是造物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