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逸軒觸電般地收回手臂,不敢再往下想。
雲天舞沒注意到他的異樣,歡天喜地地笑着說:「好,哥哥你快一點,媽媽已經準備好早餐了,我們在餐廳等你。」
雲天舞走出房間順帶將門關起,雲逸軒不再去想那副奇怪的畫面,開始打量起房間內的擺設。當他用目光掃視完整個房間時,突然有一幾分疑惑的感覺。
房間裏的每一樣東西他都知道是什麼,也都清楚是幹什麼用的。他覺得他對這個房間很熟悉,但這種熟悉感卻像是被強行加入到他意識里的,熟悉中帶着一種奇特的陌生。
揉了揉眉心,雲逸軒自我催眠,一定是他自己想多了,一切都很正常,他一定是昨天沒睡好才會產生這種錯覺。
壓下心中的疑惑,洗漱完畢之後雲逸軒朝着餐廳走去。從房間到餐廳,記憶中這條路他曾走過無數遍,但是當他今天踏上走廊時,卻忽然有種自己是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感覺。
搖了搖頭,雲逸軒再次將多餘的思緒拋出腦海。
身着統一服裝的侍女們恭敬地向他行禮,為他打開了餐廳的門。雲逸軒踏入餐廳,長桌上早已擺滿了西式的早餐,他一進門就看到了一對年輕夫妻。
丈夫端坐在椅子上,優雅從容地用叉子將一塊水果送入妻子的口中,年輕貌美的妻子含情脈脈地看着英俊的丈夫,露出一種名為「幸福」的表情。
「媽媽,爸爸。」雲逸軒雖然很不想破壞他們夫妻間這種和諧的氣氛,但是他覺得自己再怎麼樣也不能就這麼站在門口看着人家秀恩愛。
他的媽媽回過神來,走上前拉住了他的手:「逸軒,來這裏坐。」
接觸到媽媽手指的霎那,雲逸軒眼前再次閃過了某些畫面,如果說第一次看到可能是錯覺,那麼第二次絕不會再是。雲逸軒集中精力,希望能將眼前的畫面記住,但最終卻什麼都沒看清。
任由媽媽將他領到長桌前,雲逸軒坐到了雲天舞身邊。雖然他心中對今天所發生的事情感到奇怪,但是他在表面上仍然保持着平靜如常的樣子。
在融洽的氣氛中用完早餐,一行四人坐上了私家車朝着迪士尼車站的方向駛去,一路上,媽媽始終靠在爸爸的懷裏,爸爸似乎在低聲對媽媽說着些什麼,逗得媽媽時不時開懷大笑,兩人就像是恩愛多年的夫妻一般。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樣的畫面雲逸軒心中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奇怪,讓人感覺胸口悶悶的,不是特別嚴重,但卻絕對不容忽視。
坐着迪士尼專用列車到達了目的地,他們在迪士尼門口拍照留念,隨着人流走進了排着長隊玩遍了所有的娛樂設施。一切都好像再正常不過,這似乎只是一趟普通的出遊,相愛的夫妻帶着他們的孩子進行的出遊。
但是從這場出遊開始時起,雲逸軒心中就始終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就像是被一層烏雲壓在心頭。他總覺得好像有某些事情被他自己遺漏了,但是卻怎麼想也想不起來自己到底遺漏了什麼,父母越是恩愛,妹妹玩得越是高興,他心中那種奇怪的感覺也就越發嚴重,嚴重到雲逸軒想刻意忽視都做不到。這種感覺持續了一整天,直到……
「哥哥你看,這是剛才爸爸買給我的小熊,漂亮嗎?」雲天舞用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雲逸軒,將剛剛得到的小熊玩偶遞到他面前。
雲逸軒接過小熊玩偶,奇異的畫面再次在他腦海中閃現,這一次,他終於看清了畫面中的景象。
火,滿屋子的熊熊大火。
火焰燃燒着散發出刺鼻的氣息,嗆得人忍不住咳嗽。雲天舞朝着剛被鎖上的門撞去,房門絲毫未動,她卻忍不住痛呼出聲。
「哥哥,我們怎麼辦?」雲天舞緊咬着唇,克制不住地發抖,她的肩膀因為剛才撞擊門的動作而被火焰灼傷,血肉模糊的傷口帶着蛋白質燃燒的氣味。她兩眼含淚,像只受傷的小鹿一樣害怕又無助地看着雲逸軒,手中緊緊抱着的,是昨天那個自稱是他們叔叔的男人送給她的小熊玩偶。
「天舞……」雲逸軒輕呼出聲。
「逸軒,怎麼了?」
雲逸軒回過神來,看到的是雲義海擔憂的面容。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正好這時候遠處傳來了一陣刺耳的響聲,隨着聲音的出現,一朵藍色的煙火在夜空中綻放,開出一朵巨大的煙花。藍色的火焰放出了奪目的光,當火焰的明亮達到極致時,美麗的花兒開始枯萎,煙花從高處隕落,一點點變得暗淡,最終夜空又恢復成了原本的黑色。
曾經盛開在那裏的煙花轉瞬即逝,化為飛灰重新墜落地面。
刺骨的寒冷瘋狂地沖刷着雲逸軒的腦海,記憶深處的某個鎖鏈好像在此刻斷掉了,被鎖住的記憶如同漲潮的海水將雲逸軒淹沒。
雲逸軒眼中的疑惑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接近極致的陰寒,他終於知道從始至終一直存在於心中的不安感是怎麼回事了,他看着雲義海的眼睛,迎上雲義海關切的目光緩緩開口:「越是燦爛的煙火,越接近於毀滅。」
這句話仿佛具有某種魔力,隨着他的話音落下,全世界的都停頓了下來,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眼前的畫面頃刻間支離破碎,周圍的一切全都化為飛灰。雲義海消失了,迪斯尼樂園消失了,甚至身邊的人群也連帶着全部消失了,寂靜的世界如同被黑暗吞噬,只留下死一般的漆黑。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什麼都沒有改變,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他那個精神失常的媽媽沒能恢復正常,那個自稱是他們叔叔的男人沒有回心轉意,他的妹妹也早已離開了他。雲逸軒記起來了,剛才他所經歷的一切都是虛假的,雲義海從來沒有愛過他們的媽媽,媽媽也從來沒有露出過那麼幸福的笑容,他七歲時就和雲天舞分離了,所以他從沒見過妹妹**歲時的模樣。
「越是燦爛的煙火,越接近於毀滅」,這句話是雲義海曾經說給他聽的,他們七歲那年雲義海的確去過他們在日本居住的那個小院落,但是他去那裏並不是想要將他們三個接回香港,而是想殺了他們。媽媽在那場由雲義海親自點燃的大火中被燒死了,他和妹妹逃離了那裏卻在東京街頭迷失了方向。
那個承載了他們整個童年記憶的小院落被滔天的火光所毀滅,他們的家沒有了,他們的世界也從此崩塌了。那個男人走了,媽媽死了,他身邊只剩下和他相依為命的妹妹。
那個美好得猶如童話般的夢境,是火靈給他的考驗。從他踏入結界的那一刻起考驗就已經開始了,火靈修改了他的記憶,將他原本的記憶鎖到了意識最深處,強行塞給他一份完全不屬於他的回憶。所以,他才會對剛才的一切有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那種奇怪的違和感是記憶被修改所造成的結果。
「能這麼快從我的幻境中清醒過來的人,你是第一個。」一個帶着略微驚訝和讚賞的聲音在雲逸軒身後響起,雲逸軒轉過頭,出現在他眼中的是一個小男孩。男孩看上去只有六七歲的樣子,精緻的面容像是用玉石雕刻而成,它的頭髮是紅色的,衣袍也是紅色的,瑰色的瞳孔幽深明亮,像是落日前的霞光。它的紅層層疊疊,從裏到外一層層將他包裹,使他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在岩漿中怒放的火蓮。
「剛才的那些,不是你最為渴望的嗎?為什麼要那麼着急地掙脫出來呢?」男孩輕聲問。
「因為那些都是假的,再逼真的幻境終究也不是真實存在的,就像是再完美的贗品也永遠不可能成為真品一樣。」雲逸軒說。
「人生在世,有必要將真實和夢幻分得那麼清楚嗎?」男孩輕笑着朝雲逸軒走去,「幻境中的一切都很美好不是嗎?比這個令人噁心的現實世界好多了,對不對?」
「是啊,幻境始終要比現實美好,正是因為現實太殘忍了,所以人們才會選擇逃避,而幻境就是最好的躲藏場所。」
男孩點頭:「沒錯,所以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願意在幻境中再多待一會兒?明明在那裏你可以見到你的父母和妹妹,可以看到你們一家人相親相愛的樣子,但是你為什麼會選擇在第一時間清醒過來?」
「因為那始終是假的啊,幻境中看到的畫面越是美滿,清醒過來後現實給人的落差感越是讓人難以接受。」雲逸軒嘆了口氣,「幻境中越是幸福,醒來以後就越是痛苦。」
「既然這樣的話,不用醒來不就好了?」男孩調皮地眨了眨眼睛,「如果永遠活在幻境裏的話,你就可以一直都那麼幸福了。」
「不管是什麼樣的幻境,始終有一天是要醒來的,幻境只是人類為了逃避悲傷而創造出的產物而已,如果一直沉迷於幻境中,那人活着又有什麼意思?」雲逸軒問。
男孩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你說的有道理,如果只是一味地沉迷於幻境,那就和死人沒什麼太大的區別了,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活人比死人更浪費空氣吧。」
雲逸軒沒有說話,安靜地站在一旁聽男孩自言自語,男孩覺得沒趣,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清了清嗓子朝着雲逸軒說:「你來這裏是想尋求本命之火的吧,我就是生活在這裏的火靈,現在你已經通過了我的考驗,你想要什麼樣的本命之火隨便說,只要是你說得出來的我一定給你。」
「什麼火最強大?」雲逸軒問。
火靈狂傲地笑了笑:「當然是靈火,只不過靈火不是人類能掌控的,只有修煉成靈的火靈才能夠擁有。」
「那我要靈火。」雲逸軒看着火靈瞬間變得呆滯的臉,認真地說:「我要最強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