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空當,又有個年輕人落在擂台上。筆神閣 www.bishenge。com他手裏握着一柄長劍,道:「我修劍,以劍入法。代表青山虎來守這次擂,還請諸位手下留情了。」
林紀已去,這些人便少了一份擔憂,指使着自己手底下的術師前赴後繼。也有不少是當家的親自上陣,一時廝殺激烈,刀劍聲,法術爆裂聲不絕入耳,台上也是萬紫千紅的顏色亮起又滅掉。
轉眼間又決出五人位置。他們之中有上了年紀的老者也有不過雙十的年輕人,任何一個都是術師中的佼佼者。
林帆瞅着,心道鴻城哪怕已經沒落,可底蘊深厚又不過幾年光陰,術師還是一個賽一個的優秀。
這時楊秋輕輕推了林帆一把。
林帆心念一動,知道該到自己了。他不想暴露籠沙,他擔憂會有其他人像林紀一樣只憑一柄劍就確定自己身份。於是他抬手從旁邊竹枝上折了拇指粗細一根竹枝子。
躍上擂台,面前是個大漢,已經勝了兩場。雖然看起來粗笨不堪,但林帆知道他絕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粗枝大葉不堪一擊。
不過他也有自信,自信自己可以擊敗他。此時此刻的自己法力充沛,耳清目明,渾身上下毫無滯澀無力感,和三日前正是大相徑庭。
漢子狐疑的上下打量他,最終目光落在他手中竹枝子上,問道:「刀劍無眼?」
林帆含笑道:「點到即止。請。」
他施然抬手,竹枝做劍,不急不躁不卑不亢,林紀在亭中望着,眼底不由得浮現出淡淡笑意來。
大漢從台下接了一對銅錘,那錘如同一個成人腦袋那麼大,上面鑲嵌了一指長短狼牙,一看便知是殺人的兇器。
「小兄弟對不住,我下手一管沒輕沒重。若是吃不住就招呼一聲,我也不想傷人。」
「好。請吧。」
那大漢這才大吼了一聲,碗口大小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一雙銅錘揮舞的虎虎生風,正是不管不顧打殺過來的模樣。
林帆原地站住腳,冷眼稍稍打量一下,便輕飄飄往後退了一步。那銅錘看起來摧枯拉朽,一下子打過來,竟然不偏不倚正好到了林帆腳前,傷不到他分毫。
大漢連攻九次,皆被林帆巧之又巧的避了過去。那大漢天生神力,如此往復竟也沒有一點力竭頹廢之勢,反倒大吼一聲,士氣更勝。
「小兄弟你一直避着是沒用的。我的力氣可是用不完的!」
「好!那我就接哥哥一手。」林帆也看出來這點,口中輕喝一聲,竹枝子輕巧探出,欲點大漢胸口穴道。大漢雙錘回壓,只是一點變化,竹枝子又游蛇一樣飛速的退去了。
只是林帆下一手太快,快到大漢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見一道青光一閃而過,那竹枝子竟然在退至半途豎起高劃,枝端隔空划過大漢上衣,下一刻,那上衣竟然被一劍劃開前襟,而未傷皮肉分毫。
眾人只道這個年輕人只是身法好,多有不屑之意。卻不料這一瞬他竟暴起反擊,如雷霆萬鈞之勢勢不可擋,又如疾風驟來劍意去也無蹤。片刻後,眾人發出一聲極其喧鬧的喝彩聲。
能隔空破衣已經是絕妙的本事,破衣不傷人那就更是絕上加絕,妙上加妙。不知道這個年輕人到底是何來頭,竟然會一手如此絕好的劍法。
大漢怔楞一瞬間,隨即垂下手臂搖頭嘆息道:「技不如人技不如人。」
「多謝哥哥相讓。」林帆也收了竹枝子,客客氣氣道,「不過我劍法還是一般,哥哥等下還是注意會不會有血線才好。」
「好好好!對我胃口!我是磨石寨的,你叫我磨石就行。不知道小兄弟怎麼稱呼。」
「木雙。我是秋風寨的。」林帆回身指了指楊秋那邊。磨石又是大笑三聲,拍着他的肩膀道:「楊秋也不是好與的,不過能派你上來說明他信任你。哪天他對你不仗義,就來哥哥這裏,哥哥給你出頭。」
「多謝磨石兄了。」
磨石扛着自己的銅錘走下去,邊走邊道:「不虧不虧,多了個兄弟。」
等到他回到自己那伙人里,又有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站在了林帆對面。這個男子一臉陰鷙相,眼神就想地洞裏的蛇一樣,讓人渾身都覺得不舒服。
林帆還是客客氣氣的請他先出手。
男子不多說,抬手幾枚銀針,針上漆黑,必有劇毒。而針在法力包裹下竟然將風聲減到最小,也是很獨門的暗殺功夫了。
不過到底是暗殺,在眾目睽睽之下終究是吃了些虧。林帆能夠憑藉台下人的表情變化猜到男子在自己身後做了什么小動作,一來二去,這人竟然敗的比磨石還要快。
他也沒臉多說話,一抱拳便又跳了下去。
等到打敗第三人時,楊秋也不免大笑起來。心道木雙果然沒有看走眼,是個術法修為極其之高者。不僅如此,於武學一道也似乎頗有天賦。
更遑論他待人客氣,對上的三人也都沒有怨氣。他也是第二個三場沒有傷亡的。
不出意外,林帆也被請進了亭里,楊秋自然也被請進去,大搖大擺的坐在了位子上。
「切,楊秋本身一點法力也沒有,還不全是靠了木雙。」
「就是,他這麼信任木雙也不怕木雙到頭來幹掉他自己做大王。」
「我說你們,眼紅就直說,嘀嘀咕咕像個娘們。」荊二不滿的啐了一聲,兩撥人擼起袖子差點又打起來。
等到正午時分,這場對擂才結束。那明月公子似乎也是酒醒了,擺了擺手道:「是先吃飯還是先比試?」
「打了一個上午早就餓了。吃東西吃東西!」最後一個勝出的直接大着嗓子嚷嚷道,「我不吃小林家的曲曲玩意,我要出去吃。」
「可以,那就品香樓訂酒席,讓他們送這兒來。」明月公子沒了早上那種倨傲勁兒,對他們幾人道,「趁着空當談論一下接下來的比斗吧。我還是想守擂方式。」
「也好。快些。鴻城需要新主人了。」林紀點頭。
他點了頭,旁人也不好多說什麼。便訂下飯後再斗。明月公子坐在那裏,又開始自斟自飲,嘴裏不時嘀咕些什麼。林帆抬頭,發現有隻翅翎碧綠的小鳥停在樑上,正歪着頭好像聽些什麼。
是在傳音給千里之外的夏家吧。
林帆坐在楊秋身後,默默想道。
這時候林紀忽然站起身來,出了亭進了小明花海,小明花花莖極長,花朵開放在他的腰間。他一路向前走了約二十步,俯下身來好似在找些什麼。
在這次尋花宴上,不止一家的眼睛盯着林紀。此時他一動,好幾家都忍不住站起來追到花海旁伸長脖子望着。
「林紀他在找什麼?莫不是這裏還藏着林家的的什麼寶物?」
「不知道,但是有可能。當初雖然號稱一夜散盡家敗,但那可是歷經幾朝幾代的林家啊,樹大根深。怎麼可能。」
「那會是什麼寶貝呢?」
「肯定是咱們聽都沒有聽說過的。小明莊是林家別莊,早知道咱們就該過來摸一遍的。」
「林紀怎麼知道這裏有……」
「說你傻還怕你聽不懂。林紀當年可是林墨少爺眼前的人。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幾個人在那邊吵吵嚷嚷。楊秋只覺得煩躁,垂眼斟了一杯酒,冷笑一聲。
這時明月公子忽然遞過來一杯酒,道:「為何不去看看?」
楊秋一口飲下,嘲道:「眾目睽睽之下,林紀找的怕不是什麼寶物。湊的近了可不好逃。」
明月公子挑眉,他眉目生的極好,烏髮白膚,唇色嫣紅如同點上胭脂。十五歲的年紀讓他稜角並不分明,側臉看時竟有些雌雄莫變。
他道:「此言有理。不知道楊寨主有沒有來我夏家的想法?」
楊秋微微吃驚,心中千迴百轉,面上仍是疑惑道:「楊某既無術師天賦,又無驚艷絕才,如何能去夏家。」
「不瞞你說。夏家座下二十四公子空了一名,家主此番差我前來,也是想從鴻城點一位過去。」
「夏家與林家…不,林家不過覆滅十多年,夏家就迫不及待的想吞下鴻城了嗎?」楊秋沉下臉色。
明月公子輕輕笑了一聲:「這些年夏家對鴻城如此放任,也是想讓你們已經尋一個家主。你們既然爭爭吵吵定不下來,也只能夏家親自來了。」
「你,如何就知道鴻城統一不起來呢?」楊秋竟也笑了一聲,「雖然林墨少年當年確實錯了許多事,但鴻城是生他養他的故土,你真的以為鴻城人會棄他倒戈夏家?」
明月公子成竹在胸,淡淡道:「會與不會,便瞧着好了。」
楊秋不再與他言語,見明月公子又退回他自己的位置上,這才發現身後林帆一直沒有出過聲。
林帆向來確實安靜,但也沒有這麼安靜過。楊秋扭頭看,卻只能看見林帆低着頭,眼睛直直望着腿前那支翠綠細竹枝。
「木雙,怎麼了?」
喚了他好幾聲,林帆才回神抬起頭。一抬眼,眼底思緒翻湧,晦暗不明。
「怎麼了?你好似有些心不在焉。」
「我……你能給我講講林家那位少爺的事情嗎?」
「林墨?」楊秋盯着林帆,反問道。林帆沉重的點了點頭。他知道楊秋一定會察覺什麼,但是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
楊秋轉過身面對着他,稍微想了想,忽然笑道:「他的事情我聽說的太多了。鴻城人都知道特別多。不過我想你想知道的不是這些瑣碎事情。林家最後一位家主是林墨少爺,他在老家主去世後只做了七日家主。這七日裏他上鳳落入異域,後於八月十五那日遣散所有家僕,撕了所有門人的契約,在東城門出施粥到日落時分。當夜,大火從林家府邸沖天而起,空蕩蕩的一片古宅盡付之一炬。從那以後除了林紀,再也沒有見過一個林家人。林墨少爺也沒了蹤跡。」
「所有人都認為他是為了鴻城自焚在家中。但我卻堅信他不會這麼輕易去死,那時他剛剛新婚,新娘也隨他一起失蹤。那年他只有三十歲。」
「三十歲麼……」林帆聲若細蚊。父親今年也只是五十左右,正好對上這個年紀。就算世上有人恰好同名同姓同年紀,也不能代表……
「他字何?」
「遠白。林遠白,配劍墨白。據說是老家主偶然所得之劍,鋒利無比,乃是市之罕見的好劍。」
「是麼。原來是這樣。」
遠白,墨白。還能有什麼錯。他確實沒死,他只是帶着娘親進了芝罘,一避便是十九年。
只是這十九年裏,他從未和自己講起過出身,講起過鴻城和林家。
是不願意自己再用林家的身份闖蕩了吧。畢竟似乎他是得罪了夏家。
林帆心思來的快去的也快。他與林墨相依為命這些年,對父親的心思不說十之八九,一半是足以摸清。父親這樣做他也覺得沒什麼,既然林家已經沒了,那自己再去用着林家的名頭確實也索然無味。
「來了。」林帆抬頭,正好看到一眾人抬着食盒魚貫而行。楊秋想問他的話也被這一擋說不出來了。
林紀此時也已經從小明花海中出來。他撣了撣衣衫上的泥土,毫不在意的穿過眾人回到亭中落座。
品香樓的飯菜賣相極好,林帆看着,心道,這可是比自己在芝罘島上胡亂燒的好太多了。
那些夥計退下時,忽然有一人腳下不穩,一下子摔在明月公子身旁。按說這一下雖然狼狽但不值得多麼大驚小怪。偏偏明月公子好似被踩到痛腳一樣,臉色大變,將那人一掌拍出,猛的撞上亭柱,口吐鮮血,眼看就是活不成了。
這一下,有人起身有人查看,場面一時又微微亂了起來。林帆剛想也起身去看一看,卻發現林紀手指微動,將無數細小東西彈進眾人飯菜中。
他不知道林紀想做什麼,索性裝作自己沒有看見,只用餘光提防着。結果這邊事情已經處理好,也沒有等到林紀向自己飯菜里放東西。
……他這是不願害我?
林帆微拊,為什麼?
明月公子叫人來將那處細細擦了才皺着眉頭開始吃飯,才吃了兩筷子又放下了手,繼續喝他帶來的酒。
那小二服了藥也沒什麼大礙,早早被人攙扶着下去了。
楊秋此時低聲對林帆道:「明月公子不是因為旁的原因被稱為明月,他不喜旁人近他身。往日那些不知死活的人早已經涼透了,這次他恐怕也是忌憚什麼才留了那小二一命。」
林帆點頭。
明月在天,皎皎其華。只可遠觀不可靠近。原來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