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李光磊好一通講說,又有卜嘉耀在旁幫腔,村民們才答應離開,不過仍要求儘快幫他們解決問題。
待村民離去後,又與卜嘉耀簡單合計了一下,李光磊離開城建局,回到了單位。
剛進到自己辦公室,李光磊就叫來趙忻堃、崔雪影、祝浩然,和他們說了工業村的事,讓他們馬上去做調查。
同時,李光磊又派韓銀河帶隊,去工業區做普查工作。
安頓完這些事,李光磊又做起了手頭上一些事情。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趙忻堃、崔雪影、祝浩然回來了,直接到了局長室。
趙忻堃進門就說:「黑,那傢伙真黑,看哪哪黑,摸哪哪黑。以前也從那邊走去,不知是沒注意,還是那時候不這樣,怎麼現在就黑得那麼厲害。」
「局長你看,我的棕色鞋都變『黑老虎』了。」崔雪影笑着,抬起腳來。
上午在卜嘉耀辦公室的時候,不知是沒細看,還是那些人普遍都黑,也或者衣服都染成了一色,還真沒注意到。現在這麼一看,還真是的,不止三人鞋上染得那麼黑,褲腳這一塊也黑於褲子其它處,整個人都黑了。
打量了三人一番,李光磊笑了:「這說明兩個問題:一、你們真到第一現場了,沒有鑽在車裏,這種精神值得肯定;二、下最基層的經驗還不夠豐富,準備工作還有欠缺,以後要繼續多到第一線體驗,也要做好各種應對準備。」
「還是當領導好,風吹不着,太陽曬不着,還能嘰笑下屬的狼狽。」調侃一句後,崔雪影神色恢復嚴肅,「局長,我們匯報一下,我先來。確實是,不知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煤塵污染太厲害了……」
崔雪影主要從檢測角度,講了對此事的認識,也提出了建議措施。
接下來,趙忻堃從污染控制方面,談了看法。
祝浩然做了適當補充。
儘管三人匯報側重點不同,但無一例外,全都認為煤塵污染嚴重,對居民生產生活造成了重大影響。
正要做進一步安排時,手機響了。
看了眼來電顯示,李光磊站起身來,去到裏屋,按下接聽鍵。
手機里立即傳來卜嘉耀嚴厲的聲音:「李局長,剛才縣領導專門打來電話,要我們特別重視工業區的事,要求我們不能僅看做普通工作,而是要與維護社會穩定聯繫起來,要放到講政治高度去認識。對於講政治的事情,我們必須親歷親為,要對事情負責,要對單位負責,也要向縣裏負責。近期城建局也要馬上介入工業區城建管理,下轄二級部門更要儘早介入,誰都絕不能做甩手掌握。」
他娘的,還不是催着我馬上去?儘管心中腹誹,但李光磊還是老實的表態:「是,環保局就是放到講政治高度去認識的,也正在積極落實相關工作,局領導更是要身先士卒。」
「說到就要做到。」手機里聲音至此,戛然而止。
「嗤笑」一聲,又搖了搖頭,李光磊來在外面。
重新坐到辦公桌後,李光磊道:「剛剛卜局長傳達縣領導指示,要求特別重視此事。這樣吧,明天上午我跟你倆一起去,浩然留下,要不單位人太少了。」
「是。」三人異口同聲應答,臉上帶着淡淡笑意,顯然三人也聽到一些剛才的通話,猜出了卜嘉耀語氣很是嚴苛。
……
第二天,吃過早飯,李光磊、韓銀河各帶一組人,先後出發了。
離開縣城,越野車奔着西南方而去,這正是去往源稀市方向。在走出五十多公里後,又拐上了右側岔路,直奔正西方向。
與剛才的國道主路比起來,岔路並不窄,似乎還略寬一些,但路況卻差了好多,面層破損是家常便飯,基層混凝土也壞了好多,還有幾小處翻漿地段。也就現在是冬天,如果放在夏天雨季,怕是這條路就成泥糊糊了。饒是如此,越野車走在上面還「咯咯噔噔」顛簸不斷,車上人不得不抓住側旁抓手,以防磕到腦袋。
剛上岔路時,除了路況差些外,也沒覺出其它大的不同,可是走了有十公里後,就有了很大不同,最大的特點就是一個字「黑」。雖然剛覺察到的時候,也不過是荒草間有些小黑點,田裏基本看不出來。可是隨着車程推進,黑的程度在逐步加重,天空也變得灰濛濛的,好似空中懸吊着一張黑網。
「局長,這裏就是工業前村地界,旁邊的地塊就是前村的。」趙忻堃指着車外,適時說了話。
李光磊一直盯着外面,此時也僅是「哦」了一聲,沒有說話。
越來越黑,越來越黑。
在離着磚房很近,也看到廠房的時候,李光磊讓汽車停住,直接下了汽車。
一陣冷風吹來,發出「嘩啦啦」響動,李光磊急忙轉身避開風頭,但還是有東西打到臉上,麻兮兮的。順手抹了把臉頰,手上便附着了一個黑色小粉塵。
路邊的荒草已經失去枯黃本色,變得黑灰間雜,踩在上面發出「沙沙」聲響。
田地里直接就是一層黑色,李光磊彎腰扒拉表層,黑色粉塵怕是有一寸來厚。
轉頭四顧,入眼處滿是黑色調子,李光磊轉身奔向汽車。
趙、崔二人跟着局長身後,一同走去。
重新回到車上,汽車繼續前行,車裏非常安靜,靜得很是壓抑。
路過黑紅色的磚瓦房區域,再從廠房外圍繞過,越野車繼續前行。
走出不遠,又出現了黑紅色磚瓦房,趙忻堃說,這裏是工業後村。
相比起前村,這裏的磚瓦房顏色更黑,紅色只是偶爾露出一些。路邊的荒草也是以黑色為主,枯黃之色反而成了一種點綴,地里的黑塵顯然更厚。
「局長,前面一拐彎,就是煤站了。」趙忻堃指着左前方,說道。
李光磊點點頭,沒有言聲,其實他已經感受到了,也看到了前方幾乎不見天日的黑塵。
走着走着,李光磊忽然一指前方:「你們看,那是怎麼回事?」
「有大車,圍了那麼多人,好像還撕扯着,肯定打架了。」趙忻堃說着話,加快了車速。
時間不長,越野車來到近前,三人看得更為清楚,那些人的確在起衝突。
待到汽車剛剛停下,李光磊就跳下汽車,大喊一聲:「住手。」
儘管喊聲很大,可前面的七八個人依舊拉扯着,有三人還被扯倒在地上。
「住手,住手。」李光磊邊喊邊跑到近前。
「局,李局長是吧。」一名敦實男人指認着,離開撕扯的戰團。
李光磊點指眾人:「別打了,聽見沒?聽見沒?」
「別打了。」
「別打了。」
隨後趕來的趙忻堃、崔雪影跟着喝喊。
敦實男人也一同制止:「別打了,李局長來了,李局長來了。」
撕扯的兩撥人散開了,倒地三人也站了起來,但都虎着臉、攥着拳,有隨時一戰的意思。
李光磊掃視過眾人,發現沒有見血,也沒帶傷,心中大鬆一口氣。他還發現,這裏面有四名中年男子面熟,昨天都出現在了卜嘉耀辦公室,其中有一人還吊着胳膊。另一撥是三名男子,這三人都比較年輕,眼中敵意也更重。
「你們為什麼打架?」問過之後,李光磊又補充了一句,「我是縣環保局長李光磊。」
高瘦年輕男子「哦」了一聲:「你就是那個環保局長?怪不得這些鄉巴佬氣這麼粗,原來就是你給他們撐腰呀。」
李光磊沉聲道:「怎麼這麼說話,什麼叫我給撐腰?」
「他們自個說的呀。」高瘦年輕男子說着,伸手一指。
吊胳膊男子馬上說:「李局長,他這是……我本意不是這樣的。我叫黃萬福,昨天在城建局長辦公室見過你。上星期就是這個小六子把我打傷的,當時派出所處理的是,讓他給我付醫藥費,再給我點兒營養費。醫藥費他當時就給衛生院了,營養費一直欠着沒給,我今天就又跟他要。結果小六子說不給,還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愛找哪找哪。我這才說縣裏會有人管,環保局李局長會管煤灰污染的事,就是這麼個過程,孟大山可以證明。」
名叫孟大山的人接了話:「就是老黃說的這樣,剛才老黃要營養費的時候,我一直跟在身邊。」
「局長,不是我不給錢,是這個傢伙太不是東西。」小六子換了話題,「我們經常晚上從這裏拉煤,可是車胎被扎壞了好幾次,上面的口子很大。剛開始兩次,還以為是碰巧趕上了,可是有一次在輪胎上發現了鐵蒺藜,就是專門做的那種。等着後來一觀察,鐵蒺藜就埋在這一段,隔着一截就有,都在土下面隱藏着,輪胎一壓上基本就沒跑。上周的時候,晚上我又到這裏清理鐵蒺藜,就發現這個姓黃的鬼鬼祟祟,看到我們轉身就跑,肯定是放鐵蒺藜了,我這才和他撕扯起來。」
黃萬富馬上接茬:「胡說,放屁。老子家就在這一塊,晚上還不讓回家了?你們好幾個大小伙子,晚上連嚷帶罵,我當然就得跑了,是你非誣賴我的。」
孟大山更是憤憤不平:「活該,我看輪胎扎得輕,走一回就該扎一回。一過晚上十來點,你們就開始從這走,不到天亮就不停,那就跟從頭頂過車一樣,根本他娘睡不好。煤站就開在跟前,煤灰弄得哪都是,地里整個全是厚厚的一塵,房子都沒個本色,我們算是讓煤站害苦了。」
「煤站又不是我們開的,買煤的也不是我們,我們這些司機就是帶着車給別人拉煤,掙得只是個辛苦錢,你們這麼害我們,太缺德了。」小六子也吐起了苦水,「輪胎上口子這麼長,補都沒法補,換一條輪胎,好幾天就白幹了。」
「你們掙錢辛苦,我們成天又是灰又震得腦袋疼,惹着誰了?」孟大山手指對方。
「活該,誰讓你們住這,你們要是搬別處去,倒沒這事了。」小六子向前躥了半步。
趙忻堃往兩撥人中間一橫:「行了,行了,有完沒完?局長是來了解環保的事,又不是給人們斷案,更不是聽你們吵吵。」
李光磊冷着臉說:「我們這次下來,就是專門調查煤塵污染的事,就是來處理一些矛盾的,你們都有義務配合。如果你們非要這麼糾纏不休的話,那我現在就給警察打電話,縣裏警察也來了這,到時就以打架鬥毆處理,該罰就罰,該拘就拘。」
聽環保局二人這麼一說,兩撥人都不再吵吵,也自動退後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