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勞迪婭注視着羅漢林的眼睛,面對這位叱咤風雲的雷神,她沒有畏懼退縮,而是深深地說:「這場戰爭,是我們戰士之間的對決,和平民無關。」
羅漢林冷笑了一聲,說:「好啊,既然如此,你們把平民全部接走,然後儘管來攻,我們堂堂正正地對決。」
克勞迪婭視線開始下垂,似乎有些心虛,幽幽地說:「我希望如此,但是,有些聯邦指揮官不這麼認為。」
羅漢林有些不耐煩,聲音就像低吼的雄獅:「你們想要什麼?」
「聯邦軍隊的指揮權已經被高級軍官接管了,他們命我部發佈最後通牒。」克勞迪婭緩緩抬起了頭,目光中透露着悲哀,聲音不大,卻是刀削斧砍般刻入了每一個人的耳朵,「為保證徹底控制悲傷嶺,一個小時後,我軍將實施焦土行動,陸空一體全面轟炸,對悲傷嶺敵占區投擲凝固汽油彈。」
說來也巧,冷鳶在崩壞7年的北伐戰爭中為「屠一城以求千萬民不死」,也曾經使用過凝固汽油彈,這種彈頭墜落在地時會濺起燃燒的油狀液體,它們有如厚實的豬膏,只要沾到身上就再也擺脫不了,無論拿手拍打,用衣服包裹,還是就地打滾,又或是逃入水中,火焰只會越燒越大,直到將附着的東西徹底燒焦。
克勞迪婭此話一出,那些淳樸的村民聽不懂軍事術語,但每個士兵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凝固汽油彈一出,便是烈火焚天,阿鼻地獄。
聯邦在悲傷嶺被擋了四天,他們也很着急,現在帝前線潰敗,大批軍隊回援長安,如果不趁此攻進內陸,萬一帝國穩固後方,重新組織起生力軍,並利用廣袤國土的戰略緩衝把戰爭拖入拉鋸戰,那對進入帝國領土異地作戰的聯邦來說是一件不利的事情。
所以,聯邦必須儘快攻佔悲傷嶺,把軍隊從這條捷徑運往帝國內陸,而阻擋着這一切的就是雷神羅漢林。
聯邦的這句最後通牒,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就是要勸降羅漢林,如果直接發起轟炸,很可能炸不死羅漢林這種級別的進化者,到時候就像風雲關那樣,一人當關,萬夫莫開,就算雷神不復當年勇,但每拖一秒都會讓聯邦的處境不利,軍事問題容不得一絲差池。
所以,聯邦面對的最優解就是羅漢林放棄抵抗,率部投降,而勸降的籌碼就是這些平民。
聽罷,羅漢林抬起了手中的霹靂,往天空一指,轟隆一聲炸出萬丈驚雷,嚇得克勞迪婭等人趕緊進入戰鬥狀態,不過預想中的打擊並沒有到來,這位老將手握霹靂對準了年輕聯邦戰士的臉,沉聲說:「滾回去,女娃娃,只要我還活着,沒有一個聯邦士兵可以通過悲傷嶺。」
克勞迪婭和同伴對視了一眼,她們在焦土行動前來此預告,還帶了寶貴的生存物資,這已經是仁至義盡,再無需多言。
兩名女武神同伴的推進裝置冒出了火焰,她們升空後,克勞迪婭也隨即升空,在離開前,她最後看了一眼羅漢林和那些發呆的平民,幽幽地說:「如果我是指揮官,我不會用如此殘忍的手段,但我是個士兵,必須服從命令。如果我做錯了什麼,對不起。」
克勞迪婭等人消失在天際後,羅漢林將戰錘往外一指,沉聲說:「全部散開,儘量往火線散,那裏離聯邦軍隊比較近,他們不敢投擲太多凝固汽油彈,我們可以」
「將軍」一名老人顫巍巍地走了上來,這是這個村的村長,他兩眼濕潤地看着羅漢林,顫聲說,「我們該怎麼辦?」
羅漢林沉默片刻,對村長,或者說對所有村民深深鞠了一個躬,腰幾乎彎成了90度,沉聲說:「我受冷鳶將軍所託,必須死守悲傷嶺7天,直至最後一人,懇請父老鄉親們隨我一同赴死。」
「死?我不想死啊!」一個男村民坐不住了,他用力擦了擦嘴角的食物殘渣,跑上來慌張地說,「我的命是自己的,不是你的,你不能替我做決定!我想活着,我不想死!我又不是士兵,我不想死有什麼錯嗎?」
羅漢林依舊保持着90度鞠躬的姿勢,沉聲說:「抱歉,聯邦已經挑明,只接受全員投降,不接受平民的單獨投降。」
「那你們就投降啊!」男村民的話語驚到了不少士兵,他費解地看着羅漢林,大喊道,「士兵的職責就是保護平民,如果不投降就會殺平民,那就投降,按他們說得做啊!」
「你!」羅漢林直起了身,怒目而視,如果這人是士兵,此時早就依律處決了,那容得他動搖軍心?!
羅漢林剛想呵責,卻發現村民們早已圍了過來,幾千倖存的村民齊齊跪倒在地上,對羅漢林頷首磕頭,顫聲喊道:「將軍降吧」
一名荒野遠征軍士兵跑了過來,對羅漢林敬了個軍禮,臉色難看地說:「將軍,此為萬民請願。」
羅漢林現在真的很想把這個士兵拍碎,但現在士兵實在不夠了,殺一個少一個,他只能按捺住殺意,怒吼道:「我受冷鳶將軍所託,必須戰至最後一人,你這懦夫,居然想言降?!」
「您願為國捐軀,我又何嘗不是!」士兵憤怒地撕掉了身上破爛的軍裝,露出了一身的疤痕,有新也有久,他的軍銜或許不高,但這一身傷疤全都是為國奉獻的證明,他吼道,「若有一線勝利的希望,我必與敵人死戰到底!但一個小時後,轟炸完畢,又有幾人可活?就算活着,現在才第4日,怎可能完成死守7日的任務!若已知完不成,為何要帶着這麼多平民白白送死?!」
另一名士兵也走了上來,脫掉了衣服,露出了一身的傷疤,決然地說:「將軍,我等不是貪生怕死之徒,只是,白死毫無意義,大丈夫能屈能伸,當留有用之身,日後再圖報國!更別說還有這麼多無辜的父老鄉親!」
羅漢林剛狠下心,準備處死二人穩住軍心,可誰知,這不單單是個人想法,越來越多的士兵走了過來,脫掉了身上的衣服,他們身上有刀傷,有彈孔,也有凶獸爪痕,每一道傷疤都有為國奉獻的功勳,每個人都這麼深深地注視着羅漢林,縱使一言不發,但眼神中已經表達了請降的意願。
這時,村長抱過來一個小女孩,跪在了羅漢林面前,顫聲說:「將軍,我已經是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了,死不死都無所謂了,但這裏還有很多孩子,她們連村子外的世界都沒見過,您不能奪走她們的未來啊」
「爺爺」小女孩身上有彈片貫穿的傷,本來已經不行了,但克勞迪婭送來的物資很及時,醫官及時取出彈片控制了感染,但她還是迷迷糊糊的,小手捂着肚子上的傷口,啜泣道,「爺爺這裏痛」
黃昏時共同注視夕陽的場景和被戰火摧殘的稻田融在一起,迷失在了小女孩的啜泣聲中,一時間,羅漢林無力地跪倒在地,拳頭不停砸着地面,砸得滿手是血,眼神中仿佛有什麼東西崩潰了,整個人老淚縱橫,哭喊道:「哎你們是要我當千古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