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綺?」
「綠綺二字是家父於奴幼時取的閨名。筆硯閣 m.biyange.net」
擔心楊愛蓮聽不懂,女子又笑着跟楊愛蓮解釋是哪兩個字。
「取自詩經中的『瞻彼淇奧,綠竹綺綺』。」
楊愛蓮真誠讚美「聽着是個很美的名字。」
反觀自己的名字,楊愛蓮就有忍不住鬱悶了。名字出處倒是很風雅,取自周敦頤的《愛蓮說》,長輩們希望她有着「蓮」的高潔品質,寓意聽着很不錯,但念出來卻怎麼聽怎麼俗氣。
綠綺夫人回以微笑。
楊愛蓮又邀請她坐下慢慢說。
「我剛才從我先生這裏知道我們前世是……額,三生石上有約定的那種關係?」
她說得有些委婉。
人家綠綺夫人還一紙訴狀將楊先生告上陰間法庭了。
楊先生聽後挪了一下位置。
他本就坐在楊愛蓮身邊不足兩個拳頭的位置,為了宣誓主權,將距離縮短不足一個拳頭。
挪完位置之後,還忍不住看了一眼綠綺夫人。
頗有點兒耀武揚威的既視感,但也有些說不出的幼稚。
綠綺將這一幕看在眼裏,唇角噙着的淺淺笑意未曾散去,也不曾改變,視楊先生為空氣。
楊愛蓮暫時顧不上二人眼神交流間的電光火石,將肚子裏的話斟酌了再斟酌。面對綠綺夫人這樣溫婉典雅的女子,莫說是本就溫和好脾氣的楊愛蓮,普通人也不忍在她面前說狠話。
「我是想說……我跟我先生的立場是一樣的。」立場已經表明了,剩下來的心裏話就容易出口了,楊愛蓮輕拍丈夫楊先生的手,安撫他的不安,又對眼前的古典貴婦女鬼說,「不管我們以前是什麼關係,但喝了孟婆湯重新轉世的我,是全新的一個人,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
綠綺夫人仍是端坐着微笑傾聽。
楊愛蓮沒見過其他鬼,不知其他鬼的眼睛是怎樣的,而眼前的綠綺夫人目光如一汪深潭般澄澈,是那種歷經萬千紅塵積澱下來的清明,周身氣度絕非常人,也絕非尋常人家能養出來。
莫說鬼了,說她是人她都信。
拒絕這樣的人,心裏或多或少會有些為難,生怕她傷心。
「……我是不會離開我先生的……」
說到最後,楊愛蓮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這便是你要說的?」
楊愛蓮說完,那位綠綺夫人才緩緩開口。
她的嗓音有種說不出的美,如涓涓細流一般,不疾不徐且溫潤從容。
楊愛蓮點點頭「對,我不管我轉世前跟你有多少糾葛,至少現在的我不願意離開我先生。」
聽妻子直白地表達對自己的愛意,楊先生頓時感動得不行。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綠綺夫人聽後,臉上卻沒有意外或者悲憤受傷的神情。
她道「奴知道。」
「你知道?那你為何還告我先生?」
看綠綺夫人過於穩重的表現,楊愛蓮忍不住懷疑三生石約定的真假。
「不過是想看看你的良人是不是真的良人。」
楊愛蓮懵了一下。
這事兒的發展節奏不對勁啊。
她以為綠綺夫人跟楊先生打官司是因為嫉妒,結果卻是為了考驗?
楊愛蓮再一次懷疑三生石約定的真假。
倘若真心相愛,怎麼可能容忍第三者?
更遑論去考驗愛人的愛人,試探愛人的愛人是不是良人……
綠綺夫人輕笑出聲,那一瞬,眉眼儘是驚艷風采,眉梢也是風情。
「你恐不記得你我前世了。」
楊愛蓮道「我的確不記得。」
倘若記得的話,她大概率是要單身的,前任水準太高,後來者很難看得上眼。
「奴前世生於望族,及笄過後,由父親做主訂了一門親事,第二年嫁入當朝一品大員府上嫡長子,為宗婦操持中饋。」綠綺夫人目光悠遠,回憶着生前往昔,「而你——」
楊愛蓮嘴角抽了抽。
「難道我是府上的小妾?」
正妻大婦x妖艷小妾,大豬蹄子滾一邊系列???
綠綺夫人被逗笑了,眸底笑意漸濃,她道「自然不是,你與奴是多年的手帕交,比奴早三月出閣。只是命運多舛,十年無所出,加之郎君風流薄情,婆母尖酸刻薄,過得不甚開懷。」
「然後呢?」
兩個有夫之婦怎麼搞到一起,還立了三生石之約?
楊愛蓮感覺這個瓜越吃越刺激。
綠綺夫人嘆道「你家郎君在任上三年,被檢舉貪污二十餘萬白銀,全族上下受牽連。」
一家子老小,被流放的流放,被砍頭的砍頭,被賣身的被賣身……
原先鮮花着錦、烈火烹油的豪門盛景再也不見。
楊愛蓮前世沒受丈夫多少好處,倒是受了十年委屈和風雨。
她也是名門出身,但一輩子的興衰榮辱卻要被他人掌控,半點不由己。
綠綺夫人收到消息,及時遣派人手將手帕交救了下來,安頓在自家宅院。
每日不是吟詩作對、烹茶煮酒、蒔花弄草,便是踏青遊玩。
二人還一塊兒打理府上雜務和名下店鋪生意,嚼用開銷非常寬裕。
經濟獨立,精神滿足。
二人相處多年,一來二去便有了不一樣的感情,最後便如夫妻一般同吃同住同睡。
楊愛蓮聽得目瞪口呆。
「不、不對——你不是也嫁人了?你這樣……你的丈夫不會有異議嗎?」
綠綺夫人欣賞剛做的蔻丹,輕吹一口。
美目流轉,不可方物。
只聽她又幽幽道了句。
「他啊,有不如無,便早早沒了。」
她不介意這人能不能為她遮風擋雨,但絕對不能給她帶來風雨。
尋常風雨都不行,更別說是山洪泥石流。
沒那個翻雲覆雨的本事就別揣着不切實際的青雲志,還與一幫貪官污吏一塊兒同流合污。
若不是她果決下手,全族上下也會跟楊愛蓮前世夫家一樣受牽連,下場甚至會更慘。
全族上下幾百條人命,豈能容他一人胡來?
死他一個,保住全族。
哼,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眾人「……」
突然感覺……
綠綺夫人似乎(劃掉)是個狼人……
楊愛蓮也抖了一下。
而楊先生則有種脖子發涼的錯覺。
幸好綠綺夫人是文明人,跟他打官司,要是不打官司走暴力渠道……
他下意識摸摸還在脖子上的腦袋。
十有七八要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