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老天爺的臉,真是讓人捉摸不透,接下來的兩天,基本是晴轉多雲,間或還飄落零星小雨,但依然是悶熱難耐,絲毫沒有涼爽的感覺。看書否 m.kanshufou.com由於天氣能否完全晴好存在不確定性,導致磚廠恢復生產的確切日期也變得飄忽難定。鄭曉龍和一干工友們,繼續精神萎靡無所事事。因為手裏沒有幾個現錢,鄭曉龍從楊偉那裏返回之後,與工友們打成一片,那情形真的有與工友們、與磚廠共存亡的架勢。
如此煎熬到第三天晚飯之後,還不見李高鏵的身影,鄭曉龍暗自盤算:假如自己的計劃進行的很順利,能拿到三五百元的工錢,那還馬馬虎虎,倘若李高鏵翻臉不認人,按照多數工人要求離職時只給一百元路費辦理,那將得不償失,有在此乾耗的時間不如去楊偉那裏做工,一天掙個三二十塊錢也好,起碼心裏踏實。然而,通信、通訊聯絡均不暢,交通也不是很方便,楊偉那邊的動靜不能及時聯絡與掌握,這讓鄭曉龍多少有些傷腦筋。他計劃最多再熬兩天,如果這邊還沒有開工的跡象,以及李高鏵依然歸期未定,那麼他只能孤注一擲不辭而別。
鑑於已有十來天沒有開工,二三十號人只能吃老本,牛德髮根據有關指示,即日起伙食變的很簡單,基本是鹽米湯、青菜湯泡米飯。好在都是出門掙錢的人,能省則省是共同心聲,年底回家時兜里多裝點鈔票才是最有面子的事情。
煎熬到第四天凌晨,豈料氣候驟變,一陣緊似一陣的大風將住宿的工棚刮的東南西北胡亂搖晃。白天磚廠老闆口頭下發過通知,說最近兩天有颱風從本地經過,要做好防颱風暴雨的準備。磚廠工人們少不了在安排下,對磚廠各處進行加固、遮蓋。沒成想當晚就應驗。
同宿舍的十幾位工友都不敢繼續蒙頭睡覺,紛紛從床上坐起來,穿戴整齊,隨時隨地準備工棚萬一被颳倒之後好奪路而逃。強勁的風持續一陣之後,似乎戛然而止。有人到宿舍外面探頭探腦,並很快縮回來咋咋呼呼地吆喝道「我的媽呀!天馬上就要塌下來啦!」
此言一出,滿屋皆驚。包括鄭曉龍在內的沉不住氣者大有人在。鄭曉龍從床上挪到地下,穿上拖鞋,三兩步來到工棚外面查看。只見原本星星點燈無邊無際的天空,現在已變成巴掌大,黝黑黝黑的就罩在頭上。原本近乎滾燙的空氣變得異常涼爽,大有陣陣寒意穿透脊背的滋味。鄭曉龍愁眉緊鎖,倒吸一口涼氣。
有些經驗的老資格工友錢耀祖說「哎呀!待會不知道要下多大的雨?先不說咱們的工棚能不能經受的住,我擔憂整個這片會變成海洋,咱們都會變成水裏的魚兒。」「老錢,沒那麼嚴重吧?我可是旱鴨子。」「嚴重不嚴重很快就會見分曉。趁現在大雨還沒有來,咱們還是趕緊挪到磚窯里去重複前幾天的狀態吧。」
當即有人贊同有人反對。錢耀祖雷厲風行,立即捲起鋪蓋、涼蓆,帶上重要物品,出工棚,打着手電筒往磚窯走去。同樣屬於老資格的盧遇財,一邊整理自己的鋪蓋涼蓆,一邊勸大伙兒都如法炮製。多數人還在猶豫時,外面突然響起一陣噼啪聲,就像石頭擊打在水裏那種響聲,工棚發出的聲響更明顯。
「大暴雨要來啦!」有人驚呼。已收拾好鋪蓋涼蓆等重要物品的少數人第一時間衝出工棚,飛快地往磚窯跑去。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手電筒。好在熟門熟路,憑此也能戰勝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鄭曉龍、周新友、馬文明等人收拾好東西時,工棚頂上有間隔的噼啪聲已變得持續不斷。最糟糕的是疾風驟雨演奏的樂章,已經將世界完全包圍。與其留在工棚里戰戰兢兢,不如淋一兩分鐘的雨找個相應安全之地。鄭曉龍唉聲嘆氣着竄進風雨之中。
前幾天在磚窯里住過幾天,因此也是熟門熟路,二三十號人分別找好位置,鋪開涼蓆等物品,暫時安身立命。今晚的雨似乎略弱,但是風颳的極強勁。從各窯門透進來的勁風捲起地面的灰渣,裏面睡覺的一干人稍有不慎,眼裏、嘴裏就會被灌進灰渣。窯頂的石棉瓦棚被刮的噼啪作響,似乎隨時會被刮到天上去。藉此避風雨的二三十號人難以入睡。天將亮時,勁風似乎戛然而止,驟雨卻突兀而至,雨點擊打在地面、窯頂上的那聲音,有幾分嚇人。鄭曉龍的心噗噗跳個不止。早晨六點半左右,晨光在暴雨的遮擋下,羞羞答答,遲遲不肯讓世界完全、正常放亮。
不管一宿睡眠似乎踏實,連日來的無所事事加上沒有收入,幾乎每個人都有些焦慮,難以毫無顧忌地呼呼大睡。往昔的正常作息時間,二三十人均已醒來,並且通過各種方式到窯門口觀望漫天的雨水世界,罵幾聲老天爺,然後或繼續躺着唉聲嘆氣,或走來走去,彼此之間有事沒事地找着話題。
約摸上午八點整光景,牛德發邀約鄭曉龍冒雨到廚房去查看。簡單的雨具難以遮擋澆到身上的雨水,地面則是緩緩流淌的或者一汪汪的積水。小溪的咆哮聲透過雨幕傳到耳朵里,多少有點讓人心跳。還好,簡易廚房儘管在風雨中搖搖欲墜,但還頑強地屹立未倒。看儲備的蔬菜糧食,牛德發表示中午吃米飯,炒長豆角。遺憾的是桶里的水所剩無幾,近在咫尺的小溪里奔騰着滾滾黃泥漿。如此天氣到厂部那口水井裏挑水難度也不小。牛德發把水桶和兩個大點的盆子放在外面露天裏,準備接點雨水湊合用。
順便到宿舍去看看順理成章。兩人小心翼翼在宿舍門口張望一陣,方才探頭探腦進去。宿舍地面等處,如同上次一樣,被雨水浸泡着。沒有發現蛇。另外那棟工棚宿舍里發現幾隻老鼠,看見人飛快地逃逸。牛德發自嘲地說「看來,這次吃不到美味的蛇啦!」
各處轉悠花去半個小時時間之後,牛德發、鄭曉龍不得不回到磚窯里。
此番風雨又持續四天,方才放晴。南方夏天的氣候變化極大,雨天有點涼,而一旦放晴,那烈日加蒸騰的濕氣,人似乎置身在蒸籠里。
根據慣例,磚廠開工的確切日子繼續後延一周,而且必須有天氣持續晴好的保證。
李高鏵回廠的日期因為這場雨繼續延後。鄭曉龍則計算着家裏來信的具體日期,心裏不免暗暗着急:倘若收到家裏發來的電報時,李高鏵還沒有回來,那煞費苦心的計劃將沒有任何價值!不行,不能這樣毫無價值的耗下去,得打別的主意。
第二天清早,鄭曉龍早早起床前去找楊偉。臨行前的晚上,他給牛德發等人亮過耳朵,說到附近去拜訪老鄉,有可能三五天才回來。手裏有幾個車費錢、有地方去轉悠的工友們,做法與鄭曉龍大同小異,各自找地方打發時間,舒緩心情。
還好,楊偉所在的磚廠依然處在人手緊缺的非常時期,儘管做磚的前幾道工具諸如制磚坯、曬磚坯等停頓着,可是磚窯里的成品磚卻大量積壓運不出來。而因為連番遭遇大雨天,很多磚廠處於停產狀態,導致成品磚供不應求。鄭曉龍到來,柳廠長很高興,滿口答應干一天就可以結一天的工錢。
雖然鄭曉龍幾乎沒有出過窯,但還是被安排出窯,並且立即上工,與楊偉搭檔。好在都是力氣活,也沒有多少技術含量,首日上工干到晚上七點,經柳廠長點數統計,鄭曉龍居然掙到三十元整。而且柳廠長信守諾言,當場就給發了現金。鄭曉龍喜不自勝,當即就在此留宿住下。雖然沒有換洗衣服和被褥等,但氣候很熱,容易對付。柳廠長還特意找來一套八成新的工作服交給鄭曉龍穿。此後連續干四天,雖然忙忙碌碌很累,可是手裏已經有一百五十元現金,這是鄭曉龍長這麼大以來掙到、拿到手的最大的一筆錢。
這幾天裏,陸續下過幾場雷陣雨,但持續時間都不很長,對磚廠的各道工序影響不大。眼看着打零工的這家磚廠各道工序均已開工,鄭曉龍心想五羊磚廠應該也差不多了,就想回去看看。他分別與柳廠長、楊偉商量,都勸說他抓緊時間把那邊的手續辦完,然後趕緊回這邊來上工。因此,第五天下午五點半,鄭曉龍吃過晚飯,比前幾天提前兩小時下班,準備往五羊磚廠步行趕去。還好,楊偉找來一輛自行車,將鄭曉龍捎帶到距五羊磚廠僅有兩公里路程時,楊偉方才折返。
鄭曉龍沿着通往磚廠的大路慢慢走着,刻意迴避直接回到宿舍,而是首先來到厂部查看動靜。泥山下面制磚坯的機器不見有開工的跡象,磚坯堆曬場也是原封未動。磚窯裏面同樣空蕩蕩。唯一有開工跡象的是磚廠各處被雨水沖刷、毀損的地方,已經被修復。從成品磚堆場走下去時,被在宿舍外面散步的錢耀祖等工友看見。不管怎麼說也在一起廝混了幾個月,遠遠的便彼此打着招呼。
閒聊幾句,鄭曉龍甩開錢耀祖等工友,進入久違幾天的宿舍,走到自己的床位前默默注視一陣,難耐的熱迫使他不得不退出室外。可能是熱的因素使然,無所事事的每個人都在尋找着納涼場所。小溪里的水還有些渾濁,不適合戲水納涼。鄭曉龍信步來到樹林裏散步。如同預期,十多位熟悉的身影晃動在樹林各處。看見失蹤幾天的鄭曉龍突然出現,自然而然讓工友們有些驚訝。
牛德發說:「小鄭,這幾天去哪兒了?是不是已另謀高就?」
「哪裏!在老鄉哪裏瞎混而已。咱們磚廠還得幾天才能開工?否則在這樣下去,前兩個月掙的一點工錢,都被吃光耗盡啦!」鄭曉龍說。
「應該就在三五天之內要開工吧。磚廠老闆搞技改,訂購了新型的制磚機,還沒有到貨。所以乘現在比較閒,該去的地方儘管去,該玩的儘管玩,否則到了旱季和冬季,那時就沒有閒的時間了。」牛德發說。
「真心不想玩。問下,咱們的頭高鏵回來沒有?」鄭曉龍問道。
「昨天剛回來。額,順便告訴你,昨天郵差送來一份你家裏打來的電報,內容說是你爺爺病危,家裏已經在着手料理後事,希望你儘快趕回家裏。電報已經交給高鏵,他替你收着的。」牛德發說。
「這樣啊!如何是好?老家據此很遙遠,車費也不低。唉,今年出門好幾個月,沒有掙到幾個錢,而且手裏現在僅剩不到兩元錢,如何是好?高鏵這會在哪裏?我馬上去找他。」鄭曉龍馬上耷拉着腦袋,面露悲痛、焦急地說道。
「高鏵這會不在廠區,應該到你以前去看過病的那個大夫家給幫忙干農活去了。如果你很着急,可以去那裏找他。」牛德發說。
看看西邊天際,太陽還有老高。又是盛夏天氣,距天黑還有兩三個小時時間。事情宜早不宜遲,鄭曉龍對牛德發說聲「謝謝」,然後往兩三公里外的鄉村衛生室走去。
還沒有看見衛生室所在的那個村子、那棟樓,卻看見路邊地里有幾個人影正俯身忙碌着,從背影判斷有個人很像是李高鏵。在走進點,原來在地里俯身幹活的人是在摘花生。其中一位全神貫注勞動着的男子正是鄭曉龍要找的李高鏵。而在一剎那間,李高鏵正好起身抬頭擦汗,也瞧見了鄭曉龍。
李高鏵揮揮手,既算是打招呼,也是讓鄭曉龍過去。在地里忙乎着的另外三個人也驚回首,停下手中的活看着鄭曉龍。那三人鄭曉龍也認識,分別是衛生室王大夫的愛人、女兒、兒子。由於或多或少都打過交道,一干人簡單地互相打招呼。
鄭曉龍走到李高鏵身邊說:「高鏵,啥時間回來的?此行去的時間可不短呀。」
「時間是不短,不過都是瞎忙乎,啥事也沒有辦成。昨天中午回來的。當時沒有看見你,聽高平他們說你也失蹤好幾天。德發交給我一封電報,說是你家發來的。詳細內容沒記住,大概記得是說你爺爺病重,讓你回家參與料理後事。」李高鏵說。
「唉,受風雨影響,這個月沒幹幾天活,着急,又看不到開工的跡象,所以就到附近的老鄉們處去玩了幾天。前一個小時回到磚廠,聽德發說你已回來和我家來的電報的事,又聽說你到王大夫家裏串門,所以就來找你商量。」鄭曉龍說。
「最近天氣是不好,影響大家的幹勁和情緒。不過,今天老闆們已經給予確切的答覆,新設備今晚就可以運到,安裝也就是一兩天的事,而且天氣預報之後的一兩個月內,以高溫晴熱天氣為主,這對磚廠而言是個好消息。可是我們這道工序因為停工,有一小半人員以各種理由離去還未歸來,一旦正式開工又將面臨人手不足的問題,我還得設法到各處去招募人手。原以為你回來就好,起碼是熟練工,大家也都混熟了,豈料你家裏又有事,唉!」李高鏵說。
「這次出門已經幾個月,等於上半年時間已經過去,原本想穩定下來好好掙點錢的,豈料天有不測風雲,唉!長話短說,我必須得儘快回家看爺爺最後一眼,不過也許只能參加爺爺的葬禮!你知道的,咱們磚廠平時也不發放和結算工資,因此,還得請你設法預支或者結算部分工資,以作為路費。你放心,回家料理完爺爺的事情之後,我還會回來幹活的。」鄭曉龍說。
其實,鄭曉龍的爺爺早在十年前就已去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