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曉龍與牛德發正聊得起勁,不提放李高鏵帶着另外兩人突然闖進來。一筆閣 www.yibige.com見到鄭曉龍守在廚房裏,李高鏵似乎有點意外,說道:「老鄭,你在這裏呀?很好,我正想去找你們呢。我們這裏吃飯都是自備碗筷的,每人一個飯碗、一個菜碗、一雙筷子,我已經給你們買好,你去通知下,讓新同志們來領碗筷,並做上自己喜歡的記號。」
真夠細心啊!鄭曉龍心想。他接受差遣,幾步跑到宿舍里,把李高鏵的話轉述一遍。楊偉、周新友醉酒尚未醒來,他倆的嘔吐物雖然已被清理,但難聞的氣味並沒有完全消除,鄭曉龍皺着眉頭說今晚可得捂着鼻子睡覺。幾個人跟隨鄭曉龍來到廚房,把情況給李高鏵匯報清楚。
「往後大家喝酒注意點,適可而止。雖然不反對大家偶爾喝點酒,但喝多喝醉就有點過頭。牛師傅,先給新來的同志們開飯,他們吃完飯之後,我帶他們到老闆娘開的商店裏去買被褥。」李高鏵說。
晚飯時間是下午五點半,陸續有工人來吃飯。新、老工人還不熟悉,各自像看怪物般擠眉弄眼,竊竊私語。因為有事情,鄭曉龍們吃飯的速度很快。李高鏵還與其他工人在鬧哄哄的喝酒。鄭曉龍們根據李高鏵的安排,將楊偉、周新友的飯菜帶到宿舍里放下,然後坐等召喚去商店。落雨天,遠近都有些霧氣籠罩,採光不好的工棚里已是模糊一片。前一陣明明看見有電燈的,只是沒有注意到開關在哪裏。稍後進來的一名老工人鼓搗下,才找到開關。原來門後面有插頭插座,需將照明電線插進插座才可以見到光明。不怎麼明亮的一盞燈,鄭曉龍估計是二十五瓦功率。
閒聊一陣,李高鏵進來。他看看還在熟睡的楊偉、周新文,捂着鼻子往外走,並給鄭曉龍們做出跟着外出的手勢。鄭曉龍、林紅軍、馬文明、康永福、胡志成心領神會,跟着李高鏵邁進稀疏的雨霧中。
往上走幾十米緩上坡路,一塊面積比較大的平整場地中央,坐落着巨大的磚窯。繼續往前走,依然是緩上坡,距離磚窯三五十米處,眼前豁然開朗,巨大的場地上,整齊碼放着無數排高約一米二十公分,蓋着塑料薄膜的生磚坯,其規模估計有幾十畝。在稍微往前面一點,是制磚用的泥土的堆場,最高處超高三層樓房的高度。
鄭曉龍們很是新鮮好奇,走走停停。李高鏵不耐煩地說:「現在不着急看西洋鏡。明天早上如果雨下的不是很大,我來帶你們詳細參觀,講解。」
繼續穿過一條較寬的泥沙路,進入一個有好幾棟平房的院子。李高鏵說此乃磚廠厂部。場院裏籃球場左側一棟平房的大門兩側,分別掛有牌子,只見其中一塊牌子上書寫着「廣東省陽江市xxx區xx鄉五羊村五羊機磚廠」;另一塊牌子上的字是紅色的,後面幾個字是「黨支部」。臨近路邊的一棟平房,門廳較大,掛有較大的一塊上書「綜合商店」的牌子。陸續有人員往來,李高鏵與其中一些人打着招呼。
進入商店,李高鏵與一位年齡較大的婦女交涉一番,然後在一個本子上簽字畫押。隨即,李高鏵進入櫃枱裏面的一扇門。很快,他抱着棉絮、被子、枕頭、涼蓆從櫃枱上遞過來,鄭曉龍們趕緊接住。
二十分鐘之後,鄭曉龍們將新領到的床上用品在各自的位置上鋪開,呵呵,算是有個像模像樣的窩了。
雨比前一陣下的更大,黑暗徹底降臨。一屋子整整十個人,齊刷刷躺在床上。鄭曉龍翻來覆去一陣,坐起來大聲吆喝:「哪位同志帶有書或者報紙,借光看看,否則長夜漫漫,難以入眠。」
起初沒人響應,稍過兩分鐘,一位與鄭曉龍的鋪位隔着三個人的老工人回應說:「書有一本,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看!另外,我有個收音機,現在沒有開起來,一是怕影響大家休息。二是電池沒有多少電,聲音很小。」
出於禮貌,鄭曉龍下地,走到那位老工人的床位前,謙卑地說:「老哥貴姓,您有本什麼書呀?」「免貴,我叫胡二寶,書在這裏,拿去看看吧。如果沒興趣,即時還給我,注意別把書弄髒和損壞。」
「謝」字出口的同時,鄭曉龍伸手接過胡二寶遞過來的字典大小的書。迫不及待仔細看封面。靠,《聖經》兩個金字映入眼帘。鄭曉龍很平靜地拿着書返回,躺床上胡亂翻閱起來。雖然經常在書本和電視裏看到過西方宗教的一些場面、描述,但真正接觸專業教科書,還是頭一遭。胡二寶打開收音機,一陣刺耳的雜音過後,某個國家的華語宗教推廣廣播在室內迴蕩。然而,收音機的聲音越來越小,即便很認真的聆聽也聽不清楚。胡二寶嚷嚷着「沒電了,沒電了。」
楊偉、周新友在晚上八點鐘的時候,終於極其痛苦地醒過來。鄭曉龍正想着兩位酒仙總算回到人間,豈料沒兩分鐘,兩個傢伙就像商量好的,又痛苦萬分地嘔吐起來。由於其他人都躺在床上,等到下地想把兩人往室外拖時,已經晚矣!
如同下了命令般,其餘人飛快地下地,瞬間衝出房間來到室外窄窄的的屋檐下。「今晚這屋裏是沒法待了,我到別的宿舍去擠擠。」胡二寶和另外兩名老員工捲起被子離去。鄭曉龍、林紅軍連連嘆氣,拿起掃帚鐵鏟,替兩位酒仙清理戰場。還好,地板是泥土的,用鐵鏟使勁鏟掉一層泥,再到外面磚窯邊上鏟回一些磚灰覆蓋上。
兩位酒仙已經清醒,躺竹板上不時翻來覆去嚎叫。看他倆的情形,如果把新買的被子、棉絮、涼蓆給蓋和鋪墊上,存在被嘔吐物污染的隱患,因此鄭曉龍和其他同志們閉口不提。到晚上十點過,兩位酒仙到外面跑幾趟露天廁所,再摸索到溪流里洗漱好一陣,返回室內再將弟兄們給帶回來的飯菜吃的一粒米不剩,方才再次酣睡過去。至此,鄭曉龍等人勉強睡着。
次日早晨天蒙蒙亮,鄭曉龍就爬起來到室外看天氣情況。濤聲依舊,雨又綿又密,睡大覺的好天氣。
不知道幾點鐘,林紅軍突然大喊大叫「怎麼回事嗎?我的被子幾乎都濕透了!」
正在翻閱《聖經》的鄭曉龍回應道「林兄,你今年多大年紀呀?」「整整二十歲。咦,你什麼意思?」「二十歲的人還尿床?居然還能把被子尿濕一大半,真有本事!」
兩人你來我往笑嘻嘻開始鬥嘴。馬文明也突然大呼小叫着說「咦,奇怪!我的被子咋也濕掉一大塊。」
鄭曉龍緊接話茬「啊!你也尿床啊!往後這屋子還不被你倆弄得經常是尿騷臭,讓我們怎麼安心住得下去?等會給李哥說說,給你倆另行蓋一間房子。」
「弟兄們別逗啦!剛才一大滴水滴到我臉上。我由此明白,不是林紅軍、馬文明兩個大老爺們尿床,而是屋頂在漏雨。」康永福嚷嚷着說。
其實,鄭曉龍早就猜到是怎麼回事,而且他發現自己床位上方的屋頂,也有雨水滲透的痕跡,只是雨水暫時還沒有滴下來,如果繼續下雨,則是不可避免的。
抓緊機會開開心,鄭曉龍繼續打哈哈說:「很好啊!我們從廣州火車站的露天宿舍,輾轉到幾百里開外的水簾洞裏來享福!各位都樂觀點。如果雨再下大些,那咱們就無需到小溪里去洗澡啦。」
所有人都從被窩裏鑽出來,把棉絮、棉被、枕頭、涼蓆都收捲起來,放到沒有漏雨的乾淨處。剛剛拾掇完畢,李高鏵突然闖進來,後面還跟着兩個年紀較大的男人。
「報告李哥,咱們的宿舍漏雨,得設法修補。否則要是持續連陰雨,還真變成水簾洞了。」林紅軍搶先打報告。「這間工棚有點滲漏,我們知道,要不怎麼會很少有人住呢。暫時將就吧。等雨停了再設法修補。兩位酒仙現在情況怎麼樣?還難受嗎?」
「報告李哥,我已經完全恢復,如果現在李哥命令馬上上酒場喝酒,保證不當孬種。」楊偉神氣活現地說。「得了,悠着點吧。下次如果再貪杯之後回來污染空氣,作踐弟兄們,絕對不輕饒,直接拖到小溪里去泡着醒酒。」康永福說。
「一個個口才都蠻好的嘛!但是,現在請大家都閉嘴,聽我說。跟我同來的這兩位長輩,一個是磚廠黃老闆。另一個是磚廠祝書記,當然也是磚廠的老闆之一。兩位老闆隨我來看望新來的工人,表示關心的同時,也要給大家講一些磚廠的規章制度。現在,咱們請兩位老闆講話。」李高鏵提高嗓門說。
鄭曉龍看幾眼兩位老闆,大腦里冒出個老大的問號:明明是活生生的中國人,臉型怎麼與外國的黑猩猩有點像?
祝書記咳嗽兩聲,率先張開金口,黑乎乎的牙齒讓鄭曉龍不敢恭維。祝書記說:「我先問問,你們七個人裏面,有幾個是黨員,幾個是團員?」
結果沒人吭聲。祝書記繼續咳嗽兩聲說:「沒關係,你們只要在以後的勞動中好好表現,以廠為家,我們磚廠黨支部也可以推薦你們入團、入黨。下面,請黃廠長把廠規廠紀帶領大家學習下。」
沒勁,鄭曉龍心裏默默地說。他想問問此地的詳細地址,給老家焦急萬分的父母寫一封報平安的信,能不能收到?一心二用的結果是,老套的照本宣科的廠規廠紀,根本就沒有往心裏記。其實,幾個人的心態都差不多。流浪生活導致的陰影在每個人心裏尚未散去,好不容易找到的磚廠這體力活,工錢卻要到年底才能結算,能否熬到年底,誰心裏也沒有底。
兩位老闆宣講結束,李高鏵跟着重複強調,還來一位老工人現身說法,美其名曰廠老闆們如何好,承包人李高鏵如何好。莫名其妙,馬文明居然跳出來表態,說一定遵守廠里的各項規章制度,努力幹活,盡最大可能發揮自身的光和熱!
鄭曉龍差點嘔吐。但還是跟着兩位老闆、李高鏵等使勁拍巴掌。
李高鏵接着說:「今天大家的表現很好!而且,難得兩位老闆今天有時間,將親自陪着你們到磚廠各處去觀摩、熟悉下。」
因為有老闆在一路,老工人中的積極分子瞅見,有三個邁動腿子跟着一路撒歡。講解從鄭曉龍們宿舍後面開始。幾棟用途各異的工棚中間,是大片的空地,其上荒草淒淒,套種着芭蕉樹。
黃老闆說:「這地皮原本是留着堆放磚窯里出來的灰渣、沒用的廢磚頭等雜物的,但是後來政策規定不能較大面積荒蕪土地,所以我們把堆廢料場臨時改造成果園,以應對政府部門的督察。但是不影響廢料的堆放,若干時間以後,包括你們住和生活用的工棚,都將會被廢料掩埋,不過那時會在堆場上面重新給你們搭建宿舍。也不排除磚廠發展的好,會修建磚木結構的樓房、平房給工人們住。」
那是很遙遠的未來,鄭曉龍覺得無論如何也不會將整個青春年華埋沒在磚廠里。湊合一陣,一旦出現轉機,將立馬拍屁股溜之乎也。
走上廢料堆場上面一二十畝大的平台,黃老闆指着位於中心位置的巨大磚窯說:「這是本廠最核心的設備,術語叫『迴轉窯』,具體術語和操作有點複雜,以後你們慢慢了解。簡而言之,本廠每天出兩萬塊一級紅磚,全靠這裏。當然,日出兩萬塊一級紅磚,這也是基本產量。」
再往上走就是昨晚鄭曉龍們領取被褥等的路線,雖然黃老闆還是很有耐心地予以介紹,但聽着基本無心。只是鄭曉龍們由此知道李高鏵並非承包下磚廠全部工序的活,而僅僅是拉干磚坯、裝窯、出窯三道工序。前面的攪拌磚泥、制磚坯、晾曬濕磚坯、粉碎和加工燒窯用的煤餅等工序,另外有承包人。
走走看看,聽聽,花費近三十分鐘時間。雨比前一陣小一些。返回的途中,李高鏵說:「咱們中午開飯規定的標準時間是十一點整,現在離開飯還有一個小時,希望屆時你們準點去吃飯。另外,我已經通知過老工人們,到時候所有工人碰頭,認識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