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夜班出窯的四位工人尚在忙碌。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由於連續多日天氣晴好,干磚坯進窯很多,燒窯的速度也較快,導致出窯的人員由兩班、每班三人增加到每班四人。原本鄭曉龍也被安排過出窯,但是他勉強應幾個班次之後,覺得還是拉磚坯好一些,為什麼會這樣呢?
原來,出窯這活兒首先是不怕熱。磚坯經過數百度的溫度燒到一定程度,熄火,鏟、揭掉蓋、壓在上面的篷布、灰渣,再打開封閉的窯門,給已燒好的磚散熱,還有一台大的風扇使勁吹、抽。如果要讓磚塊和窯內的溫度降到二十度以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可能需要幾天時間,在磚廠的實際運作中根本不可能。一般而言,如果出貨緊和趕貨期的情況下,最多降溫十來個小時,便要儘快出窯。
出窯的工資較高,磚廠的工人們一般想攬這活兒還得等機會。神差鬼使,資歷尚淺、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鄭曉龍卻被李高鏵安排去出窯,而且是夜班。得到這個消息的一瞬間,鄭曉龍有幾分高興,因為白班已經拉磚坯一個班,按照計件車數,可掙到二十五元錢。如果晚上接着出窯,按照出窯工人一個班可以掙到三十五元計算,鄭曉龍覺得雖然辛苦點,但等於在一天時間掙到六十元錢左右,要是在老家,基本得埋頭苦幹一個月才能掙到這些錢,關鍵是老家還沒有如此機會。
出窯用的車與拉磚坯用的車通用,鄭曉龍興沖沖拉上專用車,進入一排已經降溫多半天的成品「磚牆」前。有兩位老工人各自拉着車,已經從「磚牆」最上方往下取磚塊。與拉磚坯一樣,鄭曉龍需要等候。彼此都已經熟悉,正在取磚的兩位工友說窯裏面溫度高,他倆裝滿各自的車還需要幾分鐘,勸鄭曉龍到外面先涼快着。然而,鄭曉龍考慮還沒有幹過出窯這活兒,就想先觀摩觀摩。
不到五分鐘時間,鄭曉龍就汗流浹背,呼吸也變得很急促。窯內的溫度估計在四十度左右,而且特別乾燥。堅持到兩位工友裝滿車,出去,鄭曉龍趕緊上位。還好,兩位工友將把臨近幾排「磚牆」上部的磚裝運走,鄭曉龍可以直接取中部和下部的磚轉運。否則他得站在車上才能拿得着最上部的磚。那兩位工友已經講過,不是所有的磚都裝上車,而是要區別對待。比如,最上部的磚和下部觸地的磚,一般都是顏色發黃的二級磚,要取出來堆在牆角。還有斷成兩截、燒焦變形的磚,同樣堆放在牆角。等到這段窯出完時,再將二級黃磚等拉運清理出去。
原本有護手掌的皮墊,鄭曉龍覺得麻煩,直接用手取下磚塊裝車或者扔牆角。磚塊熱乎乎的,近乎燙手,赤手沒搬動多少磚塊,鄭曉龍的手掌、指頭就被磚塊銳利的菱角劃傷好幾道口子,他不得不按照規矩戴上汽車內胎膠皮做的簡易護手套:一塊巴掌大的膠皮,一面是平整的,另一面縫製上同樣材質做的拇指寬的一條膠帶。使用的方法是平整的一面用來保護手掌,另一面用那一根膠帶套手背上。這個護手工具簡單,適用,材料廉價,易得。
出窯時每車裝的磚塊不用計數,只要車輪能夠負載,車廂容量足夠大,則儘量多裝。轉滿一車,拉倒外面成品磚堆放場地再卸下來。這時就要求把磚塊很規則地碼放成一摞摞的,方便點數。卸磚的時候有磚夾,一次夾四到五塊磚,根據個人力氣決定。使用磚夾需要磚塊在車上就碼放的平整規則,否則也不好使用。因此,多部分時候磚夾是個擺設,還是用手直接拿磚操作。有時候來買磚的客戶,會搶先裝剛出窯的磚,沒水分,每趟可以多拉一兩百塊磚。
出窯的老員工裝運五車磚,鄭曉龍才勉強裝運了三車,還累的不行。同時由於紅磚、黃磚分的不是很清楚,拉倒堆場不得不進行二次挑選,明顯窩工。出窯的工錢是一個班三到四人集體計件。其中有人幹活不得力或者偷懶耍滑,便會被排擠和埋怨。礙於鄭曉龍平時的人緣不錯,另外兩個搭檔客氣地勸鄭曉龍不要着急,慢慢來,過幾天就會適應。連續上五個班之後,鄭曉龍基本算是熟手,干起出窯這活兒來得心應手,不輸於老工人。然而,就在鄭曉龍完全融入新角色之際,李高鏵卻再次找到他,讓他再嘗試做一個新崗位,美其名曰多工序鍛煉,將來成為「全能工」。
又一次給鄭曉龍安排的新崗位,原本是李高鏵本人親自乾的,這崗位是計時工資,每天十八塊錢。只要有錢賺,鄭曉龍便很聽話。他把專用手推車保管到妥善的地方,恭敬地跟在李高鏵身後虛心學習。其實,李高鏵親手捉刀的活兒也不複雜,鄭曉龍一看就會:封窯門,揭窯灰篷布。裝運干磚坯、碼磚坯夠一個窯門之後,便要用特製的大塊生磚坯將窯門壘砌起來,用黃泥加水勾縫,填充。同時,窯內該段碼好磚之後,上面用篷布捂蓋住,篷布上面用碎磚塊,渣土壓制。反之,某個窯門那段的磚燒好,則要拆掉。這個活上班時間不固定,根據需要二十四小時待命。
第一次接手新崗位,鄭曉龍便領略到厲害:拆開封閉的窯門,裏面已煅燒十多個小時,一股巨大的熱浪便洶湧地撲出來,如果不掌握好角度並提前做好避讓的準備,熾熱的熱浪會把人炙傷的。窯門打開一陣,窯內的大量熱氣會散發掉一部分。然後爬上磚窯內的平台,小心翼翼鏟掉蓋壓在燒好的磚面上的篷布上的碎磚塊,渣土,再揭掉篷布。這道工序要更加小心,倘若不慎踩垮「磚牆」並掉下來,會被炙熱的磚塊掩埋,後果不堪設想。而且,這道工序比揭窯門更熱,也很危險。磚廠老闆有言在先,絕對不能讓一個不熟悉或者稀里糊塗的人來做的。李高鏵選擇親自做該工作,顯然用心良苦。
跟着觀摩、學習幾次,鄭曉龍很快掌握要領,可以獨立操作。這塊兒的工作雖然需要全天待命,但是手腳熟練之後,每天只需要間歇性地做三四個小時。大量的閒暇時間,鄭曉龍無事可做。看書學習,沒有相應的條件。睡覺,天氣漸熱,工棚里的溫度比外面還高,蚊子、蟲子等也跟着施虐,尤其一個人躺在床上,所有的蚊子蟲子都會撲向唯一的目標,苦不堪言,根本無法安心入眠。到廚房找牛德發吹牛,聊天,搭手做飯,是不二的選項。
李高鏵之所以徹底當甩手掌柜,而是最近遇上一大堆煩心事。首先,他那在東莞打工的女朋友出現異常情況,先是寫信來表示斷交,緊接着女朋友的老鄉(也是李高鏵委託關照、監視女朋友的老鄉)拐彎抹角給李高鏵寫信告知,說那女女與廠里一名管理早已是眉來眼去,曾經一塊消失過好幾天。李高鏵倒也瀟灑,毫不隱瞞東莞那女朋友的近況,將一切都說給鄭曉龍聽,並商議該如何取捨。年紀輕輕的鄭曉龍,對兒女情長毫無經驗,哪裏能夠提供好的建議。
與此同時,李高鏵在磚廠附近的一戶農家,結識到一位本地姑娘,那姑娘對李高鏵很是欣賞,李高鏵投桃報李,兩人逐漸走的很近。李高鏵能夠結識這位本地姑娘,應該說是鄭曉龍給「牽線搭橋」功不可沒:連日高溫,以及重體力勞動,鄭曉龍上火,牙疼,有天下午拆窯門時被熱浪衝擊,竟然導致昏迷過去。工友們一陣折騰將他弄醒來,雖然無性命之憂,但仍然很嚴重的樣子。李高鏵請示磚廠老闆,被黃老闆用摩托車捎帶到村衛生室,李高鏵陪同。
村衛生室距磚廠有幾百米距離。當時衛生室門鎖着。黃老闆讓李高鏵、鄭曉龍等着。黃老闆騎着摩托車出去幾分鐘,帶回一個十歲的姑娘。黃老闆說「這姑娘是村醫療室王醫生的女兒,她爸媽在地里收花生,馬上就回來。高鏵,你英俊瀟灑,但是不可欺負王姑娘。我還有事,先回去了。待會王醫生如果給治病開藥,讓打張條子到廠里來支錢。」
黃廠長騎着摩托車飛快離去。王醫生的女兒打開衛生室的門,把李高鏵、鄭曉龍讓進去。簡單聊過幾句,李高鏵、鄭曉龍得知王醫生的女兒書名「王莉君」,在陽江衛生學校讀書,還差半學期就畢業,目前在父親開的診所里算是實習。王莉君問過鄭曉龍的病情和感受之後,說是熱毒導致的症狀,可以先掛兩瓶生理鹽水。還應該開具哪些藥品,需要父親回來才能下結論。
李高鏵當即就問王莉君敢不敢給掛水?王莉君說可以試試。於是乎,王莉君張羅着找藥品,注射針頭等打點滴需要的器械。還沒有準備妥當,外面傳來腳步聲。王莉君說聲「好啦,我爸媽回來了。」她隨即幾步走到門外。
李高鏵、鄭曉龍站起來往門外看,只見一男一女和一個小男孩,推着一架子車還沒有來得及摘的帶苗杆的花生停在門前場院裏。王莉君用本地方言說了一番話,那中年男子拍拍手,進入診室,看看鄭曉龍的外表說「我姓王。你的病不要緊,我去洗洗手再來給你診斷。」
王莉君、另外那名婦女和小男孩,開始卸架子車上的花生。李高鏵不失時機地出去搭手幫忙。不幾分鐘,王醫生擦拭着手出來,看看鄭曉龍的舌頭,眼睛,再大略詢問一番,開出的治療步驟首先還是吊水。兩瓶生理鹽水,加上幾小管其他西藥混合進生理鹽水裏。鄭曉龍坐在輸液架上,開始慢慢煎熬吊藥水需要的較長的時間。
李高鏵進來看看之後,復又出去繼續幫着摘花生。王醫生也是如此。藥水沒有吊完,花生已經摘完。除卻那位女同志還在外面收拾殘局外,其餘人進入診室聊天。李高鏵與王醫生在辦交涉,忙乎幾分鐘,一大包各種藥物已經準備妥當。鄭曉龍大致瞄了一眼,看見居然有中藥,心裏便由不得開始抵制。鑑於藥水還有三分之一多,其餘人繼續聊天。
見櫃枱上有幾本書,李高鏵便拿起來翻閱,他的眼球被一本《中國中醫民間驗方集錦》吸引住,拿起書來目不轉睛地看起來。等到鄭曉龍藥水吊完,李高鏵對王醫生說:「這本書能不能借我看幾天?或者我照原價買下也行。」
「既然喜歡看,就拿去看就是了。現在的年輕人,對祖國傳統的中藥學越來越不感興趣,紛紛迷戀上西醫、西藥,長此以往,真的堪憂!」王醫生說。「那就非常感謝了。王醫生,現在你隨我到磚廠厂部去拿醫藥費吧?」李高鏵說。
王醫生與家人商量一番,決定讓王莉君跟着去拿醫藥費。那個小男孩也嚷嚷着要去玩,得到父母許可。於是一行四人往磚廠走去。沿途,李高鏵邊走邊入迷地看書,以至於王莉君都幾次提醒說「專心走路,小心摔跤,書有的是時間看。」
到了磚廠,辦好錢物領取手續。鄭曉龍方才知道,醫藥費並非磚廠報銷,而是因為平常不給工人發現金,凡是需要的所有物品,能發實物則堅決不給現金,眼前這七十多元的醫藥費,暫時由磚廠墊付,年底結算時再從個人應得的工資里扣除。
按說拿到錢,王莉君兩姐弟應該即時回去。可是神差鬼使,李高鏵居然慫恿王莉君的弟弟到小溪里去捉魚蝦。小男孩自然一拍即合,鬧嚷着一定要去。王莉君沒辦法,只好跟着去。鑑於鄭曉龍目前的身體狀況,只能回到宿舍里躺床上。
因為還要吊藥水,次日李高鏵依然陪着鄭曉龍一塊兒來到診所。顯然,李高鏵與王醫生一家人已經非常熟悉。閒聊中得知,昨天李高鏵帶着王莉君姐弟倆在小溪里玩了很久,魚蝦雖然抓的不多,但是李高鏵特意找來一個水桶,將抓到的魚蝦給提到王醫生家裏。
給鄭曉龍掛上水之後,王醫生一家人又到地里去拔花生,李高鏵自告奮勇去幫忙,留下王醫生的兒子在診所陪着鄭曉龍。小男孩把塑料桶里的魚蝦提到鄭曉龍面前說:「你看,這是昨天下午我和那位好哥哥抓的魚蝦。可惜已經死掉不少。你啥時間有空,也帶我去抓魚蝦好嗎?」
「好啊。你叫什麼名字呀?」鄭曉龍問道。「我叫王嵩。」小男孩說。「王嵩?為啥取這個名字?是要你將來向嵩山一樣赫赫有名和強壯嗎?」鄭曉龍問道。「不知道。名字是爸爸給取的。」小男孩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