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10天,重複着滯留火車站廣場,食不果腹,宿無定所的惶恐不安的日子。筆神閣 www.bishenge.com原本身材較胖的鄭曉龍,體重暴跌,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兜里有限的錢儘管一再省着花,可還是僅餘兩三張毛票。或許真應驗一句俗話:鷹有鷹道,蛇有蛇道,經過各種原因結識的難兄難弟們分分合合,白天各自散去尋找生機。但最終還是如同一個驅不散的整體,晚上或者某些時候,還是聚在一起。
前天是周末,鄭曉龍偶爾得知郵局周末打電話半價收費,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他決定哪怕少吃幾個饅頭,也要給柳城的朋友胡建明打個電話,告知目前的危險處境。生死存亡關頭,胡建明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的救命稻草,必須孤注一擲碰碰運氣。
看來很多人都知道郵局周末有打電話半價優惠的惠民措施,因此營業廳里排隊等着打電話的人爆棚。好在鄭曉龍不缺時間,規規矩矩的排在一個小小的電話亭子的後面。因為無聊,他數着排在前面的人,竟然有46位之多,偶爾還有在前面插隊者。也因為話費比平時稍稍便宜,好不容易拿到電話機的人都話很多,絕不輕易放下電話走出亭子。鄭曉龍耳聞目睹打電話時間最長的一位女士,超過四十分鐘還不肯放下電話機,在郵局工作人員強制掐斷電話的情況下,才很不高興地停止「煲電話粥」。
鄭曉龍從上午八點三十五分開始排隊等候,終於輪到他進入電話亭里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整。就在即將進入電話亭的一瞬間,從後邊匆匆擠過來一位中年男士,拍拍鄭曉龍的肩膀說:「兄弟,能不能讓我先用用電話,我可以給你兩元錢的排隊費。」
該男子說話的同時,兩元錢已經遞過來。沒有猶豫和客氣,鄭曉龍接過錢,把男子讓進電話亭,後面數十位排隊的人怨聲載道。可是經常會發生類似情況,也沒有哪個人敢於挺身而出維持起碼的秩序。等候十來分鐘,那加塞的男子打完電話,鄭曉龍趕緊進入電話亭。因為是周末,他不敢斷定胡建明的辦公室有人值班。果然,電話撥通之後,始終無人接聽。重複三遍,他徹底失望,只能敗興而歸。不過,排隊三四個小時也不是完全失望和沒有收穫,不是還掙到兩元錢嗎?非常時期,買幾個饅頭奢侈下。
走出郵局沒幾米遠,鄭曉龍靈機一動改變主意,雖然電話沒有打通,但是還可以寫封信尋求幫助,柳城距廣州並不是很遠,如果寄收費五毛錢的快件,當天理應到達。返回郵局買紙、信封、郵票,花八毛錢,十分鐘時間,搞定。完成一件大事,鄭曉龍如釋重負來到陽光下,漫無目的穿行在人群里。
中午十分,悶熱異常,人很容易睏乏。鄭曉龍想着兜里反正沒有幾個錢,不怕賊惦記,也懶得到老地方去與難兄難弟們匯合,於是隨意散步到公交車場旁邊的樹蔭下,搶到一塊「風水寶地」,他半躺着靠在樹幹上。沒睡意,眼睛瞅着進出的公交車和行人。猛然,他看到一個很熟悉的人影。起初以為看錯,揉揉眼睛再細細看,沒錯,馬俊華與小偷們一起,正在對兩位睡着的人下手。想起身迴避,又覺得沒有必要。我走我的陽光道,你走你的獨木橋,彼此毫不相干。
原本想視而不見或者迴避,沒成想「不是冤家不聚首」,馬俊華居然主動走過來,蹲在鄭曉龍身邊說:「兄弟,怎麼樣?找到出路沒有?剛才我在幹啥可能你也看見的。咱也就明人不說暗話,既然已是走投無路,何不設法自救?我臨時加入小偷們的行業,也是迫不得已。計劃做上幾筆可觀的業務或者做上一個階段,等到手裏可以周轉的過來時,一定金盆洗手,改邪歸正。」
鄭曉龍眼觀天,充耳不聞。馬俊華繼續說:「雖然這行屬於邪道,但是你看我從流落車站廣場,吃住無着落,到現在的每天有地方住,可以洗澡,還能吃飽飯,另有可觀的分成。與其站着死,真不如跪着生來的實惠。怎麼樣,鄭哥,願意入行的話,我帶你去拜見老大,保證你今晚就有舒適的地方睡覺,有新衣服換穿,吃飽飯更是小事一樁。」
「兄弟,謝謝你的一番好意。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也不想說懸崖勒馬之類的規勸話,你也不要動員我上賊船。咱們就此分道揚鑣,就當誰也不認識誰。好吧?」鄭曉龍說。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不過,既然是難兄難弟一場,我還是給你個建議。我還掌握另外一個的可臨時生存的活,就在火車站廣場,偶爾也能掙到幾元錢生活費。具體是這樣的,康永福毫無目的的在廣場亂竄時,偶然結識到一個老鄉。這老鄉有點能耐,靠幫助行李較多的乘客,往車站裏面挑運行李掙小費,收入很可觀。而且他從事這行的時間長,車站有人際關係,經他手違規進站上車的行李不會被阻攔和查扣。康永福已經跟着做過好幾單,還行。我帶你去見見他們吧。」馬俊華說。
略微沉吟,鄭曉龍答應下來。馬俊華說「你等下,我去給弟兄們打個招呼就來。」
不幾分鐘,鄭曉龍在馬俊華的帶領下,來到火車站出站口左邊一家小飯館裏。飯館靠里的一張桌子上,有個人頭趴在桌子上打瞌睡。馬俊華過去拍拍那人的肩膀,同時說「牛哥,醒醒。又給你找來一位幫手。」「牛哥」打着哈欠抬起頭來,將兩人瞅瞅說:「就他呀!可以試試。但規矩是按照比例提成,吃住自理。至於業務技巧方面,我可以教授。」
馬俊華說:「行啊!一切全憑『牛哥』安排。曉龍,好好跟着『牛哥』學。我走了。」馬俊華轉身走出飯館,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牛哥」上下大量着站着、手腳沒處放的鄭曉龍說:「小兄弟,別緊張。坐下。」鄭曉龍小心翼翼地落座。「牛哥」接着說:「飯館是我親戚開的,以後吃飯什麼的來照顧生意。對啦,看你沒精打采,缺乏陽氣的神態,流落車站的時間不短吧?」鄭曉龍只好據實告知。
「牛哥」叫一聲「小紅,來一份揚州炒飯,一壺茶。」後邊廚房有人應答着。「牛哥」說:「小兄弟,別不好意思。我幾年前來到廣州闖蕩時,曾與有過與你類似的經歷,但很快找到生財之道。說句有點誇張的大實話,廣州遍地都是金錢,只要你有眼光,看得見就能撿的着。」
就在此時,有個小伙小跑着來到「牛哥」面前,大聲說「『牛哥』,攬到一份有點棘手的活,我做不了主,特地讓小康看着,我來請你去談判。」「牛哥」說:「大概是什麼貨?」「四個編織袋,上面和周邊是衣服,中間好像是香煙,想提前進站。」「好。咱們馬上去。」
鄭曉龍不知所措。「牛哥」甩出一句話「你在這裏等着,炒飯和茶上來儘管放心吃喝,等會我來付賬。」
看着「牛哥」與來人很快消失在人群里,鄭曉龍如坐針氈。茶很快上桌。不管三七二十一,鄭曉龍不顧茶水滾燙,連喝兩大杯。揚州炒飯也送到眼前。看着泛着油光、金燦燦的炒飯,鄭曉龍胃口大開,顧不得萬一被追討飯錢又無錢支付的嚴重後果,慢條斯理地吃炒飯,品茶。
二十分鐘過去,「牛哥」還沒有返回。鄭曉龍卻已經將炒飯吃的顆粒不剩,一壺茶也續上二次開水。一位中年婦女過來收走炒飯盤子。始終也沒人張口要飯錢。半個小時之後,終於看見「牛哥」帶着康永福,以及剛才那個來匯報的小伙進入飯館,來到鄭曉龍所在的飯桌前圍坐開來。
康永福驚訝地說:「鄭兄弟,你也在這裏呀!是不是也來跟『牛哥』一塊干。」「是的。俊華說你在這裏,特意帶我來的。」「好啊。咱們始終是一個戰壕的戰友。」
「牛哥」說:「你倆認識,很好。小康,咱們的業務你已經熟知,既然小鄭你認識,那麼你就帶帶他。剛才這筆業務做的不錯,按照分成比例,你和小張每人可分五元。給,都拿去。」
鄭曉龍跟着康永福出小飯館,來到火車站進站口方向轉悠。康永福說:「我們這行的業務很簡單,看到有帶着較多行李又很吃力的旅客,便主動迎上前去問要不要服務,可以提前帶進站。如果對方答覆需要服務,我們再告訴對方一個服務的價格,具體是大號的旅行袋、編織袋,根據所裝物品的重量,報價十五元一件,底價是八元錢。如果對方同意,『牛哥』又帶你進出站幾次,並給車站保安和工作人員介紹過你,那你可以直接幫帶行李進站,上車,收錢,再出來。記住,收錢之後最低得按照底價把錢交給『牛哥』,否則以後你就做不成這個業務的。如果是『牛哥』新招募的像你這樣的生手,就會配備一名熟手傳幫帶。其實也不複雜,做幾次就熟練了。儘管不能另起爐灶就發不了財,但是混個溫飽還是可以的。」
鄭曉龍聽着,雖然感覺還是有些複雜,但有很熟悉的一個「戰壕里滾爬過」的康永福傳幫帶,感覺還是可以試試看。在招攬業務的過程中,鄭曉龍發現有不少同行。康永福說做這行的「老大」除「牛哥」之外,還另有他人。轉悠一個多小時,主動上前攀談十多位旅客,鄭曉龍、康永福才談成一筆十五元的業務。因為行李不多,鄭曉龍又是生手,康永福便獨自帶旅客和行李進站。等到康永福返回時,鄭曉龍已獨自談成一筆十元的業務,照例由康永福完成。
連續做成兩筆業務,鄭曉龍信心滿滿。兩人來到小飯館給「牛哥」匯報業務情況並如實交上錢。「牛哥」很高興,當場分給兩人各五元錢。出來之後,康永福說:「按照『牛哥』制定的業務提成比例,這兩筆小業務即便是兩人做成,也只能提成六元錢。」
一直堅守到晚上十點過,列車很少旅客也很少時,鄭曉龍、康永福們才收工。期間又做成兩筆業務,其中一筆較大數額的三十元服務費,由「牛哥」親自帶着鄭曉龍進站完成。經過進站口等處時,「牛哥」通過暗示等方式,將鄭曉龍引薦給工作人員。「牛哥」在親授業務經驗時說:「由於車站工作人員是三班倒,萬一談下業務又沒有幫手時,也可以獨自帶人帶貨進站,萬一被盤問,就直接說是『牛哥』的人,一般都會放行。」
多半天業務下來,鄭曉龍業務提成拿到十二元錢,按照住宿露天、吃饅頭、喝免費涼水的「最低保障生活」,又可以將就三四天。而這三四天裏,不定又會有新的進賬等意外錢財,那麼將會堅持更長時間。機會、機遇,往往是在漫長等待中姍姍來臨的,鄭曉龍很看得開。
慢悠悠回到「老地方」。呵,難兄難弟們以在此聚集。讓鄭曉龍出乎意料的是,原本說有良好住宿條件的馬俊華居然也在!被要求集中到倉庫休息的時間還差四十分鐘。馬俊華主動邀約鄭曉龍、康永福一塊去「方便方便」。避開趙連福等人的視線之後,馬俊華說道:「你倆今天的情況如何?多少掙到一頓飽肚的錢了吧?」
鄭曉龍、康永福點點頭。猛然,鄭曉龍發現馬俊華腿有點瘸,再細看臉上還有血跡,額頭鼓起個大青包!他驚訝萬分地問道:「馬兄弟,你怎麼啦?」
「唉!別提啦,入行沒幾天,錢沒有弄到幾個,倒惹上一身騷。」馬俊華說。「到底怎麼啦?說嘛」鄭曉龍很關切地問道。
「真是做夢都沒有想到,火車站的小偷們也有好多個團伙,彼此分地盤、時間段『上班』。今天晚上九點多,我們在流花汽車站周邊『上班』時,突然遭到一夥手持棍棒的人追打。我們的大哥讓還擊,結果對方更多的人涌到,導致我們吃大虧,陸續敗退回住處,沒想到被追到住處繼續暴打。我們大哥兩條腿被生生打斷。另外沒有及時跑掉的弟兄們傷的都不輕。我還好,裝死狗才傷的輕一些。那伙人打夠了,還說如果看到我們還在火車站以及周邊『工作』,絕不會放過。所以,我又算是失業了,還得提防被那伙人看見繼續追打!」馬俊華哭喪着臉說。
「唉!真沒有想到如此複雜。馬哥,我看不如跟着我們『牛哥』乾的啦。」康永福說。
「哪行都不好干。就是你們這行,火車站也分幾股勢力,小康你入行已經有幾天,應該知道一些行業內部的潛規則和內幕。至於會不會發生類似我今天遭遇的同行火拼,還不好說。因此,我提供兩點建議,首先,在沒有嗅到危險氣息的時候,儘量小心翼翼做業務。其次,我看咱們還是儘量找個工廠進去做固定的事,血汗工廠無所謂,只要能管吃住,其他可以忽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