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觀宇正站在樓梯間,面上雖然毫無表情,但其實心中早就震驚不已。剛才女弟子殺人收屍清理現場,動作完成得一氣呵成,而且是如斯輕易的一擊得手,那可是兩個築基期修士啊,這是何等的犀利。不,也不對,那女弟子的修為深不可測,估計比那兩名築基期長老還要厲害,眼下她潛入藏書閣中,莫非這上面真的有什麼重大的秘密?
千頭萬緒一時間紛至沓來,竟讓他忘了躲藏起來,也是來不及躲藏。這個時候,女弟子已經發現了他,唇邊漾起的一輪淺笑漸漸隱去。他知道對方已經對他動了殺機,在接觸到對方射來的目光,他冷汗直下,於是一手按向儲物袋,戒慎地緊盯着她。只要她敢動一下,他保證在他死之前一定會讓整個藏書閣的人都知道這裏有一個殺人兇手。
元照蓮認出來者是齊觀宇,不禁微微鬆了一口氣,只是下一霎那卻發現他對自己戒備十足。她這才想起自己服食了易容丹,齊觀宇認不出她來。
元照蓮嘆了口氣,道:「齊師兄,是我,我是小蓮。」
齊觀宇首先就是一愣,等意識到對方講的是什麼,表情再也控制不住,露出了驚詫的神色。他很想懷疑對方,但直覺告訴他眼前的人確實就是元照蓮。
元照蓮一直有注意二層中那幾個到了深夜仍舊沒有離去的弟子,這時發現其中一名弟子往這裏過來,有些焦急地對齊觀宇道:「有人過來了,先上去再說,快——」說完也不等齊觀宇反應,閃身就鑽到剛才就已經打開的結界裏去。
齊觀宇很想弄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來不及細想身體就已經做了反應,跟着元照蓮也閃身通過了結界。
元照蓮輕步走上三層,從這一層開始,往上的樓層除了結界之外便沒有設防。她松下一口氣,扭身對台階下的齊觀宇低聲道:「上來吧。上面已經沒有人把守了。」
齊觀宇神色複雜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上三層。他和元照蓮相識三年,見面的次數不多,相處時間也不長。但他已經牢牢地記住了她說話時的神態以及語氣動作。通過剛才的幾句話以及看他時的神情,他很確定眼前和元照蓮相貌沒有一點相近的女弟子,就是她。
「你接下那個任務,就是為了偽裝自己不在山上,就算事敗許初也懷疑不到你頭上嗎?」齊觀宇從來都知道她不將自己放在眼內。因為她已被其他的事奪取了全副心神,如今他總算知道是什麼了。這讓他沒來由地鬆了一口氣。
齊觀宇續道:「我可以幫你嗎?」
元照蓮向漆黑的樓梯看去一眼,搖了搖頭,「不,你還是回去吧。你是登記進內的,不回去的話會被下面的守衛弟子發現。」
「好吧,我回去,雖然本來我也是想來此地探一探的。「齊觀宇聞言笑道:「但至少你讓我回去而不是想把我永遠留下來,至少你讓我知道我是值得你信任的人——這就夠了。」
元照蓮臉上微微一紅,哂道:「這種時候你還說笑。」
齊觀宇面色一整。道:「不是說笑的,你在裏面萬事要小心,一定不要勉強自己,不行就退回來,知道嗎?若非不想讓你身陷危險,我一定會不顧一切的陪你進去。」
元照蓮抿了抿唇,忍不住問道:「你為何不強行將我拉走呢?」
齊觀宇搖頭苦笑道:「我要是能像你一般瞬間殺死兩名築基期修士,我也會這樣做的。起碼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你。」
「不過你要怎麼做?那兩名築基期長老不在下面把守,說不定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齊觀宇問。
來之前幽雲並沒有和她商量過這些事情,一切只能靠她隨機應變。這也是幽雲對她的試練,按照幽雲的話說,要是連這種小事都擺平不了的話,比之更兇險百倍的試練之地她還是不要去了。乖乖回來做個平凡人就好。所以她也是見步行步。
經齊觀宇這麼一說,元照蓮也有些犯愁,望着那樓梯思索了一陣,道:「我這裏有他們兩人的屍首,不若做成傀儡把守在那裏?不過沒有材料啊,而且屍氣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倒不如讓這兩人徹底消失的好。」
「我可以幫到你。」齊觀宇胸有成竹地道,「把那兩具屍首拿出來吧,我有個方法,製作的屍傀不會產生你所講的問題,而且也可以幫你把風。」
元照蓮驚喜地依言將屍體拿了出來,所謂患難見真情,她心中對無條件幫助她的齊觀宇是十分感激的。「齊師兄,多謝你的相助,如果我有幸活命,我不會忘記你今日的恩情。」
齊觀宇皺了皺眉,瞬息間心底已有了計較,道:「得到兩具築基期屍傀對我也有好處,感激的話我不想聽,報答更不需要了,我現在只想問你一句話,我希望你能夠老老實實回答我。」
元照蓮有些為難地看了他一眼,最後還是點頭道:「好,師兄請說吧,我一定會如實作答。」
「今日之事,你爺爺知情嗎?」
元照蓮以為他要問的是自己有沒有喜歡他,卻原來是她自作多情了,怪不好意思的她又是鬆一口氣又是納悶地點了點頭。「爺爺都知道的,這是一次試練。我回來之後再跟你說好不好,現在趕快把傀儡做出來吧。」
齊觀宇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在儲物袋中拿出各種古怪材料,把屍體制煉起來。
元照蓮看着他制煉屍傀的手段有幾分魔道的影子,心想:難怪他這樣的靈根都能在幾年之內修為大增,原來他暗地裏成了魔修。不過這些法子可是歹毒無比,一個不慎或許就會遭到反噬而死的。轉念又想,在我面前也毫不掩飾魔修的身份,他對我有那麼信任嗎?
齊觀宇的手法非常熟稔,不用一炷香時間已經製成了一個,元照蓮吃驚地發現,這個屍傀果然能吼得住人,因為保留了大部分經脈的原因,它尚有生前的八成功力,並且可以鑲嵌靈石維持經脈內的靈力運轉。因為有了靈力遮掩住屍氣,沒有築基後期的修為根本看不出來端倪,不過制煉這種屍傀顯然極其消耗精血和靈力,齊觀宇煉成一個之後已經力竭,需要好好調養一番。經元照蓮初步判斷,這種屍傀術絕對是通靈級別的法術。
元照蓮將打開結界的手法教給了齊觀宇,齊觀宇便指揮着屍傀離開到二層把守,有些虛弱地道:「這樣就可以了,去吧,早去早回。」
元照蓮說不感動那是假的,看着齊觀宇那蒼白的臉,她覺得他真正像她心目中的師兄。忍了忍眼中的淚意,道:「師兄,您煉的是魔修的法門,容易走火入魔,並且後患無窮,能不練的話就不要練了吧,等師妹回來,會給您帶比這個更好的功法的。」
齊觀宇淺淺一笑,眼前的人重合成初進門時給他留丹渣給他送靈石的那位團團可愛的小師妹。果然還是沒有變呢。他心下一陣柔軟,擺手道:「多事。你只要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元照蓮動身穿梭於三層無數的書架之間,緩目四顧,只見三層和二層並無太大區別,連周圍的靈氣波動也沒有太大的波動變化。那祖師婆婆的手札並沒有記載如何進入試練之地,很多細節均是語焉不詳,只能靠自己去探索揣摩。但直覺讓她認為,那本手札非常的不靠譜,裏面唯一值得相信的或許就只有「身具仙人血脈的人才能進入」這句話了。
等等,這也好像不太對吧。許初能進入試練之地固然是因為他用奪基大法將雲靄的血脈轉移至自己身上,但那兩個把守的築基期長老不是也說過嗎,有一個黑袍男人也跟着許初上了三層。這年頭仙人血脈難道就這麼泛濫?她是仙人之後雲靄也是,連許初帶來的黑袍男人也是?
幽雲曾經說過,在許多年前他們這一族受到外姓人迫害,死的死走的走,倖存下來的應該沒有幾個才對。再說,許初意圖昭然若揭,若黑袍男人是仙人之後的話他怎麼可能甘願受他擺佈,任由他覬覦自家的寶庫?想到這些,她就覺得有一大片陰影籠罩着她,讓她無法理清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元照蓮將這些紛亂的思緒甩在腦後,神識鋪開,散佈於每個角落,一寸一寸地方搜索過去。
終於,她在一個角落裏,發現了一個擺放着各種裝飾物的多寶櫃。那裏的一個花瓶有被移動過的痕跡。她走過去,一眼看見上面一個驚蟄獸模樣的木雕。她拿起來翻看了一陣,卻沒甚反應。放下木雕,她上下打量,只見一個青花釉里紅的畫缸,上有「映日荷花別樣紅」等詩句,裏面卻只插着寥寥一卷字畫,便伸手去拿它。就在碰上去的霎那,她覺得手指麻了一麻,心下恍然,遂拿到手中打開一觀。
捲軸舒張開來,入目先是一雙邪肆笑謔的眸子,仿似栩栩如生般盯着人,如同洞察了人心一般,攝人心神,元照蓮險些被這雙眸子鎮住,半晌才回過神來,心底便已隱隱覺寒。她不敢再看這眸子,等到捲軸完全攤開,才匆匆瞥了一眼,只見是一名俊極無鑄的青年男子。她撇開視線,目光落在旁邊的題字之上。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才看罷捲軸脫手懸在半空,一道光芒將她攝住把她扯進了畫卷,而捲軸也自行合上飛回了畫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