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鎮天淵 第三章 機會

    黑川放下孔二的屍體，看着越來越近的光點發愣了一會，平日腦筋還算靈活的他在這時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好。

    這仰頭無言的場景一直持續到，那一橙一黑兩位修者來到他面前。

    沒有風壓，沒有衝擊，明明是以流光般的急速飛掠而來，着地時卻如同灰塵落地，聲勢還不如之前燃燒的木頭突然爆裂，火星飛濺來的浩大。

    但越是這樣，越是能顯出修者手段的神奇。

    這兩人落地之後，也沒有四處張望，便是直到黑川跟前。

    「實在是沒想到居然還有人存活。」其中一位頭戴金冠，短髮豎眉，面容剛毅的勁裝男子在落地之後，便徑直打量着黑川，一邊看一邊嘖嘖稱奇，「這地蝕龍號召眾妖獸於這西北斷天山脈肆虐數百年之久，毀村滅城無算，可是能撐到我們到來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看着殘留在黑川衣物上的妖獸血肉內臟，這些穢物散發出陣陣腥臭，而這位修者不僅不以為意，反而還點頭稱讚，他看去非常滿意，豪爽大笑道，「好啊！看這樣子，就知道你不是只知道一味躲藏逃避的懦夫，須知妖獸並不可怕，就是許多人看那猙獰表象便失了膽氣魄力，手腳酸軟，連舉起武器都做不到，真是愧對人族之名！」

    說道着，他卻是有點憤憤不平起來。

    「高宏，別廢話了……」

    而另外一位面白無須，看上去卻是比黑川還小上一點，頂多十三四歲的修者卻是興致缺缺，有氣無力道，「這次你我二人沒配合好，讓那地蝕龍逃遁，回去師叔不知道要怎麼責備你我……」

    嘆了口氣，這少年外表的修士又轉過頭來，帶着歉意說道，「是我等巡查不力，沒注意到那惡龍尋找血食的動向，讓其抓住機會，襲擊你居住的村莊。」

    環視了下周圍的廢墟，他臉色更是沉重，「唉，又是一個村莊被毀，長老他們說的沒錯，妖獸越來越肆無忌憚……看來要儘快讓斷天山脈周邊的山村都搬離了。」

    那位名叫高宏的修者看上去倒是並不在意這些雜事，他將自己頭上金冠正了一正，道，「又能怎麼責罰？先別想太多，這阻攔惡龍和通知各個村莊的事情也不是我們的任務，我們只是追捕者，而且蘇羽你忘記了？剛才師叔在那惡龍身上打入了追靈脈，這次它便是再怎麼遁地也是逃不掉了——就是不知道它會不會又潛回地火熔海，躲上那麼幾個月。」

    看着這分別叫做高宏和蘇羽，而且意外平易近人的修者，黑川不由得眯起的眼睛，他閉口不言，只是單純的聽着他們說話，並思考着一些事情。

    在當初穿越而來之後，他便在村中長者口中得知，此世有妖獸存在。

    它們體型巨大，各有異能並以人為食，藏於深山，統率群獸，某些還聰慧過人，能識破陰謀詭計，甚至反而設下陷阱來誤導獵人。

    但就算是父母在離開村子，去外面的大城市交換鹽與其他必需品時被妖獸擄走後，他也不覺得那些妖獸有多可怕。

    是的，它們確實強大，單憑貧弱的人類無法抵擋，但也僅僅就是妖獸而已，僅僅是野獸。

    這樣的妖獸於他而言並不是完全未知的存在，而且隨着年齡的增長，自己的力氣也越來越大，身軀也越發強健，甚至某些野獸也不如他力大，就算依舊不如那些凶暴的怪物，但是人為什麼非要要在肉搏方面勝過怪物呢？工具，武器，智慧才是人的依靠，實在打不過，避開便是。

    這樣，就更加沒有懼怕妖獸理由。

    就在之前，他於叢林中殺死那隻螳螂巨蟲之時，他覺得自己雖然依舊不如那些真正的山中霸主，但是已經有一搏之力，倘若努力，說不定以後可以如同獵殺野獸一樣獵殺妖獸？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過，但的確出現過。

    但，那條惡龍和後來的修者，卻是超出了他想像的存在。

    那是真正的崩山裂海，毀天滅地的力量。

    這是，超越黑川這個人類，曾經歷過的一切的力量！

    並不是說從未想過修者存在的這份可能，恰恰相反，村中的古籍中都有記載修者的存在和歷史，倒不如說人的歷史就是修者的歷史，兩者本就是一體的。

    對於親眼見識過山中巨鷹噴吐雷霆，撕裂天際的黑川來說，他也完全不懷疑人類之中也有同樣的人物。

    妖獸是野獸中的強者，那麼人類中的精英就是修者，這是書中所描繪的。

    可幻想終究是幻想，書籍描繪的終究也就是描繪，而眼前所發生的，剛才所經歷的，是真實無虛的場景，是確確實實的力量！

    相比起這樣宏大到令人感動顫抖的力量，之前對未來所做的一切設想都如同幼兒的囈語一樣可笑，一切不似真實，宛若幻想一般。

    只要是個人類，在見識過之後，便定然會生出，『我也要獲得這力量！』的想法。

    不為什麼，僅僅是因為對它的追求，是一個生物本質生存欲望的顯現。

    以前黑川沒有去追尋，只是單純的因為沒有機會，想要出山，就需要獲得力量，而獲得更強的力量，就需要出山，要突破這個循環，並不簡單，在確定自己能搏殺妖獸之前，他沒有拿自己生命冒險的打算。

    可以說是慫，也可以說是沒有冒險精神，但黑川想要的，不是滿足一時的好奇之心，他所求的，比所有人想像的都要博大，都要廣闊，所以，與其冒險進行沒有必要的一搏，不如準備萬全後，再去踏上未知的旅途。

    而現在，這便是前所未有過的機會，一個想法從心中騰躍而出，直衝腦海，而黑川也沒有遲疑，果決的開口說道

    「我想要修仙。」

    周圍的火光劈啪作響，他認真的看着眼前的兩位修者，似乎怕是兩人沒有聽清楚，便迎着停下話語，轉過頭來的兩人好奇打量的目光，再次嚴肅而清晰的說道

    「我，想要修仙。」

    沉默良久。

    火光忽明忽暗，柴火噼啪爆裂，迸出點點火星。

    「這……」

    名為蘇羽的修者遲疑了好一會，摸着沒有鬍子的光滑下巴，為難道，「可我等並沒有這樣做的權利，等會師叔過來之後，你可以問問他……」

    而那叫高宏卻是明白了黑川的意思，他笑了一聲，便打斷了蘇羽的話，「別說這種場面話了，他說的是想要修仙，不是要你收他入派！」

    黑川也不多話，當即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沉聲道，「不求其他，只求一條明路。」

    周圍房屋殘骸依舊在緩緩燃燒，木塊迸出道道亮點火星，然後再風中歸於虛無，黑川默然無聲，等待着回答。

    高宏也是思考了一會，正色道，「單純以我之言，我對你觀感甚好，也覺得你確實是個可塑之才，倘若可以，只要你根骨不差，考察一段時間心性，引你入派也是無礙，但是！」

    停頓了一下，這位身着勁裝的修者一臉嚴肅，「憑什麼？

    「你的天賦不錯，但天賦不錯的人何止千萬？修者所需的信念和心性，教育和知識，你又知道哪些？」

    「你對真正的修行一無所知，又為什麼向我們求這個機會？！」

    「我會用事實證明我有這個資格，如今只求一個機會。」

    淡然說道，沒有正面回答，黑川並沒有奢求這兩個修者或者他們那個師叔會直接帶自己去修仙，倒不如說，這種幻想他一開始就沒有過。

    復仇，或者說得到復仇的資格，獲得在這個世界上自由無慮生存的力量，這樣的事情，怎麼會那麼簡單就成功？真是那樣的話，或許全世界早就全都是修者了吧。

    從頭到尾，他只是想要一個機會，一個可以接觸到得到力量的途徑的機會——這種事情，與其祈求期待他人，不如自己去奮鬥。

    「當然可以。」

    欣然道，看上去很滿意黑川的答覆，高宏摸了左手手腕處的護腕，一道黑色的光華從中而出，隨即便在他手掌中凝聚成了一塊黑色的玄色令牌，上面有一個古體字，似乎是『鎮』字。

    這令牌閃爍着黑青色的微光，如同會呼吸一般震顫波動，它從高宏手中飛離，於空中轉動幾圈之後，落入了黑川的手中。

    緩緩起身，他緊握住手中的這塊牌子，視線掃過，上面的古字似乎變換不停，有時是『天』，有時是『淵』，但只要凝神一看，便會發現依舊是那字體蒼勁的『鎮』字。

    就在這時，高宏那不同剛才，宏大肅然的聲音傳進耳中，直入心靈。

    「我鎮淵宗乃當世名門正派，天上萬魔，天下群妖，聞名無不望風而逃！吾等山門懸於西山裂天深淵深處，凡俗不可達，假如真有此意，便可於明年正月之前到達中州新朝國都玉京，我等將引渡有緣者。」

    「但你卻有了高宏師兄的令牌，最初的資格測試便可不用進行，只需要通過最終的考核就夠了。」

    說到這裏，蘇羽接過話頭，「我看你全身氣脈流轉，似乎已經自行開竅，這事有好有壞，不過最重要的是先穩固下來。」

    說道這，他便和高宏一樣，從右手的手腕處護腕中取出一道光華，化作一道白色玉簡，便遞給黑川，解釋道，「修行之路，始於開竅，但假如沒有後續功法便無法進行下一步，除非智慧堪比前輩大能，從無到有憑空悟出後續修煉途徑，不然就只能永遠呆着這一步。」

    「但最可怕的並不是這個，修行之路，有進無退，假如開竅後二年之內不能突破至開靈，引靈氣入已身，貫徹周身竅穴，使之運轉聯通協調，靈氣往來復還生生不息，竅穴便會定性，致諸脈凝結，就等於絕了之後的修仙之路，除非大能出手相助你重新通竅，重新修行。」

    說到這裏，兩人表情都變得認真起來，高宏肅然道，「你並沒有學過正統御氣手段，就連開竅也是因為體內血氣豐盈，自發溢滿沖竅而成，想要在兩年內引靈入體貫竅穴確實有點難度，不過幾個月之後，不出意外你便能入我山門，那時候便有專門導師教導你了，就是可惜，你生於山中，恐怕並不識字，學習會有點難度。」

    「其實這還好說，就是是年齡偏大，有點不大好辦……」蘇羽說到此處，似乎有點苦惱，「一般來說，二十歲之後修真有所成比二十之前修真有成就的要來的少。」

    黑川將令牌和玉簡收入懷中，本來是不想多話，安心聽着這些有用的信息就行，不過到這個時候他便有些忍不住了，「蘇仙長，我如今只有十五歲。」

    雖然自己心理年齡大的不行，但是，這個身體確實年輕的很啊！

    在心中默念道，黑川暗嘆道，身材高大，強健有力，這本是好事，可卻總是被人誤認年齡，總是感覺有些無奈。

    「十五？！」

    高宏聞言，不由得睜大了眼睛，「這麼年輕？那就是說還有的長？現在的血氣和肉身還不是極限？！」

    說罷，他便嘖嘖稱奇道，「原本以為……這下就好說了！十五歲自沖竅穴，這等人才哪裏需要測驗，真是想要現在就帶回去啊！」

    光芒漸弱，遠方的山火已經盡數熄滅，甚至就連那融化了一半的大山也重新凝結，化作一座奇形怪狀的石山。

    面朝這座山的一邊，是無窮無盡的山脈，而另一面，則能看見已經稀疏下去的樹林和丘陵。

    西面，是十萬大山和天淵絕境，東面，則是他們口中的中州新朝邊境。

    這時，天上蒼穹處金光一閃，黑川忽然感到身體一沉，一股龐大如同實質的威壓意念掃過，就如同之前地靈龍的惡意威壓一般，不過這股意念浩大坦蕩，如煌煌烈日。

    「高宏，蘇羽，準備回去了。」

    這道威嚴的聲音抵達時，其人也隨之而到，一道人影從容的於空漫步，來到了三人眼前。

    「常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