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蕊急聲催促着她快走,齊軍早已衝進宮裏,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兩人抱着包袱往外跑,就在這時,半空中忽然划過一道流星般的火光,帶着尖銳的呼嘯聲,直直朝皇宮這裏砸下來。「轟」一聲,帝姬的繡清宮屋頂琉璃瓦碎裂開,火點下雨一般簌簌落下,夾雜着瓦片和塵土。
「公主,火燒過來了,公主……「
她尖叫着,忽然聲音戛然而止,隨着那瓦片和塵土,出現在她們面前的是一個巨大的羽毛,純白色的,鋪天蓋地,仿佛整個繡清宮都在它的籠罩中。
在羽毛上端坐着兩個男子,一紅,一白,每一張臉都漂亮的好像天上神仙,可惜他們的表情卻陰陰冷冷,比這黑漆的天空更加駭人。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冬蕊尖叫起來,圓潤的臉蛋因驚恐而抽搐起來。
人怎麼會飛?或者他們根本就不是人……
帝姬亦驚慌地看着他們,與那紅衣男子對視一眼,他的眼神如錐子一般扎在她臉上,讓人從心底起了一絲寒意。
她咬着唇,亦問:「你們是誰?「
「你不記得我了嗎?「紅衣男子笑着,笑容冷冽陰森,他一個縱身從巨大的羽毛上飛下來,低沉地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我可記得你呢,幾百年來無日不敢忘。「
帝姬越顯慌亂,她沒見過他,一次也沒有,可他好像認識她的。怔愣地盯着他那雙好看的眼,「你是國師請來滅我楚國的嗎?「
滅楚國嗎?他抿唇,暗道好笑,這場戰爭他雖然也在後面推波助瀾了一把,但卻不會為了兩個小國之間的事多費心神。他,只為她……一個讓他恨入骨髓的女人。
顏煞笑得燦爛,臉上有種詭異的美,「我原本以為忘記了你,卻不過記得更深了,看來不得不毀了你……」他伸出手掌,掌心陡然巨大,猶如一個特大號的蒲扇照在她頭頂。
帝姬大駭,他是魔鬼嗎?比齊軍更可怕的魔鬼?單薄纖弱的身體奔跑起來,跌跌撞撞地幾乎要摔倒。
她跑的很快,幾乎用上吃奶的勁兒,滿臉汗水混着淚水不停流下來,滑進嘴裏鹹鹹的。跑了很遠,忽然忍不住回頭看一眼,天空中有無數道流星般絢麗的火光,在火光中如影隨形的是那一道紅色光影。
他並沒做什麼,只是不疾不徐追着她,看着她狼狽,看着她慌亂,欣賞着她無比恐懼的表情。當初他也曾在她身後追着,看着她出嫁,求着她回來,她可曾想過,那時他的慌亂,他的狼狽?
這個狠心絕情的女人……
帝姬死死地咬住嘴唇,細細的鮮血從她的唇角滑落,這個男人太可怕,渾身凜冽的寒氣刺的她骨頭都是涼的。她想大呼,她不認識他,她不是他的仇人,可是沒有用,他不給她任何喘息的餘地,步步緊逼,壓迫,巨大的壓力鋪天蓋地壓下來,幾乎要將她攪碎成齏粉。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還要跑多久,慢慢地再也沒了氣力。她以為自己會死,從靈魂最深處泛起巨大的空虛與恐懼,可是偏偏死不掉,張開嘴想哭喊,卻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急喘。
終於,她停了下來,清冷的眼神盯着他,「你殺了我吧。」
她感覺自己靈魂被一刀刀切割凌遲,不想再跑,也無需再跑。她好累,真的好累,她的心已死,父皇和母后都去了,哥哥、姐姐也不知所蹤,留下她一個,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紅衣男子舉了舉手,火光中,帝姬的臉色蒼白得好似一隻鬼,曾經嬌美靈動的神采,如今只剩恍惚與慘澹。她緊緊閉着眼睛,濃密的長睫顫抖着,過了很久很久,才有一顆極大的淚珠從裏面滾下來。
這不是他所認識的她,曾經的她是那麼堅強,那麼無畏,也那麼心狠,她冰涼的言語,冰冷的眼神都他令魂牽夢繞,也令他憎恨無比。可現在,眼前這個只是一個少女,十幾歲的少女。
她……是她嗎?
他猶豫了,即使再恨,卻忽然不知道要不要結束這個年輕的生命?
他的手終沒有落下,可就在這時,帝姬突然跑起來,一頭撞向牆角的突石,瞬間血從額角流下,紅紅的遍佈她蒼白的臉。
紅衣男子怔了怔,他沒想真的逼死她,或者連他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叫她求饒?叫她懺悔?可現在一樣都沒做呢,怎麼就這麼死了?
她死了,那他怎麼辦?他的情向誰訴,他的恨向誰討?他,還有很多話要問她……
他沖向她,以極快的速度接住那將要落地的身軀,她的胸前微微起伏着,還有一絲氣息,但漸漸地那氣息淡了,去了,最終留給他的是一個蒼白的眼神。沒有恨,沒有愛,沒有怨,甚至她的眼中根本沒有他,沒有他的絲毫影子。她早忘了他……
漸漸地他聽清了她的聲音,她最後一句呼出的是:「楚淮南……楚淮南……」
他一怔,神色間隱然一絲哀傷,到最後,她的心裏最惦記的依然不是他嗎?
白衣男子看到這一幕,嘆息着從巨大羽毛上跳下來,「跟你說過別下狠手,你就不聽,看吧,看吧,死的多慘啊。」
紅衣男子凝神許久,終於緩過神來,狠狠瞪他一眼,「你少點廢話,看看還能不能救活。」
「這怎麼能救活?今日她命里有此一劫,註定是要撞牆死的,不是你逼死,就是被另一個人逼死,現在那個人還沒到,最多算是早死片刻吧。」
是啊,他倒忘了那個人了,兩百年前那人從他手中搶了她,兩百年後同樣的事情還要再來一次嗎?
是他先遇上她的,前世如此,今世也該如此,能死在他手上,也好過在那個人手裏。至少這一刻,懷抱着她的人是他。
把她軀體抱起來,輕柔的好像在托着一片羽毛,他尋了個乾淨的地方把她放下,他的女人,就算死也要死的體面些。
默念了一遍往生經,低聲道:「羽煌,你把她的魂魄收了吧。」
羽煌眨眨眼,「只是收了嗎?然後呢?」
他陰狠的目光掃向他,「你再多說廢話,信不信我掐死你。」
白衣男子嚇得吸溜下嘴,他雖是神仙,可要打起來,還真不是他的對手呢。這小子一身的凡胎,卻比他這個神仙還難纏。
慌忙從懷裏掏出攝魂瓶,把帝姬的魂魄吸走,再等片刻引魂使者來了,可就送進地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