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蕭落在地上,劍光散去,悔恨驚懼,難以自己,自己早前就有所料到,東南市再無太平,這些事情早晚會牽扯上蘇念雪,卻沒想到這一日來的如此之快,憤恨之下,一拳擂倒在地,心道:「我贏不了他,贏不了他......這到底是什麼妖魔邪法?我連他的身形都捉不住,徒有這柄劍,也是一點用都沒有。」
朱富貴親見如此玄虛古怪之事,現於眼前,也不由怔了片刻,不過終是在商場上經歷了大風大浪的人,過得片刻,心裏也就淡然處之了,撕下衣襟給兒子包紮好了腿上的傷口,走到王蕭身旁,溫言道:「小兄弟,你別憂心,咱們先通知警察,然後我再回去籌措資金,不會讓那女孩有什麼事的。」王蕭搖搖頭,說道:「小雪說的沒錯,那傢伙是個瘋子,瘋子研究的科學,又能帶來什麼好處?可他現在太厲害了,一定跟那什麼重組與分解的研究有關,警察阻止不了他,我也不行......他就算得到了錢,我......我還是怕他......」猛地站起身來,喃喃道,「不行,不行,我一定得救出小雪,一定得救出她!」對朱富貴道,「伯父,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不待他答話,飛也似的跟着方康的方向,朝北門急奔而去。
東南市,恩北郊外,2:24pm
城郊的高速公路上,車行寥寥,路旁雜草叢生,繁茂密集,迎風娑擺,在這雜草深處,立着一座破落衰敗的倉庫,飽經風雨,只落得殘瓦斷壁。陽光透過磚瓦的縫隙透了近來,只見倉庫之內滿擺各類金屬儀器,方康正自坐在紅磚之上,動筆籌算,不住低聲道:「分解公式錯了......錯了......到底是哪裏錯了?」眼白處血絲滿布,目光狂熱而專注,驀地將筆記撕的粉碎,吼道:「不!!我不會錯!不會錯!是那該死的機器,是它運算出錯了!」一把抓起身下的紅磚,只見黑霧隱隱,一霎眼間,那磚塊形狀一轉,變得極細極長,閃着黑冷的寒光,變作一隻長矛。方康一擲而出,那長矛刺牆破磚,如穿腐土,鋒銳無匹。
「嗚呼呼呼......」方康掩面大笑,「有錯麼?有錯麼?!不,我沒錯,我的公式絕對是正確的,只要再一次,再來一次,一定可以成功!」
蘇念雪坐在角落裏,被方康用樹枝化作的繩子給縛緊了,她深知自己無論用什麼法子,怕也是跑不遠,乾脆省下心思,不吵不嚷,靜靜看着方康的一舉一動。蘇念雪先前在學校尚有所存疑,此刻親身所歷所見之下,再無猶疑,想道:「物質分解與重組麼?似乎就是的......可即便他真以自己的身體作為標本,完成了實驗,但為何他整個人都擁有了這等能力?現在可是任何物體到了他的手中,似乎都可以變化為他想要的東西。不,還不僅限於此,他甚至能將自己的身體任意分解至極微的粒子,然後擇地重構,從而做到在學校那般的轉瞬移動。哼,呸呸呸,瘋子科學家,這絕對不是科學意義上的物質分解重組,肯定是動用了什麼妖法,才弄得如此詭異奇譎。」忽地想到了王蕭與方康相抗的模樣,不由臉上一紅,又想:「哼哼,沒想到那二貨還真不是吹牛皮,他手上拿的那柄斷劍,是不是就是他所說的那個戰士的武器?嗯哼......也沒什麼大用嘛,還不是被這瘋子打的滿地吃屎,要不是本小姐吸引了他的注意,說不定連小命都不保了。」
蘇念雪心裏明白,這次自己又錯怪了王蕭,甚至可以說是拖累了他,雖說有一萬個想要道歉的念頭,但卻怎麼也不肯示弱,乾脆這般想着,自寬自解一番,把那道歉的念頭淡去,心電飛轉,心道:「嗯......那二貨現在會不會報警呢?還.....還是會不管不顧的尋來救......不,來、來把我帶回去。」倏然身子一寒,搖了搖頭,接着想:「啊,不不不,那二貨又打不過這瘋子,來了也是空搭一條命而已,還是想些別的法子才好。」
方康自瘋自狂,自言自語,念念叨叨了好一陣,忽而目光轉到蘇念雪身上,緩步走了過來。蘇念雪自知面對這種怪物,如何都是無能為力,乾脆微微一笑,說道:「嗯?大科學家,有何貴幹。」方康一輩子醉心於科學研究,未曾娶妻生子,更視天下女子為草芥,此刻卻不知為何,見了蘇念雪俏顏如畫,笑語盈盈,渾不為懼的模樣,心中也不免一動,說道:「你不怕我?」蘇念雪聳聳肩,笑道:「我怕你又能如何,不怕你又能如何,反正都是一個結果,還不如就這樣吧。」方康渾不料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會有這等氣概,心底暗暗讚賞,臉上仍是不動聲色,說道:「小姑娘,你是東南大學的學生,文化水平應該也差不到那裏去,剛剛也見識到這份科學的力量了,你說說,我的研究有錯麼?」蘇念雪心下好笑:「我又不是學理科的,怎麼會知道很多?這傢伙真是迂的緊,我還是跟他敷衍兩句好了。」說道:「物質分解重組?哦,那自然是很厲害的,不過嘛......你確定自己目前掌控的是科學的力量麼?」方康一愕,說道:「你說什麼?」蘇念雪說道:「就算我這個外行人也都看得出來,你憑一己之力,就能肆意的改變自身與物質的形態,這種操控分子乃至原子級別的能力,大概也不可能是你通過科學手段得來的吧?」此言一出,正是戳到了方康的痛處,他自己又怎麼能不明白,自己的這份能力與那天實驗失事後的黑色霧氣有關呢?不過他一心欺瞞自己,只想是人體實驗效果卓著,大為超過了自己的意料,同時妄想野心更盛,光是將簡單的物質分解重構,已不是他的目標了,他要把這份操控物質的能力盡數移植到人類身上,成就千古不易的豐功偉績,睥睨古今中外一切的科學成就。
所謂的正確,對現在的方康來說,就是即便知道自己是錯誤的,他也得一路錯下去,絕無言悔,因為他深信自己是非凡的,生來就要在人類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人物。他既有科學家的天賦才華,不通世故的特點,也固守着一般公民對法律的覺悟,所以他可笑的沒有用自己的力量去洗劫銀行,而是奢望自己的投資人回心轉意,重行注資,卻不料終究是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蘇念雪淡淡的一番話,現在卻徹底激怒了他。一個小姑娘,一個還在讀書的大學生,一個被縛之囚,竟然敢質疑他的成就,否定他的力量,更可怕的是她說的分毫不差,自己也無可辯駁,盛怒之下,結結巴巴的道:「你......你說......說什麼?我的力量不是通過科學手段得來的?」
蘇念雪惟恐惹他發怒,言語中拿捏的極有分寸,儘是探詢的語氣,卻沒想到這迂里迂氣的瘋子心理素質如此之差,忙道:「你的力量自然是科學的成果,只、只是......」一時卻不好措辭。方康豈看不出這姑娘言不由心,遽然間,如瘋似狂,雙手一展,黑霧旋繞,說道:「你跟他們一樣,都是蠢貨,你們懂些什麼?好,好,我會讓你明白的,等我收到那一筆資金,你就是我第一個人體試驗標本!」
蘇念雪猛吃一驚,直嚇得花容失色,見着他臉上密密麻麻的滿布黑色疤痕,不時散出淡淡的腥臭霧氣,想着自己要是像他這樣,面目毀的如同鬼怪一般,還不如死了來的好,不由「啊」的一聲,驚呼了出來。
「錚」的吟響,破空而近,倉庫的斷牆猛然炸開,塵土飛揚中步入一人,手持灼灼斷劍,正是王蕭。他衝出學校之後,尋着那黑色氣霧所散佈的穢暗暴戾之息,一路尋來,途中還攔了輛出租車,只是囊中羞澀,無以買賬,車子行至途中,他便老實不客氣的跳車而逃,那司機又哪裏追得上他?如此一番,倒是省了不少路程。
王蕭知道方康身如鬼魅,奇詭無倫,只得先佔了先機,方可不落下風,當下不及與蘇念雪答話,閃身而入,一躍而起,舉劍斜揮而下。方康冷峻道:「不知死活的東西。」這個「不」字出口,身形便漸漸淡了。王蕭只見不計其數的黑色粒子構成模糊的影像,漸漸四散而消,接着便什麼都瞧不見了。王蕭這一劍劈空,眼見蘇念雪被縛在地上,順勢挑斷了她的繩子,說道:「小雪,你沒......」蘇念雪急道:「後面!」王蕭想也不想,左手一抄,一把攬過蘇念雪,轉到一旁,見得寒光一閃,噹噹數聲,地上已多了幾把漆黑的小刀。
王蕭急往風聲來向望去,只見磚瓦散擺,空無一人,聽得右邊嗤嗤輕響,接着手腕一痛,險些握不緊劍。王蕭一見之下,右手腕處插滿了漆黑的小針,正緩緩滴出鮮血,就這麼一側首間,身後頓然穢氣迫人,風聲呼呼,涼意襲來,方一提手,欲揮劍而出,肩胛忽地劇痛鑽心,一柄散逸着黑色氣霧的長劍,透肩穿出。
「這就科學的力量。臭小子,敢妨礙我,今天就取了你的小命!」虛無空緲的聲音響徹倉庫,待王蕭回過頭時,只見細微的粒子散去,消散不見。
這幾下飄忽詭絕的攻手,只在須臾之間,王蕭全無抗力,蘇念雪更是什麼都沒見着,回神來時,就見着他已身中數創。蘇念雪一眼掠過地上的小刀,王蕭腕上的細針,肩上的長劍,尋思道:「他先用小刀飛刺,被這二貨僥倖躲開,後來就改用小針,想是小針飛出並無什麼聲響,便不太好閃避。待傷了他右腕之後,這二貨使劍便靈活的有限了,這柄劍自後插入,本可直取要害,可他偏偏留了一手,未必有什麼好心,多半還是存了炫技逞能,戲耍我們的念頭。」想到此處,不由長嘆一聲,目帶憐惜的望向王蕭,心道:「二貨小子,明知打不過他,為什麼還要來救我?」
「嘖......」王蕭痛的臉色慘白,冷汗四溢,咬牙忍耐,一把將長劍推出肩胛,拄劍跪倒在地。
黑粒漸漸凝合,方康形影漸現前方,嘲弄道:「小姑娘,識趣的話,就趕緊離他遠遠的,不然我下手的時候傷着你了,可就不太好了。」蘇念雪微微一笑,「哦」的一聲,動也不動。方康說道:「你也想把自己這一條命搭在他身上麼?」蘇念雪只道死在頃刻,心中綿綿情意,難以自制,淡然道:「你動手吧,他死了,我又怎麼會獨活?」深情幾許,表於言語,只是素來傲氣自持,說完這句話時,已羞得粉頰蒸汗,嬌艷絕倫。王蕭捂住傷口,鮮血滿襟,不絕滲出,自覺眼澀頭暈,昏昏沉沉,聽見蘇念雪說出一個「死」字,不由大急,強笑道:「不.....不死,你都沒答應嫁給我,咱們怎麼能死?」蘇念雪見他傷得七暈八素,沒想到這當兒兀自胡言亂語,不由哭笑不得,罵道:「二貨,你又騷擾我,活膩了麼?」
方康一生孤寂,未嘗有過男女之愛,渾不明兩情相許,生死無悔的滋味,只覺這女孩愚蠢之至,竟然將自己性命瞧得如此一錢不值,說道:「都要死了,還在打情罵俏?哼,想死還不容易麼?我先殺了這臭小子,你就等着做我的實驗標本吧!」拾起地上的一枚膽大的石頭,握於手中,黑霧激旋之下,化為一柄短刀,慢步而來。
王蕭自知不是他的對手,別無他法,手指嘬哨,清亮之聲遠遠傳了開去。方康與蘇念雪皆是一奇,還道是他傷重糊塗,做出這等莫名其妙舉動。剎時之間,白光燦盛,空中漾出圈圈波紋,只見閃光一掠,那神逸絕倫的白馬輕擺鬃毛,昂首闊步而現,眼睛斜睨,輕輕哼了數聲。王蕭「嘿嘿」一笑,喊道:「喂,救命,你不是想殺了我麼?現在這傢伙也想殺了我,你要殺我,也得先救了我啊。」
蘇念雪與方康皆是一愕,望向他發聲的地方,只見陽光透亮,微風簌簌,別無異樣,再無可疑,都想:「他不是迴光返照,見着什麼鬼了吧?」想到這裏,蘇念雪不由憂痛交迸,撲簌撲簌落下淚來,一把將王蕭擁在懷中。王蕭傷口處淡着裊裊白煙,顯是正在急速癒合,也無大礙,忽覺側首處一軟,嗅得馨香撲鼻,柔膩溫軟,就是沒傷,整個人也已如痴如醉,不願復醒了。
方康忽覺結疤於臉上的黑色瘡瘢炙然鼓動,絞痛難耐,捂住了臉,竟而痛呼出聲:「嗚......」跟着一股巨力猛然撞上背脊,身子騰空,破牆飛出。
王蕭吃了一驚,沒見着那白馬到底用了什麼法子,瞬間欺到方康之後,又是何來偌大衝撞力,將他一擊而飛。只見它傲立當地,馬尾一擺,雖是目帶凶光而來,但仍是輕蹄緩步,不失優雅。
王蕭掙起身,喊道:「小雪,快走,又來了個難纏的。」蘇念雪無法看見白馬,自然也不知道方康是如何被擊飛而出,耳聽王蕭語音促急,焦懼萬分,似是見到了什麼極為可怕的東西一般,也不免心下一怵。
「柏戈,瑞斯提拉,乜苦羅。」當此之時,倉庫之外忽然傳來悽厲吼叫聲,兩人一馬都是一怔,齊向發聲出望去,只見方康站在倉門,渾身滿溢黑色的氣息,旋繞而上,半邊臉頰被黑霧所噬,只余紅色的眸子泛着血光,歪首咧嘴,直直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