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市,東南大學,1棟203寢,11:20pm
「本市葬戟區忽現異常氣象狀況,午後五點時分,不明黑色雲團盤旋上空,伴隨雷鳴電閃不絕,前日進駐本地的考察隊也已失聯,相關專家呼籲......」電視屏幕里節目主持人正插播着一條新聞。
女孩秀眉微皺,撥通了電話。
「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
女孩坐立不定,在寢室來回踱步,仍不安心,一連撥了十幾通電話,可來來回回都只聽到人工服務音。
她心下既惱且躁,憂心更甚,舉目而望,喃喃念道:「這二貨,淨讓人擔心......」
東南市,葬戟區,1:00am
年輕人吃力的睜開眼,發現自己正仰躺在營帳里,側耳傾聽,周遭並無聲響。他撓了撓腦袋,起身四顧,有些迷糊的想道:「夢?!哎喲喲,我就知道,哪有那麼稀奇古怪的事情,肯定是做夢!肯定是!!!」眼睛一斜,不禁嚇了一跳,一柄佈滿塵泥的短劍斜插身側之地,略略細看之時,這劍形狀竟與方才夢中所見之長劍頗為相似,可卻有些說不出的不同。
這年輕人素來膽大,心中好奇一起,眼見左右無人,更不理會這文物的好壞,提手便將它從地上拔起。「錚」的吟響,長劍破土而起。年輕人手觸劍柄,腦袋一昏,眼前又即走馬燈的閃過幾個畫面,恰是方才夢中所見,那男子英勇無敵卻又殘暴至極的樣子。
年輕人呆了片刻,凝目瞧去,不禁一愕。原來他手中的短劍果然是與那夢中一般形狀,劍身兩面皆有一行符文,雖滿布塵泥,卻也難掩鋒銳的寒光,只是劍鋒及尖處已然斷折,卻是一柄斷劍。
「斷的?這又是怎麼回事?」年輕人思索不定,搖了搖腦袋,迭經怪事之下,也無心多想。他倚着帳邊,細聽之下,確認外頭並無動靜,這才提劍出帳而來。
夜風寥寥,荒山空寂,只見平地之上滿是坑坑窪窪,大小不一的凹陷。年輕人游目四顧,恍恍惚惚,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幻夢一般。
他猛地想起一事,回首向山壁的洞口看去,不由心下一涼,月光清冷下,瞧得明白,那身首異處的人兒,仍如一幕慘劇般橫於洞口。年輕人咽了口唾沫,卻又有些可憐那人,猶豫良久,悄步走近,只見那人身着土黃色帆布衣,無可瞑目的頭顱上長着幾根稀疏的頭髮,腦門鋥亮。年輕人合十拜了幾拜,嘆了口氣,微閉上雙眼,拾起頭顱來,將它合在屍身之上,說道:「大家都是人,我可不忍心看別人身首分離,若有得罪,有怪莫怪。」那人眼皮忽地微動,嘴現怪笑,身上籠罩起一層似有似無的黑氣,年輕人嚇了一跳,揉了揉眼,凝眸細看,卻又並無異樣,緩了一口氣,自嘲道:「我可是看花眼了。」
年輕人立於洞前,心中鼓動不已,便欲入洞一探究竟,抖了抖手中的長劍,錚錚長吟,清亮透澈。他膽氣頓壯,想道:「是了!這是那男人的武器!它現在在我手裏,英雄與我同在,哪還有什麼可怕的?就算是為了這死去的人,我也得進去瞧個明白。」掏出手機電燈,矮身入洞。
洞口極狹,初時約可通行一人,在一片漆黑幽暗中,年輕人打着光亮,緩緩前行,窄道卻越行越寬,再行一陣,忽覺前路了無邊際起來,揚燈看去,不由精神一振,自己竟然身處一片圓頂方底,寬闊無比的洞穴之中。年輕人鼻子輕嗅,聞得滿是血腥之氣,頓時驚疑不定,捏緊了劍柄,顫抖着手探燈四下掃去。
他後悔了,眼前所目睹的一切實在太過怵目驚心。
橫屍無數,斷肢裂顱,血光滿地,他一眼略過幾個形貌,便已想起這是在報道中所見過的考古隊的專家,收起燈光,不忍再看。
年輕人縱然膽大,放在平時見此場景也不免惶怖失常,但這晚屢歷匪夷所思之事,心性早已不能以常人論之,尋思道:「到底是誰殺了他們?一般人又怎麼可能頃刻之間便斷人首級,折人手腳呢?」腦子裏電光一轉,他抬起手裏的斷劍來,想道:「難、難道......」只是這猜想太過大膽,他一時之間也無法相信。
年輕人默默祝禱了幾句,心道:「老人家的都說與死人呆在一起頗不吉利,其實也沒那麼邪門吧?大家都是同類,難不成別人還會害我不成?我都走到這裏了,若不弄個明白,可真是死也不甘心了。」狠下心來,索路而行
他靠着石壁,摸索着緩步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腳下猛地絆倒一物,身子傾出,摔倒於地。年輕人手掌前探,摁住一塊冰冷生硬的石塊,手掌下壓,便欲撐起身子。忽覺那石塊順着手上的力道漸漸沉下,發出「喀喀」的摩擦之聲,緊接着呼呼聲響,火光耀目,照得整個洞穴有如白晝。
年輕人揉了揉眼,睜眼望去,只見洞內四壁處滿布凹槽,裏面正不知燃着什麼物事,發出刺目的白光。原來自己正身處洞內最深處,前頭正是一塊石頭砌成的圓壇,上無雜物,手掌着一塊方方正正的石板,多半是燈火的機括,轉身後望,卻看見兩座石棺,棺門在地,裏頭卻別無他物。
年輕人心中一凜,想道:「對了,就是這裏,報道里所說的遺蹟,那棺墓里的古屍想是已經被運於別處。等等......報道里說古屍不是只有一具麼?這另一個個石棺又是怎麼回事?」目光一轉,又看向地上屍體,不禁又驚又惑,只見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悚然駭怖卻又苦痛無比的表情,像是見了什麼天下最為可怕之事,又被零零碎碎的折磨至死,掙不得一絲生機。
年輕人嘆了口氣,又虔敬的合十禱念了一陣,這才站起身,細細打量周遭起來。只見洞內方圓有致,左側岩壁火光下處打磨得光滑,上頭刻滿了無數簡單的圖形,有的似人,有的似怪,下配古古怪怪的文字,年輕人也識不得。他一眼掃過,壁上人形只是草草幾筆,每幅壁畫皆是繪一人持握長劍,與人對敵。稍稍細看,卻發現與之為戰的,不似人形,有飛天遁地者,有銳角長尾者,多目多竅者,甚至更有雙頭四臂者。年輕人來了興趣,湊近打量,忽覺畫中怪物獰惡而現,殺氣凜冽,似欲破壁而出。年輕人怔忪不定,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長長緩氣。
他不敢再多加端詳,匆匆掃過後面幾幅圖形,眼睛一轉,看到一張圖時,不免呆住了。畫中一人一馬,那人拄劍跪倒在地,馬隨其側,正是年輕人夢中所見之事。
「天吶......」年輕人喃喃念道,「這是怎麼回事?」又調頭向前面壁畫望去,心裏咯噔一下,有了思緒,想道:「不對,不對......不止這一幅畫,前面那些畫裏的東西我也都眼熟,可是究竟是在哪裏見過呢?」閉眼思索,便即記起那戰士之前一番血戰,再向壁畫看去時,便清楚許多:「那些怪物......都是在夢裏被戰士所斬殺的,我記得......」
年輕人又沿着內洞壁畫彎行而前,後面的壁畫的內容就再也未曾眼熟,畫的都是戰士與一個看似年紀尚幼的孩子生活中的趣事,諸如打獵、馴獸、馳馬等等,筆觸雖簡,但卻溫馨安和許多,不復前面肅殺之意。年輕人越瞧越是奇怪,心道:「這小傢伙又是誰?竟然能與那......殺人......怪物不眨眼的人生活在一處。」同時心裏又暗暗替那戰士高興,想着那一幕悲慟的後他總歸不是一個人生活下去。
年輕人接着向前看去,可後面的幾幅壁畫卻有些斑駁缺失,甚至只有那晦澀難明的文字,讓人完全看不懂要表達什麼。他一一略過,眼光突然停留在一副畫上,見到那戰士與一人遙遙對峙,接着又赤手互擊,不知勝負。雖然只是簡單的筆劃勾勒出的戰鬥,但其中隱隱透出禍兆兇惡之感,卻鋪天蓋地而來,直攝心魄,久不能安。
他循着往下看,另一幅壁畫中,一團似線條糾結纏繞的巨大球形物體突兀現於圖中上方,下頭密密麻麻儘是先前圖中或有或無的怪物,猙獰險惡,張牙舞爪,洶湧而來。可縱然怪物成群,鋪面而來,年輕人的視線卻鎖住了那黑線環繞的球體,呼吸漸漸促急,膽戰心驚。
年輕人倒退幾步,落步不穩,一跤跌倒在地,冷汗連連,茫然不解的想道:「明明只是一幅壁畫,為什麼會散發出這種暴戾陰惡的氣息?不,不是這副畫,而是那個球狀的物體,這究竟是什麼東西?」長長呼吸幾口,定睛看時,那畫的彼端,戰士獨立其中,凜凜無懼,大有一往無前之勢。
年輕人的心裏莫名的鼓譟沸騰起來,急忙往後看去,那知後面的圖畫亦是模糊不清,最後一副畫已經只剩下一柄長劍空留於地,劍鋒已折,正是他手中斷劍此時的模樣。
「這......?」他久立壁前,心有不甘,尋思道:「那最後與戰士交戰的人究竟是誰?他們為什麼打了起來?他也不像是先前畫裏的那些奇形怪狀的怪物,看樣子只是一個普通的人而已,可普通人又怎麼能抵得住那戰士神劍一擊呢?那戰士最後又怎麼了?只可惜我看不懂這圖上的刻字,不然就明白許多了。」心念電閃,又想:「劍?!對了!劍呢?!他們是空手互搏的,那戰士的劍呢?」尋着壁畫回首而看,直至那戰士與小孩生活的壁畫處,也為見着劍的蹤影,想道:「難不成是在那些內容缺失的畫裏才有關於劍的內容麼?何以戰士與那人戰鬥時沒有用劍?又何以最後一幅畫是以現在這柄斷劍作為收尾的?」
疑問紛至沓來,只是長劍已折,英雄作古,這些問題怕是永遠也無人可解了。年輕人呆立原地,心中隱約有了印象,眼見橫屍遍地,那些不太實際的猜想,此刻卻無比清晰了起來:「若是普通人怎麼可能以斷首折肢的手段殺得這麼多人?只能是......是那畫中的戰士或是怪物,以什麼妖魔邪法殺了人,就跟以前聽人講到的古墓詛咒一個道理。」想到此處,年輕人嚇得扔掉了手裏的斷劍,嚷嚷道:「哎喲,我碰了這柄劍會不會也染上了詛咒?要死、要死、要死,我這麼年輕可還不想死啊,吃沒吃夠,玩也沒玩好,怎麼能輕易赴死?人生苦短,天可憐見,我王蕭要是這次大難不死,回去就和小雪結婚,那是半點也耽誤不得了,要是死的早了,可就太不划算。」
那名為王蕭的年輕人,自嘲自諷,**自解,笑了一陣,心想:「三更半夜,在這荒郊野嶺的鬼地方,就是要回到最近的縣城,也得等天亮了再行趕路,現在怕是得在這停留一宿了。」恭恭敬敬的對着地上的屍首拜了三拜,懇聲道:「諸位橫屍於此,王蕭無能為各位伸張正義,明日回縣自當報警,今日在此叨擾一夜,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王蕭膽氣頗壯,念叨了一會兒,便即倚在牆壁上準備睡去,忽而見得那斷劍擺於一旁,空空落落,竟而顯得有些淒涼之意,心裏一動,想道:「劍亦有靈,這柄劍曾隨主人衝殺妖陣,鬼邪莫當,想必也是劍中的英靈豪傑,自當驕傲十足了。沒想到歲月變遷,也不知經了什麼變故,劍身被折不說,還被我當做邪物扔於一旁,折辱於它,可不是褻瀆這神劍的靈魂麼?」轉念又想:「我記得之前滿山谷的鬼怪邪魔之聲,自己被嚇得躲到帳子裏畏畏縮縮,要死不活的,興許也是這把神劍辟易邪穢,保我性命吧?嗯......或許吧......不論怎地,死了這麼多人,我卻獨活下來,總歸是它的功勞,它也算是我的恩人,我怎麼能夠這麼待它?」
王蕭微微而笑,覺得自己的有些呆氣,卻還是不忍將斷劍棄於一旁,起身拾劍,就將它輕輕捧入懷中,倒在石壁上,念念道:「劍兄啊劍兄,我可不是忘恩負義之人,為了報你大恩,我可只好以身相許,咱們相擁着睡上一晚也就罷了。呵......我可真是傻氣的緊,你只是一把劍而已,若真的有靈驗,能救得我的性命,為什麼不能救得這麼許多考古隊員的命呢?他們可都是無辜的,誰又該死呢?為什麼你不能救得他們......為什麼......」想起這許多無辜的人慘遭橫死,不由呆呆落下淚來,迷糊了一陣,就此睡去。
王蕭做了一個夢,夢裏他看見一個莊嚴肅穆的祭壇,一名容色脫俗,神色淡然的白衣女子,正沿着祭壇石階緩緩而上,她身後跟着一名男子,正是之前王蕭在幻境與壁畫裏所見的那個戰士。兩人行至祭壇頂處,只見上頭燈火盛大,已有數人列於壇前,神色悲憫,長劍正橫放於上,劍身黯淡失色,並無之前所見那般神光燦然,銳鋒耀目。女子捧起長劍,神色端莊而聖潔,那男子單膝跪地,眷注女子,右手持拳護胸,臉上卻有苦痛難伸,百般不舍之色。女子將劍高懸過頂,口中不住念禱,王蕭雖然聽不懂她說些什麼,但覺清音盈盈,甚是動聽。跟着那列於壇前的數人,也隨之念禱起來,聲音蒼涼悠遠,回聲不絕。王蕭只覺好笑,想道:「陰陽怪氣的,難不成在做邪教儀式麼?」這個想法只是一瞬而過,因為緊接着的場面,不禁令王蕭傻眼。眼見那女子悽然而笑,倒提長劍,跟着手臂一縮,劍身就此慣體而入。
「不要!!!」王蕭心頭泛痛,大叫一聲,就此醒轉。他揩拭額間的冷汗,愣愣道:「又是夢?」嘆了一口氣,眼見已經清晨五點一刻,這一夜算是過去了,想洞外晨曦已明,多半可以趕路了。
王蕭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眼睛斜睨,心裏一驚,迷糊的睡意便被驚醒大半:「劍呢?!那柄斷劍呢?!」左右視之,哪裏有半分劍的影子?
怪事頻發,王蕭心下惴惴,無暇糾結許多,揚起手機電筒,快步出洞而去。一路之上只覺身輕體暢,四肢輕靈,渾不着力,就算在入洞之時險窄狹隘之處,也能輕鬆通行而過。更為神奇的是視野開闊,於昏暗無光處,竟能看得明白。王蕭心下大奇,關掉電筒,更是大吃一驚,原來在一片黑暗中,自己也能視物,有如白晝。
王蕭又驚又奇,飛也似的奔往洞口,路中還道詛咒發作,心裏不免發毛,疾行一陣,衝出洞來,只覺晨光朗朗,冷風習習,心中便即振作,想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沒死就行,誰還去理會這些怪裏怪氣的事情?哦也,回學校去咯。」踏步而行,覓路而返。
王蕭行至山坡之時,忽而回頭向山下望去,只見營盤寂寥,警線如初,一如他來時的模樣,只是他心中莫名不安,感覺像是少了些什麼似的,思索不得,也不深究,便即擇路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