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匆匆流過,轉眼已經是來年三月初。
冰雪消融,樹葉開始抽出嫩芽,土地還有些硬,但是農民們已經開始播種。
小麥是北地的主食,三月份播種,九月份收穫,一年就這一次機會,如果錯過了口糧就要出問題。
無論什麼領主、乃至土匪盜賊,都不會選擇這個時候開戰。
九月份開戰還能搶些糧食,這個時候開戰,難道還能從地下把種子挖出來嗎?
這也是商旅們出發的季節。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
三月就是北地的春天,也是一年的開始。
萊斯特鎮。
「呼——好小子,果然和以前不一樣了!」胖胖的麵包店老闆把自己圓滾滾的手臂從次子小臂下抽了出來。
「嘿嘿,老爹,這下您放心了吧?我和以前可不一樣了。」生平第一次在掰手腕中贏過自己的老爹,修普森克萊得意的說。
經過一個冬天的嚴格訓練,又有充分營養保證,修普森已經進入二級戰士水平,光論臂力,都勝過自己的老爹了。
「我放心個屁——你也就是個二級戰士的水平,還是沒有實戰經驗的那種,別到時候一見了血,先自己嚇尿了褲子!」
普蘭頓克萊看着戰勝自己,得意洋洋的次子,忍不住打擊他一下。
「你跟着安德爵士,前途可以有保證,但這一路上,風險之大,你要想好了。」
「哈,爸爸,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哪一個英雄不是闖蕩出來的?難道還有一輩子窩在小鎮的上傳奇英雄嗎?」修普森現在正在興頭上,可聽不進這些勸告。
「混蛋小子!」胖老爹上去就是一巴掌,扇在兒子的後腦勺上
「老子是和你說去王都的路上嗎?我是告訴你,見好就收!安德爵士那是什麼人物?年紀輕輕就以一敵百的天才,人家的確有能力成為英雄,你不過是個二級戰士,憑什麼想當傳奇英雄?」
「到了王都,能不用劍討生活就不要用劍討生活,無論是開個麵包店還是做別的行當,都比靠武技討生活要強——。」
胖老爹唉聲嘆氣。
「老爹,我現在是安德手下的士兵,這些可不是我說了算的。」修普森摸了摸腦袋,無奈的說。
要是士兵想離開就離開,那軍隊還成什麼樣子?
要知道除非是冒險者小隊,隊員人人平等,才能自由來去,就算是傭兵團,也不是想進就進,想走就走的。
「安德爵士和你從小就認識,這點應該還可以通融吧?」
「那我也不能這麼做啊?老爹,跟着安德我還有個奔頭,不跟着他,我就像您說的不過是個二級戰士,有什麼能力在王都那種地方立足呢?」
「唉——老爹也是沒本事,不能像賴爾特老闆他們,能給兒子一人闖蕩的機會。」胖老爹又唉聲嘆氣起來。
麵包房是克萊家祖傳的產業,胖老爹這一輩子,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紅樹村,還沒離開過萊斯特領。
對他們來說,離開萊斯特領簡直就是進入了蠻荒世界,偏地都是死亡陷阱——如果不是去王都卡蘭咜,胖老爹只怕早就跳着腳反對了。
但是,次子不能繼承祖業,是北地的規矩,他又不像大富人家,除了祖業之外,還能另外支持兒子創下一份事業。
現在兒子能自己尋找到一條出路,哪怕在他看來很有些風險,他也說不出阻攔的話。
「放心啦老爹,來三五個盜賊我都能一個人幹掉,安全肯定沒問題。」修普森摟着老爹的粗脖子,親熱的說。
是不是能對付三五個盜賊,修普森心裏沒底,但是現在是安慰老爹,自然要吹些牛皮。
像這樣的臨行叮囑,在萊斯特鎮上不止一家。
這次羅德尼爵士返回王都,護送的正規士兵就超過一百人,由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葛吉爾騎士主持,另外還有獨自擊殺數百名盜賊的當地傳奇人物——安德爵士一路隨行。
另外,四支可以信賴的商隊也要一路同行,他們的防禦武力力量也要服從葛吉爾騎士的調遣,這支力量已經不次於一般男爵領傾巢出動——而且是北地四領這種以武力強橫聞名的強大男爵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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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粼粼,長長的馬車隊伍離開萊斯特鎮,沿着道路向遠方行去。
車隊兩側,騎着高頭大馬的騎士和四名騎士扈從緩緩而行,在他們身邊,是步行的士兵和商隊的傭兵和夥計們,他們涇渭分明,保持距離。
車隊前方,四名輕騎兵已經前行探路,雖然還沒有離開萊斯特領,但是這些久經訓練的士兵們已經按照行軍的規矩,展開斥候工作。
在車隊後面,是前來送行的人群。
許多人的丈夫、孩子、父親都在這支車隊裏。
來送行的孩子們、父母們,用擔心的眼神,望着車隊漸漸遠去,有些人甚至哭了起來。
這個世界裏,每一次遠行都是一次勇敢的冒險,哪怕看起來聲勢浩大的車隊,也不能保證一路上絕對安全。
隊伍剛出發不久,羅德尼爵士不請自來,跑到安德這邊馬車上來聯絡感情,可是,他一上車,頓時發覺安德的馬車與他的馬車完全不同。
「安德爵士,你這馬車怎麼這麼平穩?比我那馬車強多了。」
論起馬車的奢華裝飾和用材名貴,安德這馬車拍馬都趕不上羅德尼這種老牌爵士的馬車。
但是他這馬車結構卻和一般馬車不同,不但有三對鏤空的車輪,車廂更是加長放寬,讓空間顯得寬敞龐大許多,更採用了膠合板作為車體——是的,你沒看錯,安德這馬車不是用什麼高級木材打造,而是用廉價的膠合板做的馬車車廂。
這樣的車廂自然要比實木車廂輕便許多,更有簡易的板狀彈簧在下面支撐(整個馬車就數這玩意最貴),雖然限於加工水準,安德還沒把汽車的懸掛系統弄出來,可也比一般馬車要平穩十倍。
安德此行,一共帶了七輛馬車,分別用做載物和載人,順便也可以出售——這是老唐恩要求的。
反正要去王都卡蘭砣,要是能在卡蘭砣打開市場,可比在萊斯特領能賣的價格要高多了。
這七輛馬車,除了作為安德座駕這一輛車上有板狀彈簧之外,其他馬車都沒有這種高級玩意,只能用松脂凝固的膠體作為緩衝裝置。
松脂凝固的膠塊雖然既不耐磨,強度也不怎麼高,但是單單擠壓的話,倒是可以抗住五六噸的重量——這也是安德不得不用膠合板做馬車車廂的原因。
越是高級的木材,材質越是緻密,如果用高級木材製造車廂,這膠塊還真頂不住。
不過,雖然車廂的材料不過關,但從外表看來,這馬車也光鮮的很——材質不夠,油漆來湊嘛。
萊斯特領高手木匠不少,這種弄虛作假的玩意自然也有人會,只不過為了保證品牌,穩固高端市場,萊斯特男爵不允許用這手段就是了。
「安德爵士,你這輛馬車是否願意出售?」羅德尼爵士羨慕的看着車廂里的佈置。
這馬車車廂的材料不怎麼樣,但是車廂比一般馬車車廂長了接近一倍,寬度更是寬了三分之一,不但乘坐舒適,更可以直接在裏面睡覺。
他這一把老骨頭,很有必要弄一輛這種馬車乘坐。
「羅德尼先生,這輛馬車是非賣品。」沒等安德說話,愛蜜莉雅就從車門處走了上來,冷冷的瞥了一眼羅德尼爵士,直接拒絕道。
自從羅德尼爵士表示要贈送給安德兩位貼身女僕之後,每次看到羅德基爵士接近安德,愛蜜莉雅必定隨後出現,絕不讓這老不修有帶壞自家爵士的機會。
「羅德尼爵士,這輛馬車不能賣給您,不過我帶來的其他馬車您可以考慮一下。」安德連忙打圓場。
畢竟這段時間從這位羅德尼爵士身上颳了不少油水,拿人手短,還是有必要客氣一下。
「其他馬車也有這樣平穩?」
「也許不如這一輛,不過也有不錯的避震措施。」安德點點頭。
「安德,賣給我一輛最好的,我這把老骨頭經不起顛簸了,也許這就是我最後一次走長途了。」
說到這裏,羅德尼爵士神情有些黯淡下來。
安德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位老者,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這個世界有神和各種奇蹟,但是凡人的壽命總有終結,這是連傳奇都無法避免的結果——傳奇並不能永生,五百年壽命就是他們的極限。
據說有些傳奇法師可以突破這個極限,但是他們延長壽命的辦法有一個共同點——不做人了。
這種延壽方法後患無窮,無論成功與否,都已經不再完全是原本的自己。
車廂里一時安靜下來,就算是愛蜜莉雅也沒有開口說話。
倒是羅德尼爵士自己笑了起來「人老了就怕死,安德爵士,讓你們見笑了。」
「葛吉爾騎士打算趁着還沒有離開萊斯特領,環境還比較安全,大家做一下應對盜賊和以外的聯合訓練,安德爵士,您能否將士兵的指揮權交給葛吉爾騎士?」
安德這次前往王都卡蘭咜帶了許多人,光是來投靠他的小夥伴就有六個。
安德的五名學徒因為修持時間還短,沒有能力自行催發潮汐波動,所以安德不得不把他們帶在身邊——現在他們已經能引導潮汐波動了,但是距離靠自己意志,啟動潮汐波動還差了一些。
而在安德領地里,洛科威領出身的老唐恩也不放心大小姐遠行,他精選了十名年輕人一同作為民兵和侍衛保護大小姐(至於那位安德爵士,完全不需要保護);
而由於這種重大決定,要經過圓桌會議討論,知道此事的米爾村村民代表也不甘示弱,也選出十名民兵追隨安德爵士同行。
安德對此表示欣慰——這種領民自發保護領主的積極性不可打擊,一定要表示讚賞。
所以安德的隊伍越來越龐大,如果算上愛蜜莉雅和她帶着的兩名侍女,光是屬於安德的人就有二十九人。
不過,七輛新型長途馬車不但可以坐下這些人,而且還很寬敞。如果不介意蜷縮着睡覺的話,大家甚至可以睡在馬車上。
「可以,不過我的學徒和管家侍女,都不在此列。」聽了羅德尼爵士的要求,安德想了想,決定遵守這種長途旅行的默認規則。
「當然,葛吉爾騎士也只是預防萬一而已。如果真遇到強敵,恐怕還得請您出手。」羅德尼爵士陪着笑說。
他也很無奈,派誰不好,女婿萊斯特男爵派葛吉爾騎士這老頑固出馬護送自己前往王都。
葛吉爾騎士是萊斯特領地中資格最老的騎士,也是巴倫萊斯特的武技老師(巴倫萊斯特是萊斯特家族繼承人,此時這位繼承人正在王都)。
葛吉爾騎士畢竟沒有親眼看過安德出手,所以他一直對安德的戰績存有懷疑,他也不相信安德能靠一人之力保證車隊安全。
所以,葛吉爾騎士還是決定按照自己的習慣來整頓車隊,用士兵的力量來保護車隊——這是老成之舉,哪怕是安德都挑不出毛病來。
葛吉爾老騎士不會當面指責安德欺世盜名,但他也不願意和這位安德爵士打交道,所以請羅德尼爵士來作為中間人,把他的意思委婉轉告——他要求安德手下士兵服從統一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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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德尼爵士從安德這邊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後,沒有親自去,而是派自己的隨從通知葛吉爾騎士。
對安德他當然要特別小心在意,但是對葛吉爾騎士他就不那麼客氣了。
在萊斯特領,葛吉爾騎士資格的確很老,能老過他這個萊斯特男爵的岳父嗎?更何況單從年齡上說,他也比葛吉爾騎士要大十歲左右。
「嗯,我知道了,替我謝謝羅德尼爵士。」葛吉爾騎在馬上微微點頭。
等這隨從離開,葛吉爾的騎士扈從中,最年輕的班克主動靠了過來——班克是葛吉爾獲得領地加封以後,才提拔起來的騎士扈從,也是葛吉爾老弟兄的兒子。
「大人,您為什麼不要求那位安德爵士一併聽從您的指揮?」
最高指揮官佔據功績最大的一塊,這是任何軍隊中無可違背的鐵律。
如果把安德納入麾下,這一路上無論擊退多少強敵,最大的功勞都是葛吉爾騎士的。
可如果安德以被護送的旅客身份伸出援手,那這份功勞就算不到葛吉爾騎士身上了。
甚至葛吉爾騎士還得掏出錢來感謝安德出手援助。
這一出一入,之間的區別可就大了。
「啪——」葛吉爾用手中的短馬鞭在班克胳膊上抽了一下。
「不要耍這種小聰明,對強者必須保持敬畏。」
哪怕葛吉爾懷疑安德戰績中含有大量水分,但是就算擠出五成水分,剩下也足夠可怕——就算還不是高階職業者,安德爵士也多半是中階職業者中的強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