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安德目光平視,一副心懷坦蕩的樣子——心懷坦蕩可不意味着不說謊,這只能代表他有足夠的底氣而已。
不過,誰都不會因為對方看起來坦坦蕩蕩,就輕易相信對方。
「安德先生,我並不是質疑您所說的話,但是,有這麼多盜賊出現在沃爾村附近不是一件小事,我還是希望您能帶我們去看看現場。」
村長塔司的話雖然婉轉,臉上的懷疑卻很明顯。
不過,他說的話很有道理,得到房間裏許多人贊同。
別看沃爾村有六七百名成年人,但是去除了一半女人之後,剩下的也只三百名左右成年男性。
這三百多名男性中絕大多數都是農民,只經過非常簡單的訓練,基本都沒殺過人,戰鬥力很是有限。
整個村子裏,就只有駐守在這裏的一個正規軍小隊還比較靠得住。
如果三十幾名精悍盜賊出其不意突襲,打下沃爾村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真像安德說的那樣,有這麼多盜賊在附近,那麼村老文德爾的死已經不是那麼重要,村子的安危才是大事。
「可以,不過我不知道會不會還有別的盜賊在,去的人最好做些防備。」安德點點頭,就算塔司村長不提出來,他也會想辦法帶人去現場。
「我去召集士兵。」班博頓打了個招呼,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得讓村子裏的人加強戒備才行。」另一位村老也站起身,準備朝外走去。
雖然大家都認為安德在吹牛,不過這種事情關係到村子的存亡,不可不加倍小心。
「對了,文德爾的長子塞勒斯還在外面等着,他要一起去。」
「應該的,畢竟他是文德爾的兒子。」
村子一級的單位里,尤其是關係到自身安危的情況下,行動能力還是很強的,房間裏眾人各自出了些主意,然後就紛紛行動起來。
塔司村長和村老們商量了幾句,確定去現場勘察的人選
「安德先生,就我們幾個跟您去,其他人組織村民加強防禦,巡查周圍。」塔司村長很快安排好個人工作,自己走到安德面前,表示選定了勘察現場的人手。
安德點了點頭,轉身對澤維爾說:「澤維爾伯伯,您歲數大了,就不要跟着我們來回跑了,留在這裏幫助村里。
還有,我打算在獵人小屋周圍,再建起兩間木屋給學徒們住,籬笆也要擴大一些。您對村子裏熟悉,幫我物色幾個建造房屋的好手。」
「這很容易。」澤維爾一口答應下來。
已經過了收割季節,農民們都清閒下來,更何況安德是新任的守衛獵人,只要想趁農閒季節去林子裏打獵和採集的村民,都要討好他才行。
「至於你們幾個,先回家去好了,等房子建起來以後再過來,不然也沒地方住。」安德又對四個學徒說。
「安德老師,我們可以住在廳里,建房子我們也可以幫忙的。」哈里連忙說道。
「對啊,安德老師,我們也可以住在雜物間裏的。」凱莉也趕緊說,菲拉跟着連連點頭。
他們四個說是已經成為獵人學徒,可實際上只是得到安德口頭承認,地位還不是那麼牢靠,再說老師居然說要為他們建房子,這樣的老師哪裏去找?
「唔——也好,不過你們今天先回去,和父母商量一下,明天再過來,需要的日常用品也帶一些過來。」
安德說這句話,是因為女孩子的貼身用品全靠自製,他可沒法提供——這個世界沒有衛生巾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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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馬車停在獵人小屋,從獵人小屋再往前,已經沒有馬車可以走的路了。
和安德一起,來查看盜賊蹤跡的人一共有五個。
他們分別是塔司村長和名叫芒勒的老獵人,士兵隊長班博頓和一名年輕的士兵,還有一個大約三十幾歲,面色陰沉的男子。
塔司村長是一名四十左右的中年人,他有一頭褐色的頭髮和一張發紅的臉,眼角皺紋已經相當明顯。
他的身體頗為強壯,雙手粗壯有力,背有些駝,不過也不是很嚴重,只是讓他顯得更老氣一些而已。
根據安德對人體的了解,只有長年累月的彎腰耕種,才能練出這樣的身材。
「安德先生,您多大年紀了?」幾乎每一個看見安德的人都會這樣問,塔司村長也不例外。
「他才十六歲,安德,你還記得我嗎?」還沒等安德答話,班博頓搶先回答了塔司村長的問題。
班博頓是派駐在沃爾村正規士兵的隊長,手下共有五名士兵,負責保護沃爾村,同時也對村民進行一些初步軍事訓練。
這次要勘察盜賊殺人的現場,班博頓責無旁貸,帶着一名士兵全副武裝,跟了過來。
「嗯,班博頓大哥,我當然記得你,我的第一把訓練短劍,還是您給我找的呢。」安德笑着說。
「好小子,幾年不見,都成為守衛獵人了,這可真了不起。」聽安德還記得這件事,班博頓用力拍了拍安德的肩膀,很是高興的說。
「那是託了特利根叔叔和萊瑞拉阿姨的福。」安德謙虛的說。
安德的叔叔科里,是正規軍中的步兵中隊長,班博頓算是他的手下——男爵領總共也只有兩個步兵中隊。
寒暄了幾句話,班博頓用力摟着安德的肩膀,帶着他朝前快走幾步,和眾人拉開距離以後,小聲問道:「安德,真的有三十幾名盜賊?需不需要幫你掩飾一下?」
在班博頓想來,多半是安德和文德爾兩人路上遇見盜賊,安德仗着年輕、腿腳輕快,自己腳底抹油逃命,把文德爾老頭扔下,導致文德爾死於非命。
什麼殺死盜賊給文德爾報仇,估計是安德給自己遮羞的話。
「安德先生,班博頓隊長,你們在說什麼?」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塞勒斯,我們說什麼不關你的事。」沒等安德說話,班博頓就把他頂了回去。
「哼,班博頓隊長,您可不能因為認識這個小子就這樣袒護他!」這個叫塞勒斯的男子臉色難看的盯着安德。
「你說什麼?」班博頓臉色一沉,就要走過去揍人。
「班博頓隊長您消消氣,塞勒斯你也少說兩句。」
塔司村長連忙站出來,攔在兩人中間做和事佬:「安德先生,塞勒斯是文德爾的長子,他聽到父親的噩耗心情非常不好,還請您原諒。」
「哼,要不是看在他死了老子的份上,老子今天非得把他屎都打出來!」
班博頓停住腳步,但嘴裏依然發狠,全沒注意把自己代入到死人角色上。
「班博頓,如果那裏真有三十名盜賊,不,哪怕有三具盜賊的屍體,我就給他跪下賠罪!如果沒有盜賊屍體,我不會放過給他!」
塞勒斯氣憤的指着安德喊:「什麼給我父親報了仇?肯定是這個膽小鬼把我父親扔下,自己逃跑了!」
塞勒斯估計已經忍了很久,現在一口氣爆發出來,隨着吶喊,眼淚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班博頓有些尷尬,塞勒斯說的,其實也是他的想法。
上去揍人吧?似乎有點不大對,人家剛死了老爹,傷心也是人之常情;可不去揍人吧,又有點對不住安德和科里長官。
直性子的班博頓左右為難,伸手撓了撓頭皮,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塞勒斯先生,您的悲傷我可以理解,但請不要隨意揣測,前面很快就要到了,如果您真不信,可以自己挖出來看看。」
安德平靜的說。
看着安德如此平靜,塞勒斯的情緒也穩定了一些,他猶豫了一會兒,低聲說:「——我會的!如果你真的為我父親報了仇,我願意承擔你擴建獵人小屋的全部費用。」
安德搖搖頭:「那倒不用,我這些錢還是有的,你的錢自己留着吧。」
有了這段不愉快的插曲,剩下的路上大家很少交談。
除了班博頓和安德還有些話說,其他人對安德不理不睬——畢竟看起來安德騙人的可能性更大。
「從這裏開始,就是盜賊埋伏的地方。」安德站住腳,指了指一處樹叢——就是這裏射出的第一支箭。
「這裏是我站的地方、那裏是文德爾先生站的地方,一大半人圍殺我,七八個人在這裏抓住了文德爾先生。」
安德指着幾塊地方,說這裏是發起戰鬥的地點。
「我拼命和盜賊們戰鬥,可是盜賊們人太多了,我顧不上文德爾先生。等我殺死了大部分盜賊,文德爾先生已經被他們殘忍的殺害了——」
安德擺出一副沉痛的樣子,天曉得文德爾如果地下有靈會是什麼感覺。
「我把盜賊屍體埋在這裏。」安德指了指腳下鬆軟的地面,這裏是他埋屍體的地方。
「為了祭奠文德爾先生,我把他被盜賊砍碎的屍體碎塊放在盜賊屍體上方,讓他能夠看着盜賊的下場——塞勒斯先生,您現在可以挖掘了。」
安德這一路煞有介事的介紹,讓塞勒斯也有些半信半疑。
他拿着鋤頭,用力的挖開地面。
方圓五米的大坑裏?,橫七豎八一具具屍體層層疊疊,暗黑的血跡散發着腥臭味道。
文德爾的頭顱就被擺放在這些屍體的最上方,一雙老眼怒目圓睜、死不瞑目!
從安德介紹自己和盜賊作戰留下的種種痕跡開始,老獵人芒勒就一直沉默不語。
直到此刻,他看見塞勒斯挖出自己父親的頭顱、看見文德爾死不瞑目、睜大的雙眼,才忍不住偷偷望向安德。
安德也望着那顆剛挖出來的人頭,嘴角露出一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