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的光陰,讓兩人熟絡了許多。一筆閣 www.yibige.com
飯後,二人來到桂樹林裏散步。
幾隻小鹿見陸贏來,便安靜地跟在陸贏身後。
宛月看見了,便笑問陸贏:「這些小鹿都是你散養的麼?」
陸贏笑道:「說來話長。不算是養,但又何止是養。在姑娘來這裏之前,它們是我在這裏唯一的朋友。」
陸贏見宛月有幾分好奇,便接着道:
「我七八歲的時候,有一天在這桂樹林裏見到幾隻剛出生的小鹿。我看它們奄奄一息,便抱回小屋養着。
沒過幾天,我又在桂樹林裏見到一隻成年母鹿。鹿跑起來本該昂首挺胸,可那隻鹿卻在這桂樹林裏低着頭四處奔跑。我看它那神態像是在找什麼。我試着走近它,它看到我,便立刻跑走了。
我知道它是在害怕我,於是我便站着不動。
不一會兒,它便從樹林的角落裏朝我走來。它大概也是抱着試探的心理,走得小心翼翼,很慢。
我怕再嚇到它,便一直保持不動。
它走到我身邊,嗅了嗅我,然後頓了頓,接着,又不停地嗅我,後來竟然哭泣起來。
我便猜想,它或許是那幾隻小鹿的母親,在我身上嗅到了自己孩子的氣味,才會因為想念孩子哭泣。」
陸贏說到這裏,看見宛月正聽得津津有味,便接着道:
「為了證明我的猜想,我便自顧自地走向小屋。
我並沒有刻意去引那隻母鹿走向小屋。因為,我想着,倘若它真是那幾隻小鹿的母親,又在我身上嗅出了自己孩兒的氣味,一定會主動跟着我,尋找自己孩子下落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隻鹿一直跟在我身後,直到小屋。
那時候是冬天,天很冷。那幾隻小鹿本就很虛弱,我便把它們養在我的寢屋裏。寢屋裏有火爐暖和些。
我徑直走進寢屋,那隻鹿竟也不怕生,毫不猶豫地跟在我身後進了寢屋。
它見了幾隻小鹿高興得不得了,小鹿們見到它也很興奮。我在一旁看着它們母子團圓。
過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那隻母鹿突然停下來,走到我身邊,嗅了嗅我,又一直看着我的臉,然後,剎間轉身,跑出小屋了,跑得極快。」
宛月邊聽邊望着陸贏,深覺陸贏此刻的眼神清澈溫柔。
「那一個多月里,那隻鹿前前後後來了小屋五六次。
楊婆說,十山之外的村莊裏應該有人家在做鹿茸生意,那隻母鹿大概就是他們圈養的。
大概也是因為那群被圈起來的鹿是活得十分痛苦,這隻母鹿才會逃出來,跑了這麼遠,把小鹿產在這裏。
直到現在,我都想像不出,那隻懷有身孕的母鹿當初到底是如何逃出來的,竟跑了這麼遠。
說出來不怕姑娘笑話,其實,我甚是羨慕那幾隻小鹿,羨慕它們被自己的母親這般保護着。
那時候,我常常想,我娘若是仍在世,也定會這樣保護我。」
陸贏說到這裏有些哽咽,雖然他仍是笑着,眼裏卻是淚光盈盈。
宛月想安慰他,卻又深覺不該打岔,便默默地聽着。
陸贏頓了頓,慢慢道:
「後來,有一天清晨,我推開門,看見小屋門前的芳草地上,站着二十幾隻鹿,有的成年鹿背上還馱着小鹿。
它們一臉嚴肅,一動不動。
楊婆告訴我,它們大抵是一起逃出來的,想要留在這裏,所以一齊站在這裏,請求我們同意。
我便走過去,摸了摸站在最前面的那隻公鹿。
那時候我年紀還小,個子也不高。那隻鹿又是二十多隻鹿里最高大健壯的公鹿。
那隻公鹿為了讓我摸到它的頭頂,特意彎着腰,曲着脖子。我看到它頭上鹿角的斷裂處已經生了瘡,又看看整個鹿群,每一隻鹿看起來仿佛都很疲憊。我便在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把它們的傷和瘡都養好,讓它們在這裏無憂無慮。」
說到這裏,陸贏一臉欣慰的笑容。宛月看他終於笑了,心裏也暗暗鬆了一口氣。
「後來,它們便在這裏長久地留下來了。
這裏適合鹿群,也適合我和楊婆。
楊婆當初帶我逃難於此,就是看中這裏的與世隔絕。
雖然這十山之外有村落,但是這十山中的山路極陡峭,野獸又極多。即便是武功高強、鮮有對手的楊婆,帶我來這裏時,也葬送了半條腿。
聽楊婆說,山外千百年都在流傳,說這裏是百鬼聚集之地,來到這裏的人都有去無回、喪命於此。
因為山路的陡峭,野獸的兇狠,本就很少有人來這裏。再加上這關於鬼怪的傳言,便沒人敢來此處了。」
宛月聽到這裏,心說,凡人還真是都有些痴傻,這黃塵絕谷是仙界與凡間的交匯處,哪裏會有妖怪?凡人竟是這般神妖不分。
宛月正在分神兒,暗想這傳言,卻聽陸贏笑道:
「這些年,除了這些鹿,姑娘你是這裏的第一客。大概,也只有姑娘這樣的人,才能夠翻山越嶺來到這裏。」
宛月笑道:「我也是途徑此處,不小心被一隻小鹿帶來這裏的。」
陸贏笑指着一隻身上有梅花的小鹿道:「那大概就是它吧?它是這裏唯一一隻喜歡往外面跑的鹿。我平日裏最擔心的就是它。這裏雖是野獸頗多,卻不知因為什麼緣故,像是有幾分怕人,從不下山。鹿群在這裏自然也是安穩。可是它這般愛跑,我常擔心它哪日不小心就在山上葬送了性命」
說罷,陸贏注視着那隻小鹿,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