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德府學,是廣德最大的官辦學校,至少有秀才功名方能到此學習。
說是學校,府學所在的建築群,有近一半都是供奉聖人的廟舍。
每到祭祀至聖先師的時節,府城內的官員士紳都會聚集於祭祀,聲勢絕不亞於其他節日。
除了學習和祭祀的功能,府學還有一個重要的作用,那便是在此開展府試。
大明朝童生試分縣試、府試好院試,考取秀才第二關的府試,就是在府學中進行的。
陳立誠把事情交代下去後,陸正權不敢怠慢,便吩咐手下吏員通知生員。
首先被他通知到的,就是在府城內及周邊的士子,這些人離得較近能快到位。
但下面縣上的生員們,陸正權也派了人通知,只不過這些人趕來要多用些時間。
至於他通知下去後,這些人會不會趕來,陸正權心裏一點兒都不擔心。
正如同他無法拒絕陳立誠一樣,下面的生員們一樣無法拒絕他,因為誰也不當不起這個罵名。
頭天通知,第二天一大早府城內外近一些的生員,幾乎全部出現在了府學之內。
站在府學大學堂講台上,陸正權只是粗略的數了一下,秀才功名者有近二十人,舉人則有四位。
而聞風跟隨而來的童生,大概有五十多人,把整個府學擠得滿滿當當。
雖然人數眾多,但最讓陸正權重視的,還是那四位舉人。
「諸位,且靜一靜!」陸正權高聲道。
在場眾人這才安靜下來,一個個都等着陸正權開口說話。
「想必諸位也聽說了,府城內的楊舉人,無端被錦衣衛給抓了……」陸正權只一句話,就給錦衣衛抓人事件定了性。
而下面的讀書人聽了這話,立馬又炸開過來,都在下面議論紛紛。
陸正權觀察之下,也只有站在最前面的幾位舉人,此時還大致保持了平淡。
看得出來,除了已過四十的吳達明和王興吉,另外兩名年輕舉人對此事並不熱切。
再過四個多月,便是會試的開考的時節,這是舉人們在京城的一次大戰。
年輕的舉人對此抱有厚望,期待自己會是個獨佔鰲頭之人,再不濟也能弄個進士及第。
這讓陸正權不由想到了自己,當初奮戰於考場的時候,也曾期待過名列魁首。
而吳達明和王興吉兩位,同為舉人的他們年歲已大,對科考已經失去了希望。
所以他們和楊遠教一樣,都更致力於興盛家業,這對他們來說是個機會。
只聽吳達明問道:「陸大人,楊舉人是我廣德賢明之人,如今遭人陷害,不知府台大人可知此事?」
吳達明打算藉此搞事,但他絕不會盲目亂干,所以他要問府衙對此事的態度。
一旁的王興吉也看着陸正權,希望他能將此事說明白。
陸正權便道:「知府大人十分氣氛,已準備將此事上報布政使衙門和巡撫衙門,現如今也需咱們本地學子聲援!」
實際上,陳立誠告訴陸正權的是,府衙只是準備將此時上報學政,眼下陸正權卻誇大了。
吳達明和王興吉陷入思考,陸正權便對其他人道:「諸位,而今天下安定,卻有賢明之人陷於奸佞鼓掌,我輩讀書人明辨是非,自不能坐視此事發生!」
聽到這話,即使心中仍有顧慮,此事在座眾人也不得不鼓掌叫好,這是屬於讀書人的驕傲。
在這個萬般皆下品的時代,即使錦衣衛為天子羽翼,讀書人在錦衣衛面前也能自命清高。
和他們這些成為和將會成為治世賢臣的人想必,錦衣衛這群人不過是朝堂上的小丑而已。
「大人說的是,大明朝是正義公理的大明朝,不是錦衣衛可以顛倒風雲的!」下面有學子高聲道。
全場氣氛頓時被引導起來,眾人紛紛聲討錦衣衛的惡行。
紮根廣德百多年,想要舉出錦衣衛所做的惡事,對這些士子們來說再容易不過。
當眾人鬧作一團時,王興吉上前兩步後問道:「敢問大人,召集我等過來,打算如何行事?」
陸正權則道:「自然是一起道錦衣衛衙門外面,向他們討要個說法來!」
「諸位,錦衣衛雖霸道,但只要我們團結一心,他總不能將我們所有人都抓了進去!」陸正權給眾人鼓勁道。
看來又是老一套的動作,雖然吳達明和王興吉沒參與過,但也聽過先代傳聞。
說道這裏,陸正權還接着道:「而且諸位也不用擔心勢單力薄,除了府台大人會將此事上報布政使司和巡撫衙門,本官也還召集我廣德各縣學子,要不了兩天他們都會趕過來!」
只需要粗略一算,要是底下各縣的學子只趕來一半,也有不下於一百人。
這樣聲勢浩大的行動,絕對是讀書人揚名的好機會,若是再經歷被錦衣衛抓捕後又放出,未來無疑會是一片坦途。
「大人,你就說咱何時過去?」底下士子忍不住問道。
眾人注意力逐漸被陸正權引導,現在都只關心什麼時候去討伐錦衣衛了。
陸正權心中得意,但此時還是平淡道:「諸位莫慌,今日諸位回去後好好休整,帶明日與諸縣學子回合後,咱們再一同去百戶所問個明白!」
說道這裏,陸正權肅然道:「我們倒要問問,他錦衣衛憑什麼……將堂堂一位舉人抓捕,這大明朝還有王法嗎?」
「對,就是要問問這些人,吃着皇糧乾的都是什麼事……」
「楊舉人積德行善,不知道救助了多少貧苦百姓,這樣的人錦衣衛說抓就抓,我們不答應……」
下面的人心思各異,說出的話也就帶有不同立場,但陸正權接下來會將這些人思想擰到一起。
哪怕是表面上擰到一起,也足夠他在廣德府掀起一股大浪了。
正如他對陸慶軒說的那樣,雖然和錦衣衛作對九死一生,但也不是沒有勝利的可能。
一旦取得了勝利,那麼作為此時風潮的領導者,他陸正權日後也不僅僅是一位教諭了。
府學的會議足足開了半個時辰,陸正權才讓諸學子們離開,並約定好了明日聚集的時辰。
離開府學時,吳達明和王興吉走到了一起,另兩位舉人則告辭離開了。
「年輕真好啊!」吳達明感嘆道,他已經快到五十歲了。
王興吉則道:「吳兄,此次秋闈……你還去不去?」
愣了一瞬後,吳達明則道:「老夫已經考了九次會試,無一不名落孫山,算了!」
王興吉不由默然,讀了一輩子的書,放棄科考無疑是對一生努力的放棄。
可不放棄又能怎樣?天下讀書人有多少,沒三年的進士又有多少?
終究有那麼一些人會被淘汰,此時王興吉也道:「是啊,不考了……陳大官人和楊遠教,比咱們看得開!」
陳本賢和楊遠教都有着舉人功名,也都參加過幾次會試,自然也數次落榜。
這兩人三十歲不到,便絕了在科考上的想法,一門心思放在了經營家族上。
現如今在廣德府,陳家第一楊家第二,也是多麼的羨煞旁人。
此時吳達明和王興吉,在放棄科考的同時,也起了和陳本賢楊遠教一樣的想法。
想要將家族經營得好,這次對錦衣衛的風暴,對他們來說就是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