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迷局
不過吳作人並沒有馬上說出來。兩個人觥籌交錯,眼看着一瓶酒要見底了,吳作人便有些醉了,也打開了話匣子,將一隻手搭在皮一橋的肩膀上道:「小皮,你知道我這個局長這些年當的是什麼滋味嗎?我給你說,說不聽些,簡直連條狗都不如。」
皮一橋不免有些震驚,知道吳作人說的恐怕是實情,卻還是玩笑道:「吳局真會說笑話,如果連你這個一把手都要說這種話,那麼我們這些人恐怕就沒發活了。」
吳作人卻將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道:「我跟你們不一樣,你過去是無官一身輕,現在年紀輕輕又上了副局長,而且還有那麼大個人物罩着,什麼也不用怕,就算裴帆書記也拿你沒辦法。而我呢。我是寡婦睡覺上面沒人,替人頂槓受罪,還要擔驚受怕。你說我活的這還叫個人嗎。有時候我想,我還真不如死了算了。」
吳作人的話越說越離譜了,皮一橋便勸解道:「吳局,這話可千萬不能亂說,好好的怎麼能說到死上去呢。」也不便問他到底是替什麼人頂槓受罪,就只能忍着。
吳作人就哈哈大笑了起來道:「好好的?我要是好好的就不會想到這一步了。我告訴你小皮,我現在整晚整晚上的睡不着覺,無時無刻不擔心紀委突然把我帶走。可我又犯了什麼罪呢。我tm的這是明明白白地給人當替死鬼啊。」
皮一橋疑惑道:「吳局,你這話我可就聽不明白了。你怎麼還能給別人當替死鬼呢。」
吳作人唉聲嘆氣半天,在皮一橋肩膀上重重地一拍道:「小皮,我今天把你當兄弟,要不然有些話,我是打死也不會說的。你剛來,可能還不太清楚,這些年國家為了扶持和發展群眾文化事業,每年都要通過文體局給下面撥發一些圖書和體育器材。按理說,國家撥發的都是實物,是不會存在什麼貓膩的。可咱們有些領導幹部真的可以說是無孔不入,竟然打上了這些東西的主意,一是倒賣,二是變相倒賣,把國家扶持的圖書和體育器材變成了自己中飽私囊的手段,我這個局長還要給他們做發放物品的假明細。如果有一天事發了,我恐怕也就離進監獄不遠了。」
這可是明目張胆的侵吞國家資產。如果按照官場規則,皮一橋是不應該過問的,可還是震驚問道:「誰這麼大的膽子?」
吳作人將一杯酒倒進嘴裏道:「局裏是馬雲英,不過馬雲英是沒這個能耐的,主要還是常務副縣長霍啟明。他是常務副縣長又是縣委常委,他的話,我怎麼敢不聽。」
皮一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子站了起來問道:「你說是霍縣?」
吳作人點了點頭道:「是啊。我說霍縣幹這種事情,不光你不相信,恐怕河灣縣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會相信,可我說的確實也是實事。」
如果如吳作人所言,那麼這個霍啟明可就是兩面三刀的小人了,虧了耿老還對他如此讚賞有加,竟然干出這樣的事情。看來還是那句話:知人知面不知心,畫龍畫虎難畫骨。
然而皮一橋卻還是有些不大相信。倒賣圖書和體育器材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很容易讓人發現,何況霍啟明在縣裏的人緣本來就不怎麼好,裴帆和崔建臣兩個人正愁抓不住他的把柄,他要是這樣做,豈不是早就被這兩個人送到監獄裏去了。就算霍啟明再傻,也不會傻到干出這鐘事情來啊。
既如此,那麼吳作人明擺着就是誣陷了。可吳作人為什麼要誣陷霍啟明呢。就算他們之間有什麼過節,他這樣誣陷人家也沒什麼意義啊。更何況,這種事情一旦傳到霍啟明的耳朵里,霍啟明讓檢察院一調查,最後倒霉的可就是他吳作人了。
皮一橋越想越覺得蹊蹺,不由覺得這裏面的事情恐怕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簡單,弄不好是一個陰謀。
「是啊。」皮一橋便順着吳作人的意思說了下去道:「以霍縣在老百姓中的口碑,你說他侵吞國家資產恐怕還真沒人相信。」說完又試探着問道:「你為什麼不向紀委反映呢?」
吳作人搖着腦袋道:「沒用的。你想想,連你都不相信我,紀委的人能相信我說的這些話嗎。我給你說,我現在就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皮一橋便進一步試探道:「縣紀委不行,你可以向市紀委反應啊。這樣遲早一天是要出事的。」
吳作人還是搖頭不止,好像心裏藏着多大的痛苦一樣。這是一個縣裏出了名的老好人局長,就像說霍啟明侵吞國家資產一樣,如果說他污衊別人,恐怕也沒有人會相信。
然而,就跟自相矛盾一樣,兩件事情就在兩個人身上同時發生了。吳作人說霍啟明侵吞國家資產。那麼毫無疑問,這兩個人當中肯定有一個是披着羊皮的狼。
兩個人再幹了一杯,一瓶酒便見了底。吳作人的話也越來越多了,皮一橋只好嗯嗯呀呀地應着。直到十一點多,吳作人才離開。皮一橋洗漱完了躺在床上卻久久無法入眠,腦子裏滿是吳作人剛才的醉話。
第二天上班一見面,吳作人就把皮一橋拉到自己辦公室,滿臉歉意道:「小皮啊,昨天晚上真是不好意思,喝多了,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你多多見諒。」
皮一橋就更加不解了,吳作人昨天晚上確實有些醉了,但還不至於到了不知道說什麼程度,就打哈哈道:「其實我的酒量根本不行,也喝多了,只是硬撐着,你說了什麼,我根本沒聽清楚。」
吳作人就看着皮一橋會意笑了一下,接着口氣就正式了起來道:「有件事情,我得給你說說。咱們局裏就這麼幾個股室,以前是兩個副局長各管一攤,後來不是出現了一段時間缺位嗎,馬局長就把文體股、文化執法大隊和文化館都監管了起來。你來了之後,馬局長也一直沒有給我說這事,我也不好意思跟他說。我的意思是說,你剛過來,先熟悉一下環境,等過段時間咱們再具體研究一下你的分工問題。你看怎麼樣?」
吳作人說的輕鬆,皮一橋心裏卻不由地咯噔一下。身為副局長卻不具體分管工作,這算怎麼回事,這個副局長是擺設嗎。皮一橋不禁又想起了吳作人昨天晚上給自己說的「醉話」來,心想:難道馬雲英這個副局長真的就在文體局一手遮天了嗎。
心裏這麼想着,皮一橋還是笑了笑道:「一切聽吳局安排。」
吳作人的臉上笑了一下,卻又馬上一副心思重重的樣子,嘆了一口氣道:「小皮,說句讓你見笑的話,其實我這樣安排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這個馬雲英,哎……你以後慢慢就知道了。」
又說了幾句閒話,皮一橋便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不想剛進辦公室坐下來,就聽到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這還是皮一橋進文體局後,第一個主動找上門的人。皮一橋便很謹慎地說了一聲進來。
推門而入的是一個看樣子有四十多歲的謝頂男人。皮一橋記得自己剛來的時候,吳作人給自己介紹過,好像是河口鎮的文化站站長,叫趙德勝。
下面過來的人,不管職務高低,都應該熱情一些,這是規矩。皮一橋便從椅子裏站起來迎了過去,一邊握了趙德勝的手一邊問候道:「趙站長,歡迎,歡迎。」
頭一次見面,趙德勝多少顯得有些拘謹,握手寒暄後坐在沙發上卻半天不說話。
皮一橋就主動問道:「趙站長找我有什麼事嗎?」
趙德勝這才權衡半天道:「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過來看看你。」
皮一橋卻能看出來,他並不是沒有事,就鼓勵道:「趙站長,我雖然以前在宣傳部工作,但是也知道你們在下面工作很辛苦,回到局裏就等於回了家,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麼話就儘管說出來。」
趙德勝就彆扭地笑笑道:「難得皮局長能這麼體諒我們。我今天過來其實是想請你幫個忙。」
「幫什麼忙,你儘管說。」皮一橋爽快說道,心裏卻知道估計是遇到麻煩事情了。
趙德勝想了半天才道:「是這麼回事,去年年終全縣各鄉鎮文體工作評比的時候,我們鄉鎮評了個倒數第一。為這事,我們書記、鎮長不知道訓了我多少回。但是這事也不能完全賴我,我們鎮總共28個行政村,去年我向局裏申請了28套體育健身器材,可直到年底才給我們象徵性地發了3套。但是在評比的時候,有一個硬性指標就是體育健身器材的安裝完成情況。你說局裏壓根就沒有給我們發,我們就是想安裝又安裝什麼呢。」
「為什麼只給你們發3套呢?是器材短缺還是別的原因?」皮一橋問道。
趙德勝道:「我問過體育股的劉股長。劉股長說上面撥發的器材數量有限,只能按照申請的先後順序發放,我們申請的遲了,所以只能給3套。」
皮一橋想了想道:「這種安排方式也算是合情合理,既然體育器材短缺那總要有個先後之分。」
趙德勝嗓門卻一下子大了起來道:「是,我沒說這樣安排不合理,關鍵問題是,我今年年初就申請的體育器材,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給我們撥發一套。我找了劉股長不止十遍了,每次來劉股長都給我說下一次一定有我們的,可等到下次來了,劉股長還是說下次。我就是想問問,這下次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是今年、明年,還是猴年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