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耿老其人
男人皺了一下眉頭,半天才警惕地問道:「你找誰?」
「我找耿爺爺。」皮一橋笑了笑道。
「你是哪兒的?」男人接着問道。
「我就住在後面胡同里。」皮一橋沒敢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
「找耿老有什麼事兒?」男人繼續問道。
「也沒什麼事,就是聽說耿爺爺下象棋下的好,想找耿爺爺下兩盤棋。」皮一橋扯謊道。
「耿老正在午休,沒時間,你走吧。」男人說完便將門砰地一聲關了起來。
吃了閉門羹,皮一橋多少有些灰心。其實這也是開始就能預料到的結果,那麼多市縣領導都被拒之門了,何況自己一個小毛卒呢。
就在皮一橋準備離開的時候,卻隔牆聽見裏面兩個人的對話。
「剛才角門的是誰啊?」從聲音上判斷應該是耿老。
「一個小伙子。」這是那男人的聲音。
「幹什麼呢?」耿老問道。
「說是要找您下棋。」男人道。
「下棋?」耿老猶豫了一下接着道,「哪兒來的?」
「他說他就住在後面胡同。」男人道。
「哦,村裏的孩子?」耿老繼續問道。
「大概是吧。」男人道。
「既然是村裏的孩子就讓他進來吧。」耿老道。
聽到這裏,皮一橋一下子興奮了起來,急忙整理了一下衣服,端端地站在門口。不管怎麼說,只要能進了耿老的家門,也算是邁開了萬里長征的第一步。
「可能早就走了吧。」男人道。
「哦。」耿老應了一聲。
眼看着要成功了,卻是這樣的結果,皮一橋的心好像一下子掉進了冰窖,差點沒坐在地上。
「你去看看吧,或許人家孩子還在門口等着呢。」耿老忽然道。
一聽這話,皮一橋急忙打起精神,再次端端地站在門口等候。
「您就別操心了,人肯定早走了。」男人道。
皮一橋真恨不得進去抽那男人兩個大嘴巴子,心說,你他娘看也不看,怎麼知道老子走了。
「呸,我就知道你懶。」耿老竟然啐了那男人一口。
皮一橋不由愣了一下,也沒想到這麼大的領導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真不敢想像那男人現在是什麼表情,忍不住差點笑出聲來,急忙捂了嘴。
「您不能怪我,讓你少見人是童姨交代的,又不是我不讓,你怎麼又啐我?您有本事怎麼不啐童姨去。」男人委屈道。
好玩!皮一橋更沒想到的是,這男人竟然敢頂嘴,看來耿老平時並不是一個多嚴肅的人。
「廢話,我要是敢啐她,還用你教啊。」耿老道。
皮一橋在門外差點沒笑出來,哪兒能想到耿老這樣的人物竟然也怕老婆。
「嘿嘿,其實咱倆都一樣,翠兒說什麼我也不敢回嘴。」男人憨笑了兩聲道。
這時忽然又加進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道:「別跟耿叔鬥嘴了,趕緊把垃圾扔了去。」
「哎!」男人脆亮地應了一聲。很顯然,指派男人的女人應該就是兩個人剛才說到的翠兒了。
其實翠兒皮一橋平時也見過,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看樣子就知道是負責耿老生活起居的。
門吱呀一聲開了,男人手裏提着垃圾筐,見皮一橋依然站在門前,不由愣了一下問道:「你怎麼還在這兒?」
皮一橋故意咳嗽了一聲,故意放亮了嗓門道:「我聽說耿爺爺下棋下的好,沒想到竟然怕輸,不敢跟一個年輕人下,看來我是來錯了地方。」
皮一橋話音剛落,院子裏馬上傳出一個洪亮的聲音道:「哪個兔崽子說老子下棋怕輸。」
耿老說着便快步跑了出來繼續道:「奶奶個熊,老子當年跟日本鬼子干都不怕,會怕跟你個小兔崽子下棋?」
看來老爺子還是個性情中人,皮一橋急忙迎了上去嘿笑一聲道:「耿爺爺,是我說的,你不要見怪,就是想跟你下兩盤棋,怕你不跟我下,才這麼說的。」
耿老擺擺手,忽然見皮一橋手裏拿個字畫盒子,便生了疑慮,問道:「你手裏拿的是什麼東西?」
皮一橋早就盤算好了如何應答,將盒子在空中揚了揚道:「沒什麼,一副蔡襄的字畫,一個朋友淘的,讓我鑑定一下,可惜是贗品。」
耿老一聽蔡襄兩個字一下子來了興趣,一把從皮一橋手中奪過字畫盒子道:「你小子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還能鑑定了這玩意?可別給人家鑑定錯了,糟蹋了好東西。走走走,我給你看看。」
耿老說着拿了字畫便往家裏走,皮一橋見耿老中計,心下暗喜,自然跟了進去。
一進書房,耿老馬上將字畫展放在條案上,拿起放大鏡細細看了起來,看一會,嘴裏便發出一陣嘖嘖之聲。
皮一橋便在一旁問道:「耿爺爺,怎麼樣,我的眼光沒錯吧。蔡襄的書法渾厚端莊、純淡婉美,手心相應,變?態無窮,猶如畫中美人,被蘇東坡稱為『本朝第一』。可這副字,太工於筆畫,又少了變化之氣,而且佈局也有些生硬,倒有幾分柳公權的底子,所以我說它是贗品。您覺得呢?」
皮一橋之所以能說的頭頭是道,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來之前就專門對蔡襄研究了整整兩天時間,要不然也說不上來這些道道來。
耿老看了半天卻搖頭不止,眼睛看着字畫,手卻指着皮一橋道:「錯錯錯,你這小毛孩子大錯特錯,差點糟蹋了人家的好東西。這幅字畫雖說不是蔡襄的上層作品,但確確實實是蔡襄的真跡。你看這個印章,是仁宗皇帝加蓋上去的,還有這兒也有一枚,是乾隆皇帝後來加蓋上去的,兩枚印章年代明顯有很大的差別,足以說明這是一幅蔡襄的真跡。」
皮一橋便假意不服,又爬在上面看了半天,一會搖頭一會嘆息,看了半天才道:「您不說我還以為這是後人為了作假故意蓋上去的呢。」
耿老就哈哈笑道:「看來你還是嫩了點,加蓋仁宗的印璽,那恐怕真是為了造價,但是乾隆就不一樣了,他蓋的印璽太多了,根本不值錢,而且他蓋過印璽的字畫也有很多是贗品,所以就算造價也沒必要蓋他的印璽嘛。」
耿老說完就又拿起放大鏡在字畫上觀摩了起來,足足一個半時竟再未說過一句話,可見已經到了愛不釋手的地步。
皮一橋站在一旁也不打擾,直到那個叫翠兒的女人送進來茶,耿老才伸了伸懶腰,一邊喝茶一邊讚嘆道:「好東西,真是好東西。」
皮一橋就在一旁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道:「可惜不是我的,要不然送給耿爺爺。」
耿老笑了一下道:「君子不奪人所愛,即便是你自己的,這麼好的東西我也不能要。不過……還是算了吧,人家也是好不容易淘來的,肯定花了不少錢,我恐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皮一橋便試探着問道:「您是不是想買下來。要是這樣的話,我倒是可以跟我那朋友說說,看他願不願意出手。」
耿老卻搖了搖手道:「還是算了吧,人家這麼好的東西怎麼捨得賣。再說了,就算是人家捨得賣,我恐怕也出不起這個價錢。」
皮一橋也感嘆道:「是啊,這麼好的東西,擱誰都不想賣。」說着停頓了一下,忽然道:「不過,要是耿爺爺喜歡的話,我倒是可以給他說說,在您這兒留一段時間。」
耿老的眼睛馬上放出了亮光道:「人家能願意?」
皮一橋故意沉默了一會道:「這個應該沒問題吧。要不然他也不會放心把東西放我這兒讓我鑑定了。無外乎是多放一段時間的事情。您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
因為一副字畫,皮一橋很快便跟耿老熟識了起來。兩個人鑑賞完字畫,又開始擺上了象棋。
皮一橋也是個棋迷,自然不會差到哪兒去,七八盤之後,兩個人各有輸贏,耿老自然不服,一直戰鬥到日薄西山才偃旗息鼓。期間,賈世國打了一次電話,皮一橋故意沒接就給掛斷了。
晚上回到租住的地方,皮一橋多少有些激動,萬沒想到就這樣結識了耿老,準備打電話給牛津高匯報一下今天送字畫的情況,想了想還是忍住了沒打。
在官場有時候就是「拿捏」兩個字,自己拿捏起來,然後再拿捏一下別人的意圖。你自己不拿捏,別人就不把你當回事;你不拿捏別人,便無的放矢,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說白了就是花架子撐着,可沒有這花架子又不像那麼回事。所謂的體制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了吧。
次日剛剛上班,賈世國便徑直跑過來問皮一橋昨天下午為什麼不接電話。皮一橋便一臉歉意說正跟耿老下棋,就沒有接,又說了幾句不好意思的話。賈世國便哦哦地應了幾聲,也不再追究,隨即問其皮一橋跟耿老的下棋情況。皮一橋自然實話實說。
賈世國就覺得皮一橋做的有些不妥,用教導的口吻道:「小皮啊,這樣做可不行。耿老年齡大了,喜歡下棋也是一種休閒方式,你跟他下棋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讓他高興才是主要目的。你怎麼可以贏他呢。」
皮一橋嘴上應着,心裏卻想:你以為人家耿老是棒槌啊,要是老子只輸不贏,或者刻意讓着,下不了幾盤人家就能看出來,哪兒還會再下。你們這些人小肚雞腸,便以為天下人都是小肚雞腸的連幾盤棋也輸不起,真是可笑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