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三波的生口炮灰,讓撻不野和他手下的將士幾近絕望。
撻不野下令將金汁淋下之後,他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守城手段,只有靠上京城的城牆,來抵擋女真韃子了。
完顏闍母一聲令下,女真韃子親自上陣,他們先是一陣箭雨射殺城下的契丹生口,然後利用他們用性命帶過去的雲梯和排車,開始攻城。
城上的守軍的弓箭在沒有那種射衣衫襤褸的生口時的穿透力,很多都是力竭的守軍射出軟綿綿的弓箭,打在女真韃子厚厚的獸皮甲冑上,根本就無濟於事。
女真韃子們隨身都帶着大繩,栓上之後,幾人合力,三下五除二就晃動拔出了插入凍土的用來阻擋攻城兵馬的鹿砦,比起剛才那些百姓生口不知道要快了多少倍。
推開那些破爛排車,將累累屍首推下壕溝,將通過的道路填得更密實一些。
女真兵不斷地推進到城下,在後面掠陣的女真重騎兵已經有人都發出了歡呼的聲音,仿佛這上京外城,馬上就要屈服在女真大軍的軍威面前!
事實上,不同於影視劇中,攻城動輒就是兵馬推進到城下肉搏。真正的攻城戰,必然都要在外圍守御體系反覆爭奪,哪怕逐次耗盡城中的機動兵力也在所不惜。
只有喪膽的守軍,或者實力相差太過懸殊的,才會在城中挨打。
比如說最著名的襄樊守城之戰,蒙古人在襄樊外圍險地就打了好幾年,哪怕背後就是為寬近二百米的護城河圍繞,堅固程度幾為天下最的襄陽城,南宋的守軍也會不輕易就退回城去死守。
契丹上京城中,有兵馬二十萬,還有各家的私兵,絲毫不比城外的女真韃子少,根本沒有龜縮挨打的道理。
沒有人上來就把底線交給別人,撻不野也是一樣,他渾身浴血,扯着嗓子吼道:「娘的,守了這麼久,城裏的兵馬怎麼還不來?若不把城外的鹿砦堆起來,難道讓韃子騎在臉上打麼?」
他話音剛落,外面來了一個親兵,連嘶帶吼地喊道:「都統,不好了,陛下他帶着相國和后妃們,逃出城去了。」
噹的一聲,拼殺了一天沒掉的武器,跌落在城頭上,撻不野的臉上一片灰敗色。
他的副將上前,拽着小兵的衣領,問道:「那城中的預備軍呢?」
「城中兵馬,被調動去護送着陛下他們,一道逃走了。」
「潑賊皇帝,把咱們賣了!」副將大聲喊道,這大逆不道的話,根本沒有引來任何駁斥。
這些絕望的將士,本來以為世界上不會有更差的消息了,接着就聽到了更絕望的消息。
自己這些人,顯然成了棄子,自己的生命,成了給他們拖時間的籌碼。
一群將士,圍了上來,眼神陰冷地看着撻不野。
撻不野後背一涼,轉頭環視一圈,啐了一口沾血的唾沫,大聲道:「你們這群鳥軍漢,看着俺作甚,又不是俺棄你們而逃。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們的心思,不就是投降嘛,給我喊話,俺撻不野降了阿骨打皇帝。要幫大金國,砍了耶律延禧和蕭奉先的兩顆狗頭。」
女真人還沒攻到城下,城樓上竟然傳來了投降喊話,完顏闍母也呆住了。
只見上京外城的城門,緩緩打開,城上的守軍也都放下了武器。
女真人起兵伐遼以來,雖然打了無數勝仗,但是這麼輕鬆地攻破上京外城,還是讓女真韃子有一種不真實感。
他們現在還不能理解,有時候對手的愚蠢,比自己的勇猛善戰更加重要,也更能決定戰爭的勝負。
無論如何,女真人又贏了,贏得還是這麼不可思議。
一場激烈的攻防戰下來,只死了四五萬個契丹百姓生口,以及消耗了一些守城的弓弩箭矢和守城器械——
高柄等五個宋使,帶着大宋使團近百人,混在大軍中和耶律延禧一同往西京大同府逃去。
沿途無數的契丹百姓,神情麻木地看着他們,這些自己供養的貴族皇室,把整個東邊的子民,全都棄之不顧了。
西京大同府,是天下少有的堅固城池,那是漢人打造的又一個壁壘險要。
他們可以在那裏擋住女真韃子,可是自己這些人,馬上要成為亡國奴了。
一些契丹貴族富戶,也拖家帶口地跟着大部隊逃命,更多的人則是選擇了留下。
高柄扛着一把大刀,站在馬車上,威風凜凜,看上去很能打的樣子。
耶律延禧遠遠瞧見,問道:「那是哪個將軍?」
「是宋使高柄。」身邊的內侍回答道。
耶律延禧暗忖,這個人到這個時候,還這般威風,肯定是胸有成竹,一點都不慌,必定是個有真本事的。「讓他到朕的馬車上來,有事也好互相照應。」
高柄可是沒有一點國破家亡的感覺,他十分享受自己現在的狀態,以前的時候老是覺得自己就是個紈絝子弟,除了吃喝玩樂一無是處。
現在則不同,幾乎每一天,都對大宋做出了巨大的貢獻,讓高衙內的內心十分地充實。
秦檜就沒有這種感覺,在這不停歇的馬車上,他都快顛的散架了,抬頭一看高柄騷包的樣子,秦檜沒好氣地罵道:「高三兒,你不累麼?」
「累,哎吆,腰酸死了。」
秦檜撲哧一笑,道:「活該,讓你現眼。」
高柄剛想坐下歇歇,皇帝身邊的內臣就過來了:「高將軍,我們陛下邀請您共乘一車。」
其他四個宋使面面相覷神色古怪。
高柄只好抖擻精神,從馬車上下來,趕往耶律延禧的豪華馬車,臨走還不忘和秦檜等人擠眉弄眼,狀極得意。
宇文虛中苦笑一聲,道:「我算是明白,契丹為何亡國了,咱們這位遼主陛下,眼光着實不怎麼地。」
馬擴臉色沒有他們這麼輕鬆,長舒了一口氣,道:「女真韃子馬上攻佔上京臨潢府,加上他們已經攻佔的東京遼陽府,接下來很可能就是契丹賦稅中心,我們的幽燕之地,契丹的南京析津府了。」
「接下來,這些凶蠻剽悍的韃子的對手,可能就是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