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有可能是唐僧。
劉良佐肯定不是什麼好人。
不說其他,就單憑他今天的所作所為,直接宰他個十次八次的也絕不會冤枉他。
但是世間對錯,並不是這麼算的。
因為他還有價值!
而且,價值還不低。
劉良佐此時已經沒有了什麼選擇,唯有徐長青的大粗腿才是他的活路。
徐長青此時保下劉良佐,幾如等同於又直接掌控一部!
縱然這種東西可能不會太長久,但哪怕只有今天一天,能幫徐長青穩固大勢,這已經是大賺特賺。
……
拿下了劉良佐部後,各部漢軍旗奴才都有比較大的波動,紛紛派人來模範軍報功。
但吳三桂、孔有德這幫大主子卻是沒有一個來的。
徐長青對此早有預料,親自嘉獎了各部代表,安撫軍心,並沒有直接召集吳三桂、孔有德這幫大佬議事,而是約定明天早上再進行議事。
這瞬時又引起了很大的波動。
包括剛剛歸降的劉良佐也急急過來跟徐長青諫言:「侯爺,這……您為何不借今天這等良機,先把眾人統一起來?若今晚韃子放水,怕,明天還不定要出什麼新變故啊……」
劉良佐一時急的直要吐血。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他此時基本已經跟徐長青捆綁在一起,如果徐長青這邊出事,他肯定也討不了好,十有八九要跌進萬丈深淵。
徐長青一笑:「劉帥,我今晚真召集他們過來,他們會來嗎?敢來嗎?別着急,把心放到肚子裏。這齣好戲,這才將將開始而已。」
「這……」
劉良佐登時一個機靈,他畢竟是老油條,之前又深受其害,已經隱隱捕捉到了徐長青的意思,忙道:「侯爺,您是說……可,萬一韃子今晚放水……」
徐長青笑着拍了拍劉良佐的肩膀:「老劉,你今晚能對我說出這番話,我徐長青便很舒服了。以我的預料,韃子今晚恐不會放水,乃至明天也未必。不要想太多,速回去收拾好你的陣地,只要你能穩住,我便給你記一大功!」
劉良佐這時終於明白了徐長青的思慮,忙是重重點頭,咬着牙保證道:「侯爺放心,廬州軍永為侯爺馬首是瞻!」
……
送走了劉良佐,馬上又有人來見徐長青,都是各部的二三把手,有人也明里暗裏的對徐長青示好,希望徐長青能把握住今天的機會,一舉抵定乾坤,但卻都被徐長青拒絕。
忙忙碌碌間,時間很快來到了晚上九點多,終於沒人再來叨擾徐長青了,一直躲在輔帳里偷聽的春妮卻忍不住跑出來:「徐哥哥,你真的不打算今晚有所動作嗎?你沒看外面的天啊,今晚有可能要下雨。」
「轟,轟隆……」
正說話間,外面忽然響起了沉悶的炸雷聲。
春妮美眸登時一縮,忙是快步拉開了帳簾,只見天空中已經開始飄灑起雨點來。
「唔,我這烏鴉嘴啊……」
春妮簡直欲哭無淚:「徐哥哥,這,這可怎麼辦呀……」
徐長青也有點皺眉,這是老天爺都不給面子啊。
不過很快便舒展開來,笑着攬住了春妮的柳腰道:「丫頭,別慌。若是今晚不下雨,我可能只有個三四分把握,韃子不放水。但今晚竟然下起了雨,我至少有七八分把握,韃子今晚不會放水了!」
「噯……」
春妮一陣無言,但到此時她也機靈了不少,很快也想明白過來,忙道:「徐哥哥,你是說,今晚若下了雨,韃子就會貪心嗎?」
「哈哈。」
徐長青笑着對春妮伸了個大拇指,「對頭。就是這個意思。原本他們放水只能泄憤,可下了雨放水,就能傷到咱們了。丫頭,你無需想太多,去洗個澡吧。今天可是答應了幫哥哥好好沖沖喜的。」
「……」
春妮俏臉登時紅了,嬌嗔了白了徐長青一眼,卻並沒有拒絕,扭着小腰快步去了輔帳里。
看着春妮離去,徐長青不由長嘆息一聲,有些疲倦的點了一袋煙。
到此時,他徐長青焉能不想快刀斬麻亂,一氣便將事情都處理周正?
可惜。
這事情哪有這麼簡單?
正如劉良佐一定不是好人、殺他絕不冤枉一樣,此時那些表現的很好,急急向他徐長青靠攏的,包括吳三桂、孔有德之流,也未必就是什麼好人!
此時徐長青收下他們容易,但清軍若今晚真的放水,爆發洪災,還不定要出什麼事!
換言之,此時形勢雖是已經明朗了不少,但還遠不夠板上釘釘!
徐長青又怎會好大喜功的直接把自己的根基搞亂了?
正理着思慮呢,外面忽然又有親兵稟報,謝四新過來了。
這讓徐長青都吃了一驚。
難道吳三桂這廝要有什麼動作?
很快,徐長青讓人把謝四新帶進來。
「學生謝四新,見過侯爺。」
外面已經開始下雨,謝四新沒帶傘,身上淋的濕漉漉,說落湯雞有點誇張,卻是也差不多了,寶貝山羊鬍都有點凌亂了,看上去疲憊又蕭瑟,不見了往日的精緻與榮光。
「呵呵,謝先生,您怎麼有時間到長青這裏來了?來,快請坐。我這邊剛到了點杭州送來的新茶,謝先生嘗嘗。」
徐長青親自熱情的將謝四新迎進帳里來,又親自去泡茶。
這登時讓謝四新受寵若驚,連稱不敢。
徐長青一邊泡茶一邊笑道:「謝先生說這話可就不把長青當朋友了。說起來,謝先生才是長青的貴人那。當年,若沒有謝先生您的提攜,長青怕早已經埋骨遼東的黑土地,又哪還有今日?」
說話間,徐長青已經泡好了茶,遞到了謝四新面前。
看着茶杯中恍如仙女般舒展開身姿的新葉,謝四新一時也有些感慨萬千,恍如隔世。
他都差點忘了,他在當年時,竟還與徐長青有這麼個善緣。
誰能想到,當年那個還冒冒失失的少年,幾如彈指之間,便是成長到現在的模樣。
感受着徐長青溫潤的態度,喝了幾口茶,謝四新稍稍放鬆了些,猶豫片刻,對徐長青說出了他的來意。
「哦?」
徐長青心裏也有些翻滾:「這麼說,此事是平西伯的安排了?」
看着徐長青微微皺起的眉頭,謝四新稍稍放下的心止不住又提起來,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麼實話實說。
但事已至此,他也回不去了,只能苦笑道:「侯爺,這些年,學生以身事奴,着實有罪啊……到頭來,非但沒有輔佐好平西伯,卻還要平西伯來幫學生安排後路……」
他的話說的很實誠,倒了些許苦水,有着些許後悔,但更多的還是對吳三桂比較客官公正的評價。
徐長青此時已經沉靜下來,默然不語。
謝四新說完,心裏也釋然開來,乖巧的侍立一旁,等待着徐長青對他的審判。
半晌,徐長青忽然一笑:「不知,謝先生自己是怎麼想的?」
「額……」
謝四新登時一懵。
對啊,這事情,他自己怎麼想呢?
旋即心中便止不住的苦澀。
已經活了大半輩子了,大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卻是……多少年都沒有自己拿過主意……
苦笑道:「侯爺,說起來,學生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想……」
他還想說些什麼,徐長青卻笑着打斷道:「那不知,謝先生對我今晚的決斷如何看呢?」
謝四新愣了一下才回神,心中大喜的同時卻止不住尷尬道:「侯爺,學生,學生有點傻了,只顧着自己這邊呢,竟不知今晚侯爺做了什麼決斷……」
徐長青沒多話,笑着將他今晚的決斷說了一遍。
「這……」
謝四新眉頭緊皺,迅速進入了思慮的狀態。
半晌,他沉着道:「侯爺,此事,公正說,談不上上策,畢竟沒有真的解決問題。但也不能說是下策,勉強算是中策。但是這場雨忙了大忙,有這場雨在,這已然可以算得上是中上策。而若是明天繼續下雨,這便會變成上策了……」
謝四新說完,謹慎的看向徐長青。
徐長青不由哈哈大笑:「老謝啊老謝,你這廝,是真的溜啊。若是不明白的,還以為你在說繞口令呢。」
謝四新登時有些尷尬,只能賠笑。
不過徐長青笑的同時卻也有些佩服謝四新,畢竟是吃這碗飯的佼佼者,謝四新的能力還是很不錯的。
而且他先跟洪承疇,後跟吳三桂,處的位置都比較高,也都比較核心,這等資歷,在當下,怕真沒幾個能比得上他。
很快,徐長青的臉色也鄭重起來:「那,不知謝先生以為,我模範軍,我大明,當如何破局?」
……
謝四新在這個時候投靠,無疑讓徐長青也頗為振奮。
從這一點上也可以看的出吳三桂的老辣,有點『四兩撥千斤』的意思了,而且很是溫潤,徐長青想討厭都生不出討厭之心。
不過謝四新究竟還是有着他的局限性,綜合分析能力很強,實力也不弱,但是真正有建設性的意見卻是沒有。
話說回來,徐長青也理解謝四新。
這種時候,他怎敢胡亂放炮,必定是慎之又慎。
須知,此時天下大勢幾如半數都在他徐長青的掌控之中,若稍有不慎,誰都不敢想像那種後果。
更別提他是新附,根本就沒有承擔錯誤的資本。
兩人聊着聊着,便追憶古今忘了時間,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天都快要亮了。
謝四新振奮又尷尬道:「侯爺,這,都怪學生無禮,竟,竟耽擱了侯爺這麼多休息的時間……」
「無妨。」
徐長青一笑道:「與謝先生秉燭夜談,是長青的榮幸。這樣,明早起,謝先生便擔任我模範軍副軍師,總領我模範軍事務,如何?」
「這……」
謝四新不由大喜,忙是深深對徐長青一禮:「主公在上,學生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
送走了謝四新,徐長青來到輔帳這邊,明顯精心裝扮過、只穿着白色睡衣的春妮早已經沉沉睡過去,嘴角邊還有不少委屈,眼角邊也隱隱帶着些許淚痕。
徐長青不由搖頭失笑,這他娘的,又對這丫頭失信了……
但很快徐長青便振奮起來。
正如他判斷的一樣,今晚這場雨一下起來,清軍果然沒有放水的意思。
這就意味着,模範軍又多了一天去解決問題的時間!
雖然此時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但強度並不高。
徐長青今晚一直在關注着雨勢的規模,除了剛開始略有兇猛,後面就跟小孩子撒尿一樣,沒有多少力度,而且時斷時停。
按照這種狀態推演,模範軍可能還要多出個一兩天的時間!
想着,徐長青也不再多想,簡單脫掉護心甲,便是靠在春妮的身邊,嗅着她身上好聞的盈盈幽香,很快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