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珠本以為能從徐長青臉上看到波動,畢竟這個問題極大,他們必須得做好對南京方面的應對措施,可她儼然是想多了。
徐長青英挺的臉孔上沒有任何波動。
仿若這不是個極為嚴峻、直接關乎整個大明運轉的消息,而只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消息。
這讓張寶珠有些心安的同時,又有些惶恐,徐長青千萬不能太過自大啊……
忙提醒道:「長青,這事情,若是不好好處置,恐怕會很危險那,若是萬一處置不好,怕是要後院起火……」
徐長青笑了笑道:「寶珠,不要想太多,咱們做好自己便可。」
說着,徐長青便是出帳去。
「噯。」
張寶珠登時一個機靈,一下子抓到了什麼,喃喃道:「做好自己?」
帳外,依然是細雨朦朧。
饒是徐長青本身是很喜歡這種細雨天的,可此時,眼神中也有些止不住的凝峻。
對於南京方面的事務,說實話,徐長青根本就不關心,早已經拋到了九霄雲外!
說白了,那就是一幫『拉拉隊』,乃至還不一定是己方的拉拉隊。
所有一切的核心,還是眼前的戰事!
只要戰事取勝,徐長青有的是時間和精力跟南京慢慢玩。
但眼前的天氣儼然不是太樂觀。
也不知道清軍是刻意調查過江南的天氣,還是無意間碰到,只是巧合,總之,不管哪種原因,現在的局面,對模範軍都開始變的不是太有利。
若是這種天氣繼續延展下去,糧草反而倒是其次,更關鍵的是模範軍的諸多火器。
這邊的空氣太濕潤了。
饒是模範軍在武器彈藥的保存上早已經有成熟的體系,紮營後又都是貨架式放置,但這種天氣,受潮是不可避免的。
這就意味着,模範軍的彈藥比減產是肯定的了!
如果清軍再在雨天發動一波大規模攻勢,正面戰場走一波,便是徐長青也不能保證模範軍火力的穩定性。
啞彈就不說了,乃至是出現炸膛都並非沒有可能。
可面對這種問題,徐長青此時也沒有解決辦法,他究竟不是大羅神仙。
徐長青也只能是先忍着,讓兒郎們依託這個小鎮子為核心,大量修建各種工事,讓清軍不敢來打!
……
時間過的很快,眨眼五六天便是過去。
天卻依然沒有放晴,就算不是連綿陰雨,每天卻或多或少都要下上一場,太陽出來的幾率只能算是一半一半。
這種狀態,清軍儼然是坐實了要『圍困模範軍至死』的戰略,這幾天他們並沒有再發動新的進攻,卻是不知道從哪裏又搞來了不少年輕女人,又給模範軍送來了小五萬人。
這讓模範軍的糧草危機逐步開始顯現出來。
最直白的一點,模範軍已經沒有多少煤炭了,周圍能燒的柴火也基本都被搜刮乾淨。
現在,每人每天能喝上一碗熱湯,都已經是頗為困難。
好在太陽的出現,模範軍的武器彈藥都得到了晾曬保養,戰鬥力倒是逐漸恢復。
「哈哈,阿哥,暢快,暢快啊。真說起來,我也是很佩服徐長青的。此人無論是心志、手段、還是眼光,都是人中龍鳳。奈何,天命站在我大清這一邊,此役,我大清,註定要將徐長青這尼堪斬落與馬下!哈哈哈……」
模範軍的日子不好過,清軍這邊的日子倒是不錯。
當然,只是大主子們。
這種天氣,清軍的柴火也受到了嚴重影響,這邊有幾個精緻的園子
都被他們毀了,劈柴來燒。
而且,他們的伙食、衛生條件,包括生活習慣,都有問題,也不太適應這准江南的氣候。
這段時間,他們中生病的人不少。
雖都是感冒發燒之類的小病,卻或多或少有着一定的傳染性,正在逐步的削弱着他們的戰力。
但大局上他們儼然越來越穩。
此時,還不到午時,多爾袞的大帳內便是開了一桌極為豐盛的酒宴,各人推杯換盞,好不痛快,多鐸的精氣神也起來了,恍如又回到了數年前那般意氣風發的模樣。
「哈哈,天命可真是個好東西啊。奴才昨天時在模範軍大營外盯了一整天,他們現在基本不怎麼做飯了,只是熬湯。若是照這般事態繼續下去,怕,可能用不了五六天,他們的糧草、柴火便都撐不住了。」
鰲拜用力喝了一杯酒,滿面紅光的道。
「呵呵,便是本王也沒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到這個模樣,這還真的天意,天意啊。或許,咱們可以再弄些女奴隸,給徐長青送過去。」
濟爾哈朗心情也是極好,撫掌大笑。
本以為都快要走入死胡同了,誰曾想,居然天上掉餡餅,這連綿的陰雨天,生生將徐長青困死。
「鄭親王所言極是,來來來,為我大清,為我大清的天命,咱們再喝一杯。此役,咱們怕是要不戰而趨人之兵那……」
眾人繼續推杯換盞,愈發的熱烈與熱鬧。
多爾袞此時也有了幾分酒意,只覺渾身沒有一個毛孔不舒坦,不暢快。
此時這種局面,縱然滅了徐長青之後,還會有不少後患,畢竟這些漢軍旗的大主子沒一個是省油的燈,但與之徐長青相比,顯然都不算什麼了。
多爾袞有充裕的耐心,跟這幫人慢慢玩。
不過喝了一會兒酒,大家都快要有點放縱的時候,一直沉默寡言,保值着很深的克制的吳三桂忽然出聲道:「攝政王,諸位,此時形勢對我大清的確極為有利,但是,卻還沒有到大家舉杯同慶的時候。」
此言一出,大帳內的氣氛頓時一凝,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看向了吳三桂,許多人眼力都已經有些不悅。
什麼意思?
大清國此時如此好的局面,吳三桂這廝,居然潑涼水?這是何居心?
多爾袞卻是用眼神制止了幾個要挑釁吳三桂的奴才,溫和的笑道:「平西伯有何思量?」
對於吳三桂的意見,他是極為重視的。
而且多爾袞很明白,徐長青還沒滅,吳三桂也遠不到翻臉的時候。
吳三桂深深吸了一口氣,有點苦笑着道:「這話,奴才其實……不該說出來,壞了諸位爺的興致。但是,長遠計議,這究竟是隱患,而且或將是個很大的隱患!若不說出來,奴才心裏着實不踏實。畢竟咱們還沒有真的滅掉徐長青!」
聽到吳三桂這話,眾人都是點頭。
真滿洲雖是看不起吳三桂,但在暗地裏的深處,卻對吳三桂還是有些忌憚的,這其實已經表明很多問題。
吳三桂見眾人都趨向於和緩,願意聽他說話了,也不再保留,說起了一個叫做『兩腳羊』的典故。
「這……」
等吳三桂把這個『兩腳羊』的典故說完,大帳內的氣氛已經緊繃起來,哪還有之前的舒暢?
多鐸的眼皮子直抽,咬着牙根子道:「平西伯,你,你所說之事,雖說不錯,可,徐長青此人,一直自詡為正人君子,他,他不會做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吧?」
吳三桂苦笑道:「豫親王,咱們換位思考一下,若是,您此時處在徐長青的位置,您覺得
,您會這麼做嗎?」
「我……」
多鐸一時啞口無言。
對啊。
都他麼被逼到絕路上了,肯定是先活下去,保全大局,至於什麼聲名,那還算個屁?
洪承疇這時也出聲道:「攝政王,此事,臣也一直有着顧慮。咱們確實不宜再對模範軍送女奴了。到了此時,咱們也不差這一天兩天的,還是順其自然為好。當然,咱們要釘死了模範軍,或許,現在便可在南京那邊,宣傳這等消息……」
洪承疇這話說完,帳內頓時一陣躁動,氣氛轉而卻是輕鬆了不少。
多鐸也眼睛放光的笑道:「妙,妙啊。洪大人,此役,你有大功!就算徐長青還沒做這等事情,咱們也可以先把勢造起來!」
多爾袞很快也拍板道:「洪大人,此事,你親自去做。我大清的所有暗線,皆交由你掌控!」
「喳!」
洪承疇忙深深一禮,渾身都充滿了鬥志,整個人都恍如年輕了好幾歲。
吳三桂與之一個眼色交流,隨之卻閉上了眼睛,露出一絲微微苦笑,心底里喃喃道:「長青,你不要怪我,咱們都是一類人那!」
……
洪承疇親自操刀,揚州這邊又距離南京咫尺之遙,當晚,便是有一股恐怖的風向在南京城流傳開來。
『徐長青的模範軍已經彈盡糧絕,現在模範軍維持生計,全靠那些韃子送給他們的『兩腳羊』。據說,模範軍此時每天都要吃掉千多號可憐的女人。』
隨着消息傳開,整個南京城迅速陷入到了一種恐怖的惶恐之中。
人吃人。
這是個什麼概念?
這樣的人,這樣的部隊,那還能算是人嗎?
便是一些一直支持着徐長青的底層老百姓,都開始產生了恐怖的動搖。
神州自古便是有着各種鬼怪的傳說流傳。
乃至別說是此時這等被牢牢掌控的愚昧時代了,哪怕是後世,信奉者也是不計其數。
這種事情的殺傷力着實是太大了。
便是當年李家黑隋煬帝,都沒這麼個黑法,只是說隋煬帝淫.亂無比。
可隋煬帝除了正宮蕭後之外,侍妾怕是兩隻手都能數的過來……
「爺爺,這,這是真的嗎?他們,他們怎能如此啊……這根本就不是人啊。咱們,咱們不能幫他們了!」
武帝廟,春妮儼然也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趕忙來找老和尚。
老和尚此時都有些懵了,一時分不清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畢竟,模範軍現在的處境,早已經被清軍造過數十遍的勢,模範軍本身又沒有對此做出澄清,便是他的閱歷也無法判斷了。
他很明白,人一旦進入到了絕境,那真的是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哪怕是雄才偉略的徐長青!
不過,憑藉他老辣的經驗,他又隱隱感覺到哪裏不對勁……
以徐長青的精明,面對這種髒水,他又為何不反擊呢?
至少,在彈盡糧絕之前,肯定會做出拼死的反撲的。
可官軍一直在跟江岸的模範軍保持着聯絡,從沒有這種消息傳出來啊。
「爺爺,這種事情還用猶豫嗎!咱們不能助紂為虐啊……」
春妮已經氣的開始搖他的胳膊,要他改變決定的時候,老和尚老眼卻是一亮,捕捉到了什麼,笑道:「春妮,這次,咱們非但要繼續支持海城侯爺,還要繼續加大力度!你準備一下,明後天,至多後天,你親自去模範軍大營陪着海城侯爺,以表我陳家的態度!」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