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勇士們,衝上去,動作都麻溜點,明狗已經不行了……」
「弟兄們,跟跟狗韃子拼了,讓他們上來,咱們誰也活不成……」
「拼了,把他們幹下去……」
「砰砰砰砰……」
殘陽如血,染紅了大半天際,萊州城外,阿濟格部兩白旗主力對萊州城的攻勢也到了最剛猛的發力點。
以萊州城為核心,南面,北面,西面,兩白旗戰陣三線齊發,足有六七千真滿洲,在無數漢人奴隸的簇擁下,開始大規模架設雲梯,鋪天蓋地的真正拿人命往前頂着往城頭上沖。
這讓萊州城守軍的壓力驟然大增。
即便有地利優勢,各種險情也是止不住頻發,已經有不少驍勇的兩白旗真滿洲衝上城頭,佔據了不少支點和空間。
也就是此時守萊州的守將是老油條王廷臣,麾下骨架也皆是遼兵中的老油子,還在憑藉着本土之利拼命死撐,勉強還能維持住。
若是換成沒有經驗的,特別是那些『趙括』類型的,萊州早就崩盤了。
與登州城臨海而建不同。
萊州城雖然也算是個港口城市,卻並不臨海,通航主要靠掖水,放在尋常,地形倒也險要,可此時,數日下來,城西的掖水都快要被填平了,河上構架了十幾座浮橋,掖水屏障已經形同虛設。
「帥爺,城西告急,急求支援!」
「報——,城南告急,請求援軍……」
「帥爺,不行了,弟兄們傷亡太大了,咱們已經剛不住了,不若……趕緊突圍吧……」
隨着暮色逐漸深沉,清軍的攻勢越來越猛,幾乎眼看着就要把萊州拿下了,無數戰報也像是潮水般朝着王廷臣涌過來。
此時,他麾下已經有三個游擊級將官陣亡,千總級的更是高達了十幾人,便是他們這幫老弟兄都剛不住了,紛紛看向東面,想要突圍。
王廷臣的眼睛早已經一片血紅,頭盔都不知道丟哪兒,披頭散髮間,滿臉滿身儘是血污,已經分不清到底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
他也忍不住看向東面。
他麾下還有近萬匹戰馬,皆是他的老底,若是此時突圍,清軍是斷然不可能追上的。
可一旦突圍,萊州就完了!
若是以前,他肯定不會這麼艱難,城池丟了便丟了,大明這麼多城池,總還有新的。
可此時,萊州城卻是徐長青給他的!
而且,從未經過戰亂,極為的肥美,他和他這幫老弟兄們,終於找到了最溫潤的港灣,許多在刀口上舔血十幾二十年的老弟兄們,都是得以在萊州成家立業,娶妻生子,過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若是他把萊州丟了……
王廷臣簡直不敢再往下想。
他強迫自己不看東面,狼一樣咆哮:「突圍個球子的!誰再敢談突圍,就地斬首!都他娘的給老子聽好了,今日,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弟兄們,你們的老婆孩子可都還在城裏呢,只要城被破了,不用老子說你們也知道那種後果!殺,把狗韃子趕下城去!」
「帥爺……」
「滾!再亂我軍心,老子先砍了你祭旗!」
「是……」
看王廷臣發了狠要死命守城,便是這些親信也不敢再亂來,只能拼了命的繼續去守城。
這就是老牌軍頭的威勢。
對麾下部隊的掌控力極強!
哪怕是到了副將級的高級軍官,很大程度上也是這些老軍頭的家奴,基本上是不敢不聽招呼的。
但如果是新軍,特別是從屬紛亂、關
系複雜的新軍,那就太難了。
打流民軍或許還強點,可碰到真滿洲這種等級的,基本上就是一觸即潰,都他麼是『兩秒男』。
歷史上,清滅明之戰,大明最後的模樣便是松錦,除此之外,哪怕南明時又湧現出了李定國、李來亨這幫猛人,卻再難以對清軍形成任何威脅,都是過家家。
為什麼說松錦是大明的喪鐘?
不僅僅是因為失去了關外的土地,更是因為大明王朝最後的骨血、那些老九邊將士的隕落。
此時,王廷臣發了狠,下定了決心,爆發出來的能量是驚人的。
麾下諸部的預備隊都拼了命的往上頂,不多時,便是開始穩固局勢,哪怕都是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主子,情況有點不對啊。王廷臣這尼堪似乎不想走,咱們的勇士傷亡有點大了……」
暴虐中,萊州城南門外不遠處的阿濟格中軍,諸多大奴才都是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
阿濟格也止不住有些皺眉。
王廷臣他很了解,彼此交戰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王廷臣是什麼底子,性子,他非常熟。
可此時,王廷臣這尼堪居然不聽招呼、不往路上走了。
「再加把火!調三個牛錄上去,天黑之前,必須要把這萊州城拿下!」
阿濟格本來不想對萊州下死手,只想把王廷臣趕走,他們好多摟些好處,但此時王廷臣居然這麼不上道,那也不能怪他心狠手黑了!
「喳!」
很快,阿濟格的命令便傳達到一線,又有三個兵強馬壯、彪悍外溢的牛錄,近三千人的龐大規模,迅速增援向三個方向。
這讓萊州城上本就疲憊不堪的守軍,壓力陡然再次劇增。
這就是清軍的強大之處。
幾十年來不斷滾雪球,滾啊滾的,一個牛錄比明軍一個實職千總還要更猛,一個真滿洲往往有三四個乃至是十幾個漢人奴才護着。
阿濟格本就是這個時代最璀璨的將星之一,對整個戰場的節奏把握也是極好。
白天先用漢人奴隸不斷的耗着萊州城的銳氣,讓他們疲憊、恐懼,待到了傍晚,時候差多了,這才使出殺招。
特別是他麾下的正白旗牛錄,都是當年他爹老奴留給他的,比之皇太極的兩黃旗還要更精銳,這種如臂使指的效用力是極為驚人的。
「帥爺,不好了!西城失守了……」
「什麼?」
「快帶人去增援啊,還他娘的在這傻愣着幹什麼?」
「帥爺,咱們已經沒人增援了,民夫都快被打光了……」
「我……」
王廷臣只覺嗓子眼一甜,一口老血止不住便是噴湧出來,無比痛苦的仰天長嘯:「阿濟格,我艹你十八輩祖宗啊!」
他知道,他今天想走是能走得了的,就算是阿濟格也攔不住他,可~,若是他一走,不說萊州完了,徐長青也要陷入巨大的危機中。
痛苦、暴虐、乃至有三分解脫中,王廷臣忽然笑了,心中喃喃道:「兄弟,你王哥我慫了半輩子,也該當回真男人了!今日,就用我的血,為你墊腳吧!」
想着,他目光陡然凜冽:「西城丟了就丟了,所有人繼續守!今日,萊州城,便是我等的埋骨地!」
「帥爺……」
「執行命令!」
「是……」
王廷臣已經報了必死之心,城頭上諸多老遼兵油子的血性也被激發出來,開始點燃一個個自殺式的炸藥包,頓時,『轟隆隆』的激烈爆裂聲,不斷的在城頭各處響起。
這是他們在戰前為撤退準備
的,此時,卻全都拿出來充當跟韃子拼命的砝碼了。
一時間,萊州城北門與南門各處,到處都是悲壯的慘烈。
城下。
阿濟格眉頭皺的更緊,王廷臣這尼堪,是真不想過了啊。
不過,王廷臣越是這般,阿濟格的決心也更果斷!
他便是這樣的性子。
若是漢人跟狗一般溫潤的性子,他反倒覺得沒意思,但若是漢人敢反抗,那,他必殺之而後快!
當年,一手締造了前屯衛的名將趙率教便是被他親手拿下。
「報——」
「模範軍最新戰報——」
正當阿濟格殺心四起的時候,外圍忽然有快馬急急奔過來。
「嗯?」
阿濟格眉頭一揚,看向那邊。
「報——」
「主子爺,前方哨探發現模範軍主力的動向,他們差不多有八.九萬人,已經到了青州城附近,正往臨朐方向前行……」
「主子,這,這消息竟然是真的?徐長青這狗尼堪,竟然真的出來了?」
身邊幾個大奴才都有些驚悚,但旋即,又被無法言說的興奮所裹挾。
阿濟格精神也是一振,忙仔細問道:「徐長青裝備如何?有多少戰馬?」
傳令奴才忙恭敬回道:「回主子的話,模範軍並沒有多少戰馬,至多幾千匹,不過騾馬很多,一時都數不清,至少數萬。而且他們的速度很快,一日恐能行五六十里地……」
「主子,咱們不能再在萊州城墨跡了。若是按照這般速度推算,徐長青這狗尼堪三兩天就能進入臨朐、沂源的山區,到那時,咱們想動手可就不太好搞了……」
「主子,萊州已經是強弩之末,咱們沒必要在這邊浪費太多時間,咱們就算不着急干徐長青,也必須得先跟上他才行那。若是晚了,恐怕,洗腳水都沒有咱們的份啦……」
「主子……」
一眾大奴才都有些躁動的急不可耐。
便是阿濟格的注意力也早就被從萊州抽走,轉移到了徐長青身上。
他是阿巴亥所出的長子,血統上沒有任何問題,是完全有機會覬覦那個寶座的。
之所以此時兩白旗的旗主沒他的份,不過是老奴老來的時候『護幼』,沒有給他應有的份而已。
眼見萊州城的反抗依然激烈,特別是那種自.殺式的爆炸,讓的他麾下奴才損失不少,阿濟格長舒了一口氣,很快便下定了決斷:「萊州,便先留着他們一會兒,待本王收拾完徐長青,再回來收拾王廷臣這不開眼的狗尼堪!傳我軍令,鳴金撤軍!」
「喳!」
「噹噹當……」
不多時,刺耳的金聲響起來。
城頭上諸多兩白旗的真滿洲都有些懵,不明白馬上就要把萊州拿下了,怎麼突然收兵了?
但軍令如山倒。
在大清國,誰敢違背主子的命令?尤其是在戰場上。
眾人只能先行放棄眼前的肥肉,迅速撤軍。
「哈哈,韃子退了,退了,咱們守住了,守住了哇……」
「真退了,真退了,韃子真退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咱們贏了,贏了,守住了哇……」
半晌,萊州城這才是反應過來,無數殘存明軍,瘋了一般放聲大呼。
王廷臣也半晌才回神,不可思議的揉着眼睛,喃喃道:「竟然守住了?難道,是老天爺開眼了嗎?」
但片刻他忽然一個機靈,想明白阿濟格為何會退兵了!
這必定是,他那位兄弟有確鑿消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