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穩住心神,仔細看去。
發現周圍變了之後,竟不再是在室內,而在一片空曠之地。
不,也不算是空曠之地……面前,漸漸浮現出了一座宮殿。
齊王慢慢起身,一轉身,發現身後已不是榻,而是矮椅,周圍也逐漸凝實,成了貨真價實一座宮殿,而自己此刻就身處殿中。
再轉頭看向前面,發現面前竟不知在何時出現一張矮桌,桌上放着酒菜,環顧四周,眼中的這座輝煌的宮殿,竟越看越眼熟。
「這是何地?」
齊王還是沒認出這是哪裏,不過已提高了警惕,尤其當有人從大門外進來時,他下意識用手去按腰間的佩劍,結果摸了個空。
這才意識到,他雖很可能還在夢裏,但此刻裝束,已是現實中的裏衣,既然是穿着裏衣在睡覺,自然不會有腰帶,更不會挎着佩劍。
這個認知讓齊王心下一緊,越發不安。
等到那人逆着光進來,看清了長相,齊王頓時驚愕睜大了眸。
無它,這哪裏是什麼人,分明是一個妖怪!
此妖身形高大,穿着冕服,雖格式有點不對,似乎是前朝的君服,可大體上差不多,不看腦袋,這分明就是個王侯,可只要目光往上移,就會讓人背脊發涼。
只因着在這男人的身體上竟頂着一顆龍頭!
這龍頭倒不大,與人腦袋差不多,可因着是龍頭,有角,有龍鬚,更有碩大的龍眼,看着就格外恐怖,似乎也比人腦袋大上許多!
齊王這下是整個人都冷下來了,他已意識到,這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夢。
是普通的夢,自己不會在意識到這是夢之後,周圍還是這樣清晰,仿若在現實中一樣。
而方才自己所做的抄家滅門的噩夢,莫非也與眼前的龍頭有關?
「正如你所想。」就在齊王這念頭浮起時,龍頭像是聽到了心聲,開口說着。
這龍頭果然是妖怪,竟口吐人言!
不過,齊王雖警惕着,但也並不算十分驚愕,以他的身份,平日裏也結交過煉丹士,更籠絡過一些妖族,對妖怪並不陌生。
唯一讓他覺得怪異的是這妖怪為何竟生着龍頭?要知,這龍哪怕是在妖中,也是極不尋常。
自己所學的不差的話,其實真正的龍才一條,那就是月琴湖的龍君。
不,現在是二條,蟠龍湖水府,出現了一條幼龍,這是下面陽寧府報上來的事。
齊王思緒百轉,現實中只是一瞬,龍頭的話讓他一凜,目光直視了過去,只聽龍頭淡淡的說着:「齊王,非我嚇唬你,如果未來不改變,這就是你的下場。」
「哼!」
夢果然與此人有關,此人果然知道自己夢到了什麼,這究竟是此人做了手腳幻化出的夢,還是此人有預知之能?
但凡是大妖,都有些能力,難道這龍頭的能力與預知有關?
可自己是齊王,貴為大鄭的親王,別說是妖怪,就算是龍君,也不能將自己扯到夢魘中去。
法不加貴人,這是鐵律。
齊王想着,平復了下心情,陰沉的說着:「想必你花了心思來見我,並不是為了嘲笑。」
龍頭點頭,「正如齊王殿下所說,我此番來見你,並不是嘲笑殿下。」
「維持此境太過耗力,我直接說罷,太孫已定,但也不是毫無逆轉的可能,你若還不想認命,我倒是可以借運給你。」
借運?
聽到這話,齊王頓時怔住,他剛才前千想萬想,卻想不到是這個。
「是的,借運。」龍頭則走到齊王跟前,手一抬,手裏就多了一個琉璃杯盞。
這杯盞之內,滿是紅色液體,仔細看,還能看見無數面孔在裏面痛苦掙扎,張着大嘴,詛咒着。
而龍頭的意思,顯然是要讓齊王喝下這杯「酒」。
齊王知道有借運一說,要說不心動是假,在聽到這話一刻,心臟都在砰砰砰地劇烈跳動,幾乎要跳出了胸腔,可一眼看去,心立刻涼了半截。
這樣的一杯「酒」,真能喝麼?
齊王沉默了下,冰冷冷的說着:「這不是運,是煞吧?」
運難道是這個模樣,這是在哄騙自己沒有見識不成?
龍頭卻笑着:「你說的沒有錯,是煞,嚴格說,是七分煞三分運,用的好,煞氣能破命。」
見着齊王沉默,又冷笑一聲:「其實你的先代,也喝過這酒,並且比你這個乾淨多了。」
「不想你的先代,成了後,就撕了協議。」
「所以,你如果要飲,就只有這杯了,這叫敬酒不吃吃罰酒。」
龍頭說着,帶着巨大壓力喑啞的嗓音,連齊王都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一瞬間,他心裏轟然一聲,頓時悟了。
太祖當年起家,曾經與妖族交易,這其實並不是絕密,民間都隱隱有着風聲,更不要說皇家內部。
現在龍頭一說,齊王真醍醐灌頂一樣明悟,不必深思,已是明白,自己是遇到太祖一樣的事了。
「罰酒麼?」齊王卻立刻明白了,這是太祖毀諾的結果。
「要喝麼?」齊王有些恍惚,突然之間想起剛才的夢,王妃被投環,世子被摔死,不由苦笑。
到了現在,自己雖然還活着,可與死了,又有多大區別?
他與蜀王都得罪過曾經的代王,現在的太孫,不,他比蜀王得罪得更甚!
這種情況下,若坐等太孫將來上位,自己闔府上下,焉有好結果?
其實剛才想差了,賜死自己的旨意,說是奉皇上之命,可未必是父皇,父皇再狠辣,其實與自己也是父子。
蘇子籍同樣手段冷酷,若是繼位,與自己之間既無情誼,更有仇怨,怕是闔府上下的結果,與夢裏的一般無二吧!
而且,以父皇的手段,應該根本等不到蘇子籍上位,就要對自己和蜀王下手了。
畢竟,父皇有多在意江山,齊王心裏有數。
只要父皇真的認定了太孫是繼承人,為了給太孫掃清障礙,那個夢就是自己與府內所有人的下場。
畢竟,一個廢人,居然還心有不甘,又有多年根基,只要被父皇知道這一點,自己就活不了。
可將野心放下,或者說,把脖子伸出來,任憑宰割,又談何容易!
仔細想着這些,齊王終究還是點了頭:「罷了,事已至此,的確也沒別的選擇了。」
「不管是煞是運,是敬酒還是罰酒,我都得喝。」說着,直接接過龍頭遞過來的杯盞,直接將裏面的紅色液體一口飲下。
液體一入口,一股無法言喻的感覺,就順着喉嚨瞬間向下,眼前似乎在恍惚,在破碎,乘着最後一點時間,齊王陰沉沉的發問。
「法不加貴人,你何德何能,敢拉我,能拉我入夢?」
雖屢受打擊,甚至太孫的事,滅門的夢,如雷霆一樣擊懵了他,可僅僅一瞬間,齊王已恢復了鎮靜和威嚴,甚至桀驁。
一切破碎,如夢如幻,只聽空中冷冷的一句:「齊王,這是你姬家,欠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