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順德心都涼了半截,神色複雜看了裏面一眼,對徐應節說:「此事甚大,你且跟咱家進宮一趟。」
徐應節心裏苦,可這事這樣大,顯然皇帝聽了,必要再問,也只能苦着一張臉點了下頭。
當下,就跟着馬順德出了齊王府,一個小太監請着入馬車,馬順德踏步上了,見徐應節遲疑,不耐煩說着:「這事,你還講什麼禮,快上車。」
徐應節只得入內,裏面空間很大,分前後坐,於是只得坐了,馬車輕輕一推,穩穩滑了出去。
馬順德靠在車廂的墊子上一聲不言語,只是沉思,而徐應節更是半欠着身坐着,不敢吭聲,心裏只是一陣陣緊,口中發苦。
「徐應節啊,叫你利慾薰心,想找機會,不想一頭扎到這旋渦里。」
又轉念想:「幸虧不是我一人,在場的太醫都知曉此事,除非把我們全部滅口,要不殺我一人並無意義。」
「可死罪也許可饒,活罪呢,別的不說,齊王現在傷病,還想不到女人,要是想到了,發覺不行了,我們這些人……」
越想越是心驚膽顫,突然之間,馬車晃了一下,接着就有噼啪的爆竹聲傳來,馬順德頓時一怒,尖聲:「混蛋東西,怎麼趕的車?」
隨行小太監坐在車夫旁,已過來回話:「公公,是代王府在放鞭炮,驚了馬。」
馬順德沒等他說完,就掀開車簾,果然看見是代王府,一行人滿是喜顏開了門,的確在放鞭炮。
馬順德就是一愣,問小太監:「代王府這怎麼了?」
小太監回道:「看着是有喜事,小的這就是問問。」
說着小太監就跳下車奔了過去,這時代王府府門大開,看到有幾個人還拿了紅包紅棗,分發給路人。
「看來是真有喜事了。」
最近代王府能有什麼讓舉府歡慶的喜事?除了王妃產下世子,怕也沒別的事了?
才想着,小太監是已經回話:「公公,代王府的王妃,生了個世子。」
「哦,上車,回宮!」馬順德聽了這一句,就將車簾落下,心亂之下,沒有注意到,幾個說說笑笑之後,有幾個人笑容勉強,只在車裏仔細想着:「或我想的悲觀了,齊王就算影響了子嗣,可已有二子一女,並非全無機會。」
但這事對男人來說已是打擊,對想要爭嫡的皇子來說,更是致命打擊,可以說,除非再無競爭者,否則光這一條,就足以讓其退出儲君的行列了。
「皇子皇女夭折率也不小,近於一半,不能再生,就算有二子,也不保險吶!」
「皇上,皇上會怎麼想?」
尤其是與之對比,代王卻有了子嗣,還是一個世子,這一比較,別說是齊王,就是馬順德都覺得不是滋味。
坐在馬順德對面的徐應節,沉默着不說話,不用想都知道,自己這次進宮,肯定要面臨皇帝雷霆之怒,能不能保住命都未可知,現在哪還有心情去想別人高不高興?
馬順德一路想着,再抬頭時,就發現牛車停下,掀開車簾一看,已是到了宮門。
「你跟我一起進去。」馬順德對徐應節說,徐應節點頭,沉默跟里去,兩個人走得飛快,很快就來到御書房。
「……皇爺,代王生了個世子,托奴婢向皇爺以及娘娘稟告,皇家又多了一個枝葉,實是可喜,實是可賀。」
恰來到門口時,聽到裏面有個太監在說話,馬順德聽了一耳朵,是來匯報代王有世子這事。
老皇帝聽的專注,神色上卻看不出喜怒,一眼看到門口探頭探腦的馬順德,立刻就沉聲:「朕知道了,皇后很是關心此事,你快去稟告皇后……馬順德,還不快滾進來!」
馬順德忙小跑着進來,咽了口口水,目光瞥見垂手侍立的趙公公,發現趙公公也正笑眯眯看向自己,頭皮就是一麻,於是就上前磕頭,也不言語。
老皇帝心中就格了下,板着臉問:「齊王情況如何?」
「皇爺,奴婢奉旨探望齊王,齊王已經醒了,並無性命之憂了,只是……」
老皇帝心先一松,聽了這話,又蹙眉:「你這狗奴才,說話怎麼吞吞吐吐,快快說來。」
「是……齊王傷了元氣,怕是對陽氣有礙呢!」
「什麼?」這含蓄的話,皇帝卻一聽就懂,頓時雙腿一軟跌坐回椅中,聽着馬順德將所見所聞,以及太醫診斷都說了。
馬順德說完,見老皇帝臉色變得煞白,忙禍水東引,說:「皇上,太醫徐應節就在外面,對齊王殿下的傷情最是了解不過,對醫道,奴婢有些事也不是很懂……」
「讓他快進來!」皇帝一聽,立刻就說着。
馬順德親自跑出去傳喚徐應節入內,徐應節才進來,就感覺到氣氛不對,忙向上行禮。
老皇帝略有些暈旋,用手按着冰冷的座靠,沉聲問:「齊王的傷可能傷及陽氣?此話可當真?」
徐應節被問,惶恐磕頭。
「你且實話實說,朕恕你無罪!」皇帝站起身,皺眉。
徐應節這才低垂着頭,說:「皇上,從診脈上看,齊王受的是鬼神之氣侵襲。」
「鬼神之氣,雖說是鬼中純陽,與人來說,還總有一絲至陰至寒難以消融,最傷元本,故與鬼神交合者,其壽難長,更不要說侵襲了。」
「幸當時就有劉湛真人趕到並且相治,侵襲不深。」
「但畢竟傷了點底子,對齊王子嗣之事,可能、可能具體會有一些輕恙,真實情況,要以後繼續觀察,還要看用了藥是否能好轉。」
「微臣才學甚淺,不敢妄言,請皇上恕罪。」
徐應節說完,殿內頓時沉寂下來。
皇帝聽了,沒有說話,而後退了一步,重新坐回到了龍椅上,坐在那裏如木雕泥塑一般,只是沉默着。
作皇帝,見慣了底下人的推托之詞,也知道太醫的德行。
遇到這種事,太醫都是一嚮往輕了說。
如果影響輕微,太醫提都不會提,現在既然提了有輕恙,實際情況就可能更嚴重。
「齊王!」皇帝喃喃,只要想到齊王從此以後可能再無子嗣,心都涼了一半。
太祖子嗣不豐,這姑且不說,自己其實有11個兒子,除了太子,齊王、蜀王、還有廢為臨河郡王的魯王,別的6個兒子,都夭折了。
尚有個8歲的幼子,不知道能不能長大成年。
齊王二子一女根本不保險,如果以後生都不能生,一旦夭折,就真的全完了。
除非沒別的兒子,就算皇帝想將皇位傳給齊王,知情者也會反對。
除非將所有知情者都殺了,想到這裏,皇帝目光就掃向了下面兩人,徐應節似有所覺,身體輕輕顫抖。
皇帝隨後又搖了搖首,根據剛才所說,太醫是聯合診治,都是知情,更怕現在已經傳出了。
並且這等事,能瞞一時,難道能瞞一世?
要是只有齊王一個兒子,也許有殺錯,無放過,可現在……沉吟良久,皇帝輕輕一嘆,聲音寂寥。
一次兩次,甚至幾次都遇到陰錯陽差的事,難道這個兒子真沒有君臨天下的福份?
而代王卻總是陰錯陽差,沾盡便宜,現在更有了世子。
趙公公見皇帝久久注目着虛空,盯着不動,良久,聽到一道細不可聞的嘆息:「難道……真是天意?」
趙公公面上不變,身姿不動,心裏則暗想:「以皇上態度,看起來像是要放棄齊王了?」
不過這也不奇怪,齊王若真傷及了根本,的確喪失了爭嫡的本錢。
才尋思着,又有一個小太監匆匆進來:「啟稟皇上,俞學士持着金牌求見,說是有極重大的事要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