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嘴裏沒堵毛巾,聽到代王這樣問,斂起一剎間的恐懼,說着:「小人的確不知道齊王府。」
這話一說,眾人暗鬆口氣,卻見這刺客說着:「但我本來是貧窮出身,十三歲時幾乎餓死。」
「有人救濟了我,才活了下去。」
「我不知道這恩人是誰,但給我看了信物,說以後會問我討這人情,就是這衛側給了信物。」
「說你作惡多端,我刺殺不但是還人情,還是代天行道!」
蘇子籍一怔,突然一笑,就問:「我怎麼作惡了?你聽了吩咐,難道也不自己查下?」
這不是好藉口,不說全國,起碼在京城附近,代王名聲並不算差。
刺客呸了一聲,扭頭看向別處,卻是不答。
蘇子籍還要再問,刺客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說到這裏,已是淚流滿面,哽咽:「不管誰是誰非,我受人大恩,卻不得不報。」
說着,就要咬舌自盡,丁太平乃是京城名捕,自然留心,一見此,就「咔吧」一聲,手疾眼快,直接掰住刺客的下巴,直接給卸了。
就算這樣,也咬了些舌尖,鮮血噴出。
是個死士,這透露的信息已經非常明顯,很多人立刻信了,齊王私下招攬死士,都不由自主看向衛側。
衛側心中一寒,自己有沒有用信物驅使這刺客,自然沒有,可這話合情合理,一時反駁不得,只得青筋蓬起,口中反覆說着:「你胡說,你污衊。」
蘇子籍盯着刺客深深看了一眼,卻不再問,轉身對潭平說:「潭大人,你可以讓人帶走了。」
「來人呀,都堵住嘴,拉下去。」潭平求之不得,擦了擦汗,忙吩咐衙役推搡着二人離開。
潭平自己小心翼翼護送着蘇子籍上了牛車,又吩咐幾個衙役一路護送,眼見着代王離開,這才算是鬆了口氣,又是滿臉霉氣,重重一嘆,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牛車遠去,現在漸漸入秋,又是入夜又下着雨,街衙巷陌幾乎沒有行人,車廂一片死寂,只聽得牛蹄踏在泥水,以及細雨打着油布時緊時慢。
蘇子籍沉下了臉。
「原來是曹易顏。」
就在剛才,別人都以為,他對刺客問話毫無收穫,實際上既沒有反駁他的「請教」,又回答了,蘇子籍就能得到一些線索。
刺客回答中攜帶的信息,直指一個人,曹易顏。
「可惜信息太少,但刺客的主人必是曹易顏,難道曹易顏是蜀王的人?」
可蘇子籍蹙眉咀嚼「主上」的詞,心裏頓有了疑惑。
「僅僅是蜀王的人,就算是受敬重的客卿,也難以用得主上這個詞。」
「曹易顏,或真有問題。」
這樣想着,蘇子籍就對着對面側坐的野道人:「你去派人查一下曹易顏,我覺得這人不簡單。」
「是,臣也覺得此人突然來到京城有些可疑。」
對在文會上與主公搭訕的青年,野道人若有所思,微微閉上眼睛,剛才見了一面,論面相,曹易顏也算是貴格,過幾年必可以為官,這幾乎是預示會中進士,這也很平常。
但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一絲絲迷霧,看不徹,看不明,眉宇間更透露着一股陰氣。
野道人本就不太放心,聽到吩咐,立刻應了下來,又遲疑着說:「主公,這還可以緩下,您遇刺的事,怕已在京城傳開了。」
代王在文會上遇刺,當着那樣多人,就算調查時會暫扣,可這些人多數是舉人,不可能長扣,一旦釋放,這些人回去,不可能個個閉口不談,但凡有一個與別人說了,這消息就會飛快傳開,更不用說順天府府尹帶着衙役奔馳到千棋湖,這一路上就不知道驚了多少人。
「……」蘇子籍也覺得麻煩,不過這麻煩總歸雖牽涉到了自己,但最該煩惱的卻不是自己。
「曹易顏這是想要攪渾京城的水。」
「從這一點來看,背後是不是站着蜀王,還未可知。」
「回去想想怎麼應付這件事。」
雖說成功釣到了魚,但這魚未免太驚人些。
不過,曹易顏這人,蘇子籍早就有所提防,只不過此人突然銷聲匿跡,也就暫時撂下了,沒想到又會在此時跳出來,若此人真的背後有着什麼勢力,此時跳出來對自己倒未必是壞事。
真正麻煩的,是一直藏於暗處的老鼠。
會跳出來,就已由暗轉明,再麻煩也能想辦法應對。
牛車一頓,停住了,濛濛細雨中,野道人先下車,就見一個麗人在丫鬟婆子簇擁下,在台階上迎出來。
「你怎麼迎出來了?」蘇子籍跳下牛車,就忙扶看起來只是稍微有些顯懷的妻子,她的肚子雖還不明顯,可蘇子籍已有些膽戰心驚,看着她走路都小心翼翼。
葉不悔因有孕,這幾個月已是豐盈了許多,皮膚白皙,五官柔和,看着比剛到京城時柔美了不少,大約母性光輝中和她骨子裏的一直壓着的潑辣,看着就像是個真正性格溫和的小女人。
抬眸看向蘇子籍時,眸子裏更盛着擔憂。
「夫君,文會上的事可是真的?你沒事吧?」
這樣說着的時候,她還仔細端詳了丈夫一番,見丈夫面色如常,從牛車上下來行動自如,不像受了傷,這才暗鬆一口氣。
「我帶着人呢,怎麼會有事?」蘇子籍扶着她往裏去,說:「倒是你,天氣雖轉了些涼,可秋雨更是透骨,何苦特意到前面等我?就算擔心我,讓人到前面等着,見了再向你稟報,不也一樣?」
「那如何能一樣?」葉不悔笑着,見夫君露出不贊同的神情,立刻說:「放心好了,我這段時日胃口都好了,一次能吃一大碗,再不走一走,再過幾個月,就要變得臃腫不堪了。」
這狀似撒嬌的樣子,倒讓蘇子籍繃着的神情鬆了些,也跟着笑了。
眼見着丈夫沒受傷,又察覺到氣氛不對,葉不悔只讓蘇子籍送到正院門口,就說:「你們定是還有正事要談,我讓人給你們送一些水果,只管去忙你們。」
說着,就離開。
蘇子籍看着她離開,含着笑,似乎入神了一會,才帶野道人去了花廳,不一會,腳步聲連綿,幕僚就都匯集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