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祠堂。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徐本高已經把自己關在裏面六七天沒出來了,除了上廁所之外,吃喝全都在此解決,一開始是跪着,後來跪不動了就坐着,再後來坐都坐不動了就乾脆躺着,一雙眼睛哭的腫如金魚般大小,還不讓勸,有時候莫名其妙的就會沖人發脾氣,府里的下人丫鬟都挺詫異的,不明白老爺到底發的是哪門子的瘋。
老太爺剛死的時候也沒見他傷心成這個樣子啊,那樣子恨不得就要跟老太爺而去似的。
大門緩緩的被推開,進來的是他最依仗的幼弟,見兄長爬在地上跟跳狗似的,不由得也微微嘆了口氣,坐在他身邊道:「哥,事情既然都已經做了,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我自幼,是讀聖賢書長大的,從小我爹就告訴我,咱們徐家世受君恩,為社稷,為君上,便是粉身碎骨也難報此恩,可是,幾百萬條性命啊,你說我將來九泉之下,還有臉面去見列祖列宗麼?」
幼弟勸慰道:「兄長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父親報仇,父親會理解的。」
「報仇……呵呵。」
說罷,徐本高嘴角的白沫一吐,就好懸昏迷,嚇得幼弟連忙去後廚拿來參湯給他灌下,這才緩過一口氣來。
「大哥,別想了,毀堤淹田的是劉香,是倭寇,而罪魁禍首是那鄭芝龍和鄭芝鵬,您何必用倭寇的錯誤來懲罰自己呢。」
徐本高氣若遊絲,異常虛弱地道:「你放心吧,我不會死的,就算要死,我也要先把那鄭芝鵬殺了,為父報了仇再去死,等我把鄭芝鵬的腦袋拿過來祭奠了父親,我就……自裁,以謝我一身滔天之罪孽。」
「大哥,您可千萬不能這麼想啊,爹已經走了,您現在就是咱們徐家的主心骨啊!」
徐本高苦笑着搖了搖手,神態卻異常堅決,又道:「家裏的糧食,都賑下去了麼?」
「這……」
「怎麼?有什麼問題麼?」
「家中的存銀,都被鄭芝鵬給收走了,各家叔伯對此意見都很大,眼下咱們家也就剩下這些糧食了,眼看着現在的糧價一天漲的比一天高,正是兼併土地的好機會,他們……」
徐本高壓根就沒聽完,回首啪的就是一個大嘴巴子:「你敢囤積居奇?那是帶血的錢,是人命錢!這錢也特麼能賺麼?窮瘋了不成?半個松江的地都是咱們家的了,還要地?」
幼弟委屈地捂着臉:「我也知道這是帶血的錢,可是他們都不同意,甚至還派人把糧倉給堵上了,不讓我的人靠近,我……我也沒有辦法啊。」
徐本高恨恨地將拳頭錘了一下地面,怒道:「反了天了,這幫鑽錢眼裏的東西,你,去把他們都給我叫來,我要,我要親自跟他們說。」
「這……」
「又怎麼了?」
「幾位叔叔,目前都不在家裏,他們知您性子一定不會同意趁此良機兼併土地,就都……都搬出去了,還留下話來,說您要硬逼他們,他們就要鬧分家了。」
「…………」
徐本高無聲地慘笑,好一會才道:「若這江南世家,人人都如此齷齪,江南,怕是要完了,若是整個大明人人皆如此,大明……哈哈哈哈哈,我特麼到底都幹了些什麼啊!幹了些什麼啊!!」
說罷,徐本高竟然仰頭噴血,整個人一軟就人事不知了。
當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除了幼弟和亡妻之外,床邊居然還守着一個熟人。
「溫……溫兄?您怎麼來了?」
「特意來拜會你,卻不想……唉,徐兄,人死如燈滅,還是看開些吧,你可比出京的時候,瘦了太多了,你看你這嘴唇,全是紫的,如今朝廷正值多事之秋,你可一定要保住有用之軀啊!」
徐本高掙扎着坐起:「本也沒什麼大事,一時急火攻心罷了,我聽說溫兄這次是代天子巡視,回去之後是要入閣為相的,為何會跑來松江,來看愚弟啊?」
溫體仁則道:「聽聞一切事情的起因皆在松江,哪有不來此處看看這理?再說多虧我來了,否則竟不知,徐兄心憂天下至此,我回去以後一定會稟明聖上,公當為天下楷模啊。」
徐本高苦笑着搖了搖頭,一時竟有些無言以對。
「徐兄,有件事我不知當問不當問。」
「溫兄但問無妨。」
「聽說令尊之死,於鄭家的老四不無關聯,不知此事……」
「唉,也算是家醜一樁了,家父平日裏向來看不慣鄭家的倭寇行徑,兩家又有些生意上的競爭齷齪,平日裏難免對他們家多有得罪之處,不想,竟被其活活逼死。」
「怎麼會這樣呢?您家裏可是文貞公之後啊!更何況,您還是陛下所器重的肱骨之臣,那鄭家人逼死了令尊,居然連一句交代都沒有麼?這還有王法麼?您為什麼不在京城的時候就跟聖上,跟諸位同僚說清楚呢?」
徐本高笑容更苦:「若是逼反鄭芝龍,是你去剿,還是我去剿?便是把洪督師調來,沒有足夠的水軍,難道就剿得乾淨麼?算了,多事之秋,就不要因我的一點私事,再給朝廷添麻煩了。」
「這……徐兄糊塗啊,難道為了所謂的大局,我大明朝廷就要向一介倭寇俯首不成?賊人貪鄙無度,咱們退一步,他們就要進一步!實不相瞞,我來之前剛在南京見過鄭芝龍,倭寇作風,半點不改,視朝廷法度如無物,聖旨當面,也敢放肆。若是再不敲打敲打,我看他早晚要和那高迎祥一樣,成為朝廷的心腹大患!」
「那溫兄的意思是?」
「他那個弟弟,逼死令尊大人在先,又貿然挑釁巨寇劉香在後,我看,其人分明就是此次大災的罪魁禍首,當押解進京,三司會審,再由陛下聖裁,親自發落。」
徐本高半是好奇半是譏諷的道:「看來溫兄在鄭芝龍那裏,碰到的釘子不小啊。以我對此人的了解,如果只是一般救災或者剿匪,他應該還不至於如此桀驁,我方不方便問問,這是怎麼回事?哦對了,順便說一句,此次破劉香,鄭芝鵬在松江城收水三十萬,其中有十萬,是由蘇州織造局的公公,直接快馬送到陛下的內庫的,你想辦他,最好還是找個靠譜一點的藉口,畢竟,劉香劫掠,他跨省支援又有張秉貞給的齊全手續,這殺賊總不會殺出毛病來吧,您說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