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柱香後,豐都從陣里走出,歐陽尋迎上前來,皮笑肉不笑地殷勤道:
「你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人家星流雲還沒出來呢?」
宇文豐都連臉都懶得轉一下,徑直走到蕭聰身邊,道:
「剩下的本源之氣都已凝在殘骸里,估計是吸不動了,撤了吧。」
歐陽尋聞言眼珠子轉了兩轉,嘴角泛起一絲不加掩飾的弧度,蕭聰還沒說話,就聽得他自告奮勇道:
「這事兒讓我來!」
話畢,不由分說,便一頭鑽進陣里去,先是托出了星流雲的身體,然後轉身向後打出一掌,回過身來打了個響指,一臉的得意與輕鬆,
「齊活兒!」
法陣建事應聲而塌。
歐陽尋大搖大擺的走到最前面,身後宇文豐都與蕭聰同時將手伸向星流雲,豐都抬眼,淡淡道;
「你現在還很虛弱,還是我來吧。」
蕭聰看看宇文豐都,也不爭取,慢慢把手收了回來。
宇文豐都將星流雲背在身上,蕭聰跟在宇文豐都身後慢慢走着,一行四人,以歐陽尋為首,不急不緩地向谷地外圍行去。
幾人在歐陽尋的帶領下,在幽蘭樹林裏左拐右拐,曲曲折折,走了沒有一柱香半的時間,便回到了之前星幽幽安排的落腳之處。
木屋裏一片漆黑,看來回府搬救兵的幽女一天都沒有回來,不過沒回來也好,反正今天算是有驚無險,星流雲幾個人總歸是囫圇個兒的死裏逃生,況且,要是讓她看見自己親生弟弟被傷成這副模樣,怕是免不了要傷心流淚的。
蕭聰開啟紫目,走上前去,拾級而上,如在白晝,進門掏出隨身攜帶的火摺子,將兩排嬰兒手臂粗細的蠟燭一一點燃。
慢慢地,火光蔓延到門前的台階。
宇文豐都率先移步,將星流雲背回房間妥妥噹噹的安放在床上後,走回到主廳來,與蕭聰幾人圍桌坐定。
久久無話。
「你們說幽女這麼久都沒回來,該不會是出什麼事情了吧,星流雲可是他的親弟弟啊。」歐陽尋皺着眉頭,擔憂道。
「沒有別的可能了,去了一天都沒回來,定是碰上了什麼棘手的事情,至少,肯定比兒女私情重要。」
冷筱鳳托着腮幫子,看上去倒是一點都不擔心,反而有一點慵懶。
「這可千萬別」
「閉嘴吧你,鹹吃蘿蔔淡操心,人家星家自己封地上的事情,哪輪的着你插手,就算讓你上,你有那本事嗎!」
「四大家族同氣連枝,但凡用得上我歐陽尋,本少爺定是義不容辭的!」
「得了吧,還不清楚你。」
冷筱鳳嗤之以鼻,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起身道:
「都別瞎操心了,趕緊去睡吧。」
說完,挪凳而去。
剩下的三個男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星老大怎麼樣了?」蕭聰問道。
「身體已經不成問題,只是之前吸收的生命本源還需要進一步吸收煉化,所以精神暫時還在蒙昧中。」
「哦哦。」
蕭聰輕點了點頭,又是一陣長長地沉默。
不知又過了多久,歐陽尋伸開手臂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睡眼惺忪,含糊道:
「走了,在這干坐着也沒什麼用,都回去吧,有什麼事咱明天再說。」
話畢起身,轉首而去。
蕭聰和宇文豐都同時看了對方一眼,也挪開凳子,相繼離去。
「咻」
自蕭聰和宇文豐都走出去後,主廳里的兩排蠟燭便在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風中被陡然吹滅了。
翌日,幽女歸來,見眾人皆安然無事,不禁鬆了口氣。
經過一夜修養,星流雲又變回到了平日裏那副生龍活虎的模樣,甚至是比之前還要精神歡實許多,看樣子倒像是裝出來的。
「姐,你昨天回府搬救兵搬了一天,家裏該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星流雲問道。
「家裏出了什麼事你先別管,你們這裏是怎麼回事,鬧出了那麼大的動靜!我在外面都能感覺到一陣山搖地晃。」
幽女娥眉緊蹙,無雙仙顏上儘是劫後餘生的心有餘悸,好像遭身劫難的人是她,而不是星流雲。
星流雲搔着腦袋,支支吾吾不知如何開口,因為自打他醒來,還沒跟誰打聽過這檔子事兒。
倒是歐陽尋在心裏綢繆已久的殷勤,解了燃眉之急,堪比及時雨。
「姐姐,這事我來跟你說吧,其實也簡單,就是在古仙遺陣里碰上一頭惡龍,後來是小聰他師父出面給解決了,嘿嘿。」
「小聰他師父!天道翁?」
幽女小嘴張成了o狀,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對,就是他。」歐陽尋依舊傻笑着,雲淡風輕。
幽女轉臉看向蕭聰,
「小聰,是嗎?」
前一刻還在沖歐陽尋擠眉弄眼的蕭聰趕緊回過臉來,咧嘴一笑;
「是,是的。」
幽女又將臉轉向冷筱鳳,
「小鳳兒,這是真的嗎?」
「嗯嗯,」冷筱鳳點頭如小雞啄米,一臉認真道:「那惡龍在古陣里呆了很長時間了,也沒多厲害,被小聰他師父三兩下就給滅了。」
「星流雲?」
「嗯?」星流雲猛然回過神來,笑容燦爛,「鳳丫頭說的一點不錯,小聰他師父實在是太厲害了,你是沒在場,那場面」
他手舞足蹈,繪聲繪色,剛要入狀態,卻聽得自己姐姐冷着臉道:
「那你剛才怎麼不說。」
星流雲訕訕一笑,摸着腦袋低眉垂眼,
「這事兒太匪夷所思,我說出來不是怕你不相信嘛」
幽女又看了星流雲好半晌,才小聲呢喃道;
「天道翁早知道我就不回去了」
語氣里竟有幾分悵然若失之感。
「那他老人家現在在哪兒?」
此時的幽女身上,之前那股子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早已經蕩然無存,若不是那張艷冠天下的嬌顏依舊,倒更像是一個囉囉嗦嗦的老媽子。
蕭聰聞言,趕忙解釋道:
「幽女姐姐誤會了,那只是師父在我身上留下的一縷神念,殺死惡龍之後,就消散了。」
「哦,那惡龍呢?」
歐陽尋舉手搶答道:
「被我埋了。」
幽女點點頭,眼神中微微露出幾分失望失色。
「欸,姐姐,家裏出什麼事了?」
幽女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是家裏,是連星城。」
星流雲一聽樂了,
「呵,哪個不長腦子的,敢在連星城撒野,真當我星家無人了嗎!」
「不知道,只是昨天四大家族所坐鎮的連星城、禹山城、隋都和泰闋都發生了動亂,所幸昨夜皆有信函傳來,有驚無險。」
「合着你們忙活了近一整天,什麼都沒查到唄。」星流雲語氣里有幾分氣急敗壞的感覺。
「星流雲,你丫的怎麼說話呢,那是你姐姐!」冷筱鳳出言為幽女打抱不平。
「就是!哪有大男人跟女人發脾氣的。」歐陽尋隨聲附和,白眼一個接着一個。
宇文豐都冷靜道:
「連星城是星家祖祠所在,他們這樣做,應該就是為了激怒你,而且,四大家族的祖祠所在之地相繼出事,對方怕是有備而來。」
幽女點點頭,
「豐都說得有道理。」
星流雲計上心來,思索半晌,賭氣般道;
「關心則亂,想讓我意氣用事?仙人的,老子偏按兵不動!」
「怕,他們要的便是你按兵不動吧。」蕭聰斟酌道。
「何以見得?」
「膽敢襲擊連星城,又沒露什麼蛛絲馬跡,籌謀已久定是沒跑兒了,但連星城是星家的祖祠重地,這險冒的明顯是太大了點,而且還有禹山城、隋都和泰闋,搞那麼大陣仗,為的就是引起你的懷疑,依你星二少爺的性子,肯定是要死較到底的,別忘了,咱們是前天來的,事情是昨天發生的,星王爺可不在府上。」
「嘶——你說得倒也有道理啊,我要是按兵不動,就是在給他們可乘之機,但我要是興師動眾」
「民心就散了。」宇文豐都冷靜道。
蕭聰意味深長的點點頭,
「而且,空子會更大。」
「那我」
「要我說,對付這種人就不能用明的!」歐陽尋嗷嘮一嗓子,着實把其他人嚇了一跳,「你們星家不是自稱有玄真界數一數二的情報細子嗎,都放出去,還怕挖不出來?」
「你說得有道理,但這事兒沒那麼簡單。」星流雲破天荒的認同了歐陽尋一回。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你不一定非得按着一個法子來嘛。」
可能是見到星流雲這一次竟沒有打擊自己,歐陽尋這傢伙便松閘扯開了皮,
「明面上撒些烏合之眾出去,翻腸攪肚,這樣你的細子才好渾水摸魚嘛!」
星流雲抬眼看着一臉笑嘻嘻歐陽尋,半晌,
「你接着說。」
反看歐陽尋此時卻變成了一副噤若寒蟬之色。
星流雲安撫道:
「我是認真的,你接着說。」
「那我可直言不諱了啊」
「廢什麼話,快說!」
歐陽尋縮了縮腦袋,白了星流雲一眼,接着道:
「你找些人來假扮成你們家的細子先撒出去,讓他們抓住,放鬆警惕,然後再派真正的細子出去,這樣就容易多了。」
「扯淡!我星家的細子是能隨意冒充和被俘的嗎?若是他們知道了我星家專用的識別法門,反過來攪亂我怎麼辦!淨出些餿主意。」
歐陽尋悻悻然地撇了撇嘴,小聲嘟囔道:
「是你讓我說的」
星流雲右手磨砂着下巴,抬眼詢問道:
「你們說,會不會有調虎離山的可能?」
幽女:「你是說,他們的主要目的在聖城?」
「恩恩。」星流雲輕輕點了點頭。
「雖說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他們也太小看四位伯伯的胸襟和魄力了吧。」蕭聰插言道。
星流云:「我們不能順着他們給的思路想,我們得想想線索之外的。」
幽女:「是不是我們把事情想的太複雜了。」
蕭聰:「在連星城搞事情本身就是對星家的一種侮辱啊。」
星流雲劍眉一挑,
「皇家?」
歐陽尋莫明一聲冷笑,
「可不,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歐陽尋」
蕭聰聽見了星流雲咬牙切齒的聲音。
幾人你一眼我一語,七嘴八舌商量了近一炷香的時間,也沒能商量出個屁來,最後還是決定照歐陽尋之前說的,先從星家護衛軍里找些烏合之眾放出去,攪和攪和,再將星家的細子派出去一查到底,表面上星流雲要自亂陣腳,實際上是外松內緊,靜觀其變。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既然之前與自己老子約好要陪蕭聰相騎,那就要一站到底,但這才走到第一家便出了這樣的事情,實在是晦氣,但星流雲一向自詡是個言而有信之人,便不能在這件事情上半途而廢,天大地大,也抵不上他星家二少爺的一嘴唾沫星子大,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真不真不知道,反正這丫的原話是這麼說的,幾人勸不住,只好隨了他,如此一來,幽女便不得不回到星府替自己的親弟弟扛起了這連星城的第一杆大梁。
臨行之前,在蕭聰等人的幫助下,星流雲對星家封地內的一幹事宜進行了一系列周全縝密的部署,別看這傢伙雖談及於此總是一副根本不放在眼裏的樣子,但做起事來一絲不苟,簡直是事無巨細吹毛求疵,每一次在什麼地點放出幾個人,這些人放出去後應該做些什麼甚至連派人出去的時間都設計的井井有條,他還讓蕭聰在某些關鍵地點擺置了幾座法陣,雖然蕭聰極力勸阻說這樣做實在是沒有必要,但星流雲一再爭取,其美名曰有備無患,蕭聰拗不過,只好依允。
一切安置妥當。
星流雲將幾人啟程的時間定在了第四日的上午,此時正值街道熙攘之時,蕭聰明白,星家二公子要得就是這樣——讓全城的人都看到星家人的底氣,就是那麼的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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