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叢林中出現的騷動,像是掠過了一陣陣狂風,碧色海洋上波浪滾滾,並有一片黑點上浮,越來越大,那是被高空突然涌動的天地衍氣驚動的古獸們。
沖在最前面的尚樹傑全身已經化成深紫色,據說金聖塔中的金之靈並不是什麼深藏不露的存在,每一位金聖塔的弟子,至少也得對他拜謁一次,金聖塔的傳承秘術頗有幾分不凡之處,其中之一便是因材施教,或者說講究個緣分也可以,金聖塔的弟子們雖說修習的同一種秘法,但方向卻不一定一樣,根據天分的高低,他們首先要選擇一種為之匹配的仙金聖物,並把這種仙金聖物種到自己的道基之中,而這種仙金聖物,並不是他們自己選的,而是在第一次拜謁金之靈時,由後者幫他們選的。
尚樹傑資質不凡,種下的仙金聖物是傳說中的紫帝天金,既然名字中能有一個帝字,那便跟皇銀一樣,是仙金某一領域的頂尖存在,不過紫帝天金可沒有皇銀那般邪乎,他的特點不多,最長之處便是質地夠硬,其次是善汲它能,只要對方的元氣攻擊在紫帝天金的承受範圍之內,他都能將之吸收一部分為己用,可現在出身於五行塔之一的尚樹傑本身已有五行轉化之法,而戰場又處於礦藏豐富的古周平原之上,故而足以說尚樹傑在這一戰中,將地利人和這四個字都佔盡了。
郭淳孝那邊不出所料地凝聚出了一具古元假身,比法相凝實得多,跟他自己一般模樣,栩栩如生,鄒正風則控制着這周圍的風之力,將他的系命飛劍隱藏在數不清的風刃之中,八卦中的巽之道本就不是直接的攻伐手段,若八種道力集結在一起,巽之道當處助位,只可惜現在八院子弟就他一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他也就只能這樣了。
與眾人比起來,東方瀾最為直接,中年劍魁仗劍而上,凌然不懼,已經跟身處離陽境的至強黃雲漢交戰幾個回合,雖然被沒出全力的黃雲漢壓着打,但卻未傷得分毫,由此看見中年劍魁實力不凡,也可以看出,高高在上的至強黃雲漢可能壓根就沒把這位攬月境的劍魁放在眼裏。
只是不知道居高臨下的至強大人是否意識到,眼前這位中年劍魁之所以跟他這般糾纏,不過是為了給其他人爭取時間罷了。
而現在,萬事具備,東方瀾的目的達到了,不用等東風吹來,全勢蓄滿的攬月境強者們不約而同地向黃雲漢發動了攻擊,只是一個回合,便被全力以赴的黃雲漢敗下陣來。
郭淳孝驚呼出聲,
「他用的竟然不是白馬教的傳承秘術《青神十法》,這是什麼功法!」
白馬教的立教宗師姓名不知,只能在古籍上查得此人當年人稱「青衣白馬客」,此諢號之由來正如字裏行間所講,白馬教的立教宗師出現在人前時,總是着青衣,騎白馬,後來功力參天,獲得神祇,便自號「青神」,所以他創造的絕學也就稱為《青神十法》,而白馬教,則是他為死去的夥伴所建——在某一次生死大戰中那匹白馬救得主人突出重圍,自己卻在受盡百般痛苦後溘然長逝,青神感極傷懷,故而將自己創建的教派取名白馬。
東方瀾冷笑,
「直到現在,難道爾等還不知道他到底系屬何門何派嗎?」
鄒正風一雙本來眯着的老眼瞬間睜得老大,
「能在白馬教中安插這樣一枚楔子,他隸屬的真正宗門是古刑庭!」
尚樹傑一臉迷惑,明顯對着古刑庭一無所知,而郭淳孝則是面色大變,大喊道:
「若沒有點特別的手段,怕是要隕落於此了,尚兄,你我聯手可好?」
「如何聯手?」
「幫我的古元假身凝一柄武器!」
「好,我全力助你!」
尚樹傑話畢,一杆紫金色的方天畫戟於幾個呼吸間在空中顯化,而後與沖向郭淳孝的主人一起,如一抹流影般射向那具古元假身。
「東方賢弟,我來助你!」鄒正風大喊。
東方瀾會意,沖鄒正風點點頭,
「那就多謝鄒兄了。」
巽之道在八卦中本就處於助位,此時戰場中雖然沒有其他八院子弟,但對於以身涉戰的東方瀾,依舊能發揮出一些效力來,最起碼,有風之力的加幅,東方瀾的速度和力量都會增長不少,更何況還有那麼多裹挾在風裏的風刃。
「古刑庭!」
歐陽尋一臉驚詫之色,呼吸也跟着急促了些。
「這古刑庭是什麼樣的存在,你知道?」全身包裹着騰騰烈焰的星流雲偏頭問道。
歐陽尋神色蔭翳,一雙眸子裏仿佛結了一層看不見的寒霜,
「哼,若不是今天有人提醒,連我都忘了,玄真界還隱藏着這麼一個恐怖存在。」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在這兒拐彎抹角故弄玄虛!」
歐陽尋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
「這麼跟你說吧,古刑庭在玄真修界扮演的角色,跟歐陽家在玄真凡界扮演的角色是一樣的,只不過,古刑庭深不可測,即使是身為龜府少節主的我,對其了解也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傳說,古刑庭的實力,足以使其進入三閣之列。」
星流雲倒吸一口涼氣,
「這麼厲害,那為什麼玄真界知道它的人那麼少?」
歐陽尋笑容更加陰冷,
「這就要從他們的營生上說起了,知道古刑庭是靠什麼起家的嗎?暗殺!從古至今,它都是玄真界首屈一指的殺手組織,自打籍籍無名之時,就以業務嫻熟、手段狠辣而著稱,幾乎從不失手,後來,在某一位奢遮人物的引領下,便成了一群喪心病狂的神經病,實力雖然產生了質的飛躍,但最初的暗殺營生卻被保留了下來,他們自認為是玄真界躲在暗處的守護者和執法者,到處發展信徒,並將這些信徒安插在各個大人物身邊伺機而動,等什麼時候他們覺得某位大人物威脅到玄真安定了,就會毫不猶豫地下令將其殺掉,若是對古刑庭不利的,自然更會被殺掉,被他們盯上的人,臨死之前肯定會被處以古老的極刑,古刑庭這一名字就是這麼來的,就像黃雲漢這樣被安插在古元教教主身邊的至強,他若想對邊存煥下手,那還不是一下一個準,這樣令各大人物談之色變的存在,誰願意犯那忌諱!唉,知道的人,大多都死了。」
星流雲聞言,嘴角抽了兩抽,不由的咽了口唾沫,聲音也變得不自然起來,
「那照這麼說小聰,已經被古刑庭盯上了?」
歐陽尋稍作沉默,而後極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大概是這樣。」
「會不會是被孤獨家僱傭來的?」星流雲顯然還抱有一絲希望。
歐陽尋仰頭看天,聲音沉沉,
「別痴心妄想了,這個可能性不大,獨孤家根本請不動現在的古刑庭。」
星流雲發出幾聲那象徵着憂愁的吧唧,隨之而來是一聲極低極低的嘆息,
「他們為什麼要殺小聰,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嗎?」
歐陽尋放下頭來,直視前方,
「大概是他們認為,小聰的存在,已經威脅到了玄真界的安定。」
「小聰有那麼大的能量?」星流雲看上去有點不太相信,
歐陽尋眼神定定地點點頭,
「有些事情,對我們來說近乎天方夜譚,但在那個層次裏面,卻根本不是秘密,你跟小聰情同手足,有些事情,我也就不瞞着你了,在玄真東界,有一場持續了不知多少歲月卻始終沒能分出勝負的博弈,而這一世,小聰便是某一方那最為重要的棋子,可作為蕭家人的他,身上充滿了變數,因為有他在,這場博弈很可能在這一世分出勝負,而古刑庭,大概不希望這樣。」
「他們為什麼不希望這樣?」
歐陽尋臉上浮現出幾分黯然,
「這個,我也說不清楚,或許他們覺得,這樣在博弈中存在的亂世,才是玄真界最正常的狀態吧。」
星流雲搔搔腦袋,
「聽不懂。」
歐陽尋進一步耐心解釋說,
「月盈則虧,水滿自溢,萬事自有其發展規律,卻總是在將滿不滿的時候最好,假如這場博弈分出了勝負,到時候一家獨大,便極有可能成為另一場災難的開始,古刑庭自詡為玄真界走在黑暗中的守護者和執法者,如果他們那願意以千古罵名來換萬靈蒼生的教義是真的,那麼他們一定希望玄真界維持着現在這副樣子。」
星流雲突然發出幾聲刺耳的譏笑,
「我可不相信這時間有如此純潔的人性,自私,才是生靈烙印在骨子裏的本能。」
「那我們呢?」歐陽尋的目光突然直直地刺過來。
「我們「星流雲的眼神變得有些茫然,」我們有那麼高尚嗎?「他忽地莞爾一笑,」好像並沒有,至少我得承認,我的心還沒寬廣到裝下天地蒼生,我也可以心甘情願地去死,但那僅僅是因為心裏的那一點在乎,至於天下,呵呵,那不在此範圍之內。」
歐陽尋就這樣定定地看着星流雲,少頃,咧嘴一笑,
「星流雲,你說話倒真是實誠。」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你都對我坦誠相待了,我怎麼能不對你打開心扉呢?」
歐陽尋嘿嘿幾聲賤笑,那副熟悉的猥瑣之色再次浮上眉宇,
「其實我也沒那麼寬廣的胸襟,現在滿腦子想的,除了如何幫助小聰保護大家的安危,就是報仇雪恨,不過我並不覺得這是一件羞恥的事情,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親情友情、兒女私情、扶危濟世之情,萬事都有一個過程,一步步來嘛,先賢之前不也說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其實都是一個道理。」
星流雲看着歐陽尋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微微勾了勾嘴角,接着道:
「言歸正傳,對於古刑庭,我們該怎麼辦?」
歐陽尋吸吸鼻子,看樣子並不是多麼緊張,
「就算古刑庭一向不顧惜名節,但大張旗鼓地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兒,估計輕易也不干不出來,就拿黃雲漢這次襲殺來說,古刑庭還是想將其嫁禍到白馬教頭上,而且,延續的也還是一如既往的暗殺風格,如果古刑庭非要這樣的話,我倒覺得不用那麼擔心,至少現在小聰身邊我們這些人,都百分百信得過,不出意外的話,自此之後,古刑庭很難再找到機會下手了。」
星流雲眼神古怪,
「你這是在自我安慰還是在自欺欺人?」
歐陽尋一雙牛眼一張,寫滿誇張的詫異,
「為什麼這樣說?」
「你是真幼稚還是假天真,這年頭兒,哪兒還有講原則的人,別說古刑庭了,就算是我們這些人,不也有不擇手段的時候嗎!」
歐陽尋微微一笑,
「古刑庭雖然厲害,但肯定不會把事情翻到明面上來,別忘了,小聰背後的勢力,也不是吃素的。」
星流雲無從查驗歐陽尋所言之真偽,於是便索性不再糾結這個問題,畢竟還是解決眼前的困境更為重要,周圍雖然打鬥聲不斷,但卻從沒波及到他倆,年輕人環視四周,不由驚疑,
「不對啊,這裏的古獸怎麼那麼少!」
歐陽尋聞言如遭電擊,
「壞了,忘記這裏是玄真東界,那些畜生肯定去追小聰了!」
玄真東界的古獸們不受荒邪侵擾,摘星境以上的存在其靈智之高几乎與人族無異,這些傢伙們自然懂得趁虛而入的道理,只是因為在大荒中呆得時間太長,在思維慣性的作用下連一向心思縝密的歐陽尋都忽略了這個問題,可他們的對手卻是想得還算周到——黃雲漢之所以在此處發難,本就是打着若是自己失手,則借刀殺人的打算。
恍然大悟的星流雲大驚失色,大喊,
「小聰有危險,趕緊跟我走!」
星流雲話說的草率,歐陽尋趕緊補充道:
「除了蕭家將,其他人留下來幫忙。」
蕭家將得令,趕緊從戰場中抽身而出,浩浩蕩蕩地朝九諦鶴追遲逃遁的方向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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